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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问住持便知。”
成羡羽怔忪少顷,先五指暗中注力,试探到尼姑体内并无内力。这才信了尼姑的话,缓缓松开她,而后双臂颓然地垂下来。
成羡羽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如蚁噬心:怎么可能,世间这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成羡羽将自己右手缩进袖内,微颤着抚了抚袖囊,那里面装着成慕舟的骨灰瓶。成羡羽嘴角勉强勾起一笑,双手合十朝着尼姑鞠了一躬,赔礼道:“不必去庵里了。师太,对不住,是在下认错人了。”
“阿弥陀佛。”尼姑连忙合十还礼,又道:“施主若是没有其它的事,贫尼就上山采药去了。”
成羡羽合掌道:“打扰。”说着她侧身给尼姑让开通向山顶的路。
尼姑恢复最初的姿态,垂首低眉,从成羡羽身旁梭着身子上山去了,人又只能瞧见尼姑光溜溜的脑袋。
成羡羽望着尼姑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而后失神在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阿漆也蹲下来坐在成羡羽身边,问她:“你有个姐姐?”
“嗯。”成羡羽支吾一声:“已经过世了,是我认错人了。”
过世了她还会认错……阿漆想着便问:“但过世的时候你不在场?”
“不在。”成羡羽口中说“不在”,却已倦于摇头:“她是被人杀死的。”
“谁杀的?”阿漆胸中陡然生出朋友义气:“我可以帮你报仇。”
“不用了。”成羡羽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吹在这山间的风:“我已经手刃仇人了。”
阿漆话很多,还问:“那你父母可还健在,或者其他兄弟姐妹?或是亲戚”
“没了,多大死于非命。”成羡羽终于摆动了脑袋,摇了摇头。她好像缓慢地思索了一会,良久才道:“还有一个堂弟,在很远的地方,我管不了他。”
阿漆将成羡羽的这些回答听在心中,不由暗暗对自己道:我虽亲缘淡薄,但好歹尚有父亲健在,还有两三位不曾害我的弟妹,阿筝她却几乎一位能依靠的亲人也没有。
难怪她刚刚对陌生尼姑如此激动!
再联想到之前船上拼酒,清明夜话,甚至方才选择行路方向的不谋而合,阿漆心中对成羡羽的感觉,于相知上不觉更添浓浓几分相惜。
阿漆正心中感想万千,却忽听成羡羽一声嗤笑,伴清脆明朗一声:“不过都过去了!”
阿漆不禁心口一热,伸臂揽过成羡羽肩头,将她揽在怀中道:“是啊,都过去了。”
他刚还想说点什么,成羡羽却缓缓将脑袋靠上了阿漆肩头。
阿漆刹时无语,只余心中默颤,好似一只猫爪儿正在挠心,挠得心里痒痒地难受,却又期盼爪子再挠得时间长一点,更长一点……
半响,成羡羽主动起身,阿漆随后,两人下到山底牵了马,折返再往右行。
沿路遇到好吃的好玩的,两人就驻足逛逛。没什么吸引有趣的,两人就一直往前行。因为不用考虑目的地,不用考虑饮食,也不用考虑时间期限,所以成羡羽和阿漆竟然都不觉得累。
两人最后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是个不大却热闹的集市,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但每家商铺都点起了火把,依旧交易不断,人声鼎沸。
尤其是前面的商铺前围满了人,比任何一家商铺都要生意好。
“前面闹哄哄的,我们也过去看看。”成羡羽眉眼弯弯,笑着一拽阿漆的胳膊。
阿漆就反手将她胳膊也抓住,迈开步子上前:“走,去看看,有什么有趣的我买给你。”
近前才发现这家商铺生意之所以火爆,是因为老板是个狄人,卖一些常国没有的稀奇玩意:红果娃娃、吹瓷手镯,当然还有挂在顶上,那把没有标出价格的五彩璎珞黄金错刀。
成羡羽收起笑容,眯眼沉声呢喃:“是狄人啊……”
成羡羽的自语和脸色的变化尽入阿漆眼中,他微微皱了皱眉,也收敛了笑:“怎么,你不喜欢狄人?”
成羡羽沉吟少顷,嘴角重新漾起笑意:“没有不喜欢啊。”
阿漆听到她的回答,不知不觉就舒展开了紧拧的双眉。
成羡羽回答阿漆的是“没有不喜欢”,但其实她心中真正的答案是“那要看情况了”。
成羡羽喜不喜欢狄人,那要看情况了,看是什么样的狄人?
如果是狄国普通百姓,商人,她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如果是狄军,那就另当别论了。
成羡羽是镇守边关的统帅,对于她来说,狄军等同于敌人。
当然成羡羽不会同阿漆讲这些,此刻她只会同阿漆聊些不关痛痒的话题。比方说她看见狄商身后打下手的几位妻子,有一位妻子背上还用筐驮着个两三岁的男孩,于是成羡羽便对阿漆道:“久闻狄人信奉多妻多妾,多子多福,看来所言不虚。”
“大多数狄人的确如此。”阿漆也随着成羡羽的目光望向那些狄商的妻妾:“但也有例外。”
听到这话,成羡羽收回了本来投射在狄商妻妾身上的目光,扭头凝视阿漆侧颜。
阿漆察觉到成羡羽在看他,他就也收回目光偏头看成羡羽,斟酌了下道:“我有个狄人朋友,跟我家世相仿,也是妾生子,他就打算只娶一个。”
“为什么?”
阿漆嚅了嚅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话过喉头却改了口:“不清楚,我朋友没有和我说过原因。”
周遭人声嘈杂,这句话听得十分模糊。
火把跳跃,空中月华,都将成羡羽和阿漆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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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天空中下起了雪,北疆又恢复了它正常的气候。
阿漆早起,却发现成羡羽比他起得更早。
成羡羽给阿漆也做了一餐饭,白粥和锅贴饺子。
她脸颊泛红,些许尴尬:“粥有点糊,饺子煎的半生不熟,我本来想做包子的,但是起床太晚,来不及发面了……”
阿漆的手突然覆上成羡羽的手背。阿漆面貌俊美,却生了一双修长的大手,指节间还有些半褪未褪的老茧,覆在成羡羽的手背上,令她倍觉温暖厚实。
“多谢。”阿漆对成羡羽说,他头一次咧开嘴笑,原来他的牙齿也是皓白的。如果说以前阿漆的玉面玄眉像一副骨梗水墨画,那么现在因他咧嘴一笑,这副水墨画顷刻间就被随类赋予了色彩。
这副画的色彩祥和舒缓,就像阳光透过叶子照到人脸上,温暖却不灼人。
“坐下来一起吃吧。”阿漆邀请成羡羽和自己一道吃完了她做的早饭,而后阿漆去自己房内分两趟抱出了最后六坛酒。
成羡羽目光凝视在这六坛酒上,她颤了颤眼睫。
阿漆将六坛酒一并全摆在桌上,轻缓地告诉成羡羽:“一来五日,今日我得归家去了!”
成羡羽颤颤眼帘上的睫毛:“我也一样,本想着给你做一顿早餐算是道别。”她说着将右手五指并拢,掌风一摆,依靠真气将一坛酒推至阿漆胸膛前:“来,漆兄,还剩六坛酒,你我各三坛,我们干尽了且做道别!”
成羡羽又抬臂自己拿起另一坛酒。
阿漆稳稳接住了成羡羽推至面前的酒坛,却不急着打开酒塞,而是若微拂面般喊了成羡羽一声:“阿筝。”
成羡羽抬抬眼皮,听他继续说。
阿漆就说:“三坛酒,三句话,我有三句话要对你说。”
“但讲无妨。”
“讲一句,干一坛?”
“好。”
阿漆便开始讲第一句话:“阿筝,我与你船上初见,就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后来又助我脱困……这就是一见如故吧。”他说着拨开酒塞,将酒坛举至空中,当口溅出数股酒,香气四溢:“来,为我们一见如故干了这一坛!”
“干!”成羡羽碰阿漆碰坛,而后仰脖一饮而尽。喝完了酒,她用手擦擦嘴巴,笑着说:“其实我也有跟你一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一见如故。至于脱困什么的,绵薄之力,小事不必再提。”
被捉住当小倌卖的事情,阿漆自己虽然不在乎,成羡羽却在意,她不知怎地竟为阿漆着想:怕老提这段落魄不堪的往事,会有损阿漆的英豪倜傥,令他尴尬。
成羡羽正暗自思忖着,阿漆又说了第二句话,他说:“而后匆匆数天相交,我更觉着,你好似我多年知音、知心、知己。”
“哈哈,三生有幸!”成羡羽听罢大笑,自双手举起第二坛酒:“知己,我们干了这坛!”
“这相遇,相交,阿漆心头十分喜爱。”阿漆突然说,他的手上已经开了第三坛酒,托至成羡羽面前,双眸灼灼凝视着她:“阿漆想邀……不知你是否愿意同我一道归家呢?”
说完这句,他又自己补充了一句,诚恳又生涩,还隐隐丝丝慌乱:“到我家后,我会引你见我父亲,定不会怠慢于你。”
61狄人歌
成羡羽的心慌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就果断摇了头。
她一言不发,没有去饮自己的第三坛酒。
阿漆笑着就把自己手里托着的那坛酒也放下;潇洒道:“既然阿筝姑娘对我无意;阿漆也绝对不强人所难。”他说着站起身;竟似告别般朝成羡羽拱拱手:“珍重万千;你我后会兴许有期,兴许无期。”
阿漆说完,负手飘然离去。他步伐冉冉,棕毛披风亦跟随步伐摆动,看背影似无比的自在洒脱。
倒是成羡羽反而一点也不洒脱;她敛笑肃然盯了阿漆的背影许久;最后回过神来,长长吐了一口气。
成羡羽出门,牵起屋外阿漆留给她的一匹马。成羡羽翻身上马,伴着大雪纷飞,驰骋回常军营地去。
成羡羽进常军军营大门,一路回中军帐,却发现沿路很多士兵军官都纷纷上来询问她:
“元帅,出帐透气啦?气色好多了!”
“元帅,病好些了吗?”
成羡羽皆一笑带过,心底却十分疑惑。
当她掀开帐帘进入中军帐,发现薛辉和张忱在帐中。
成羡羽走过去牵了张忱的小手,开口问的却是薛辉:“薛辉,这几天军中可安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薛辉并未依礼跪下禀报,却矗直站立瞅着成羡羽,一双眸内隐隐含着怒气:“元帅,恕属下斗胆,这五天你到哪里去了?”
成羡羽垂下了眼眸,亦垂下了头。
其实成羡羽自己心里有数:平时她因事离开军营,当夜一般都会回来。实在因为路途遥远回不去了,也就最多只在军营外头过一晚。
她这一去五天,甘心领罚。
成羡羽愧疚却坦然道:“本将身为主帅却擅离职守,会命判官记下本将这笔失职之罪,定不轻究。”
薛辉却快速吸吐了一口气,用责备的语气说:“属下替元帅瞒了。”他语气责备,说出的却是自己偏袒成羡羽的事情:“属下擅自传了佳消息下去,说元帅是身体不适,在帐内养病,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属下通传。”
成羡羽听罢一怔,柔声致谢:“薛辉,这五日辛苦你了。”她又低头愧道:“擅离职守这样的错误,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失职的罪责,我日后会用战功赎回。”
薛辉无声眨了眨眼睛,抿抿唇,向成羡羽道别离开了。
“师傅。”张忱看着薛辉走了,他才大起胆子,肆无忌惮地蹭蹭成羡羽:“师傅,你这五天到底去哪啦?”
师傅五天不在,没人在张忱耳畔絮絮叨叨那些条条框框,没人逼他练功了,他整个人都像失了魂般无趣。
一个人,不好玩。
见成羡羽不答,张忱朝成羡羽吐舌做个鬼脸,接着像只小狗一样用两个爪子刨成羡羽,向她撒娇:“师傅——你和我说,我保证同谁都不讲。”
成羡羽却不跟张忱闹,她半蹲下来,严肃地对张忱说:“二殿下,微臣这是擅离职守的大错,不是好玩。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殿下要切记,为人做事切不可以犯我这五天的错误。”
师傅又讲大道理,唉……张忱心里叹了口气:成羡羽不在身边,他是又担心又无趣,可是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师傅,她又开始讲这些令他头疼的大道理。
头疼,疼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于是张忱明明知晓成羡羽说的是什么,却故意装傻,断章取义:“‘不是好玩’?师傅,你这五天去玩了!去哪玩了?”张忱将自己拇指放进嘴巴里吃指甲,又用牙齿咬咬下唇,朝成羡羽眨眨眼睛:“一个人玩不好玩的,师傅……是不是有人陪着你玩呀?”
成羡羽立刻避开了张忱的目光,这小鬼……
她别开头,廖淡道:“微臣做了一场好梦而已。”
成羡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