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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愁容满面,不断向李刚及众位宾客表示歉意,才匆促陪同他的“夫人”前往医院就诊。
即使在号称十分自由的上海,也有形迹可疑被收买的公安,随时可能出面干预他和郭美亨的行动,所以车子驶出寄怀别馆还不是安全的。
郭美亨一动也不敢动,只知紧抓著伊藤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似的。
救护车是伊藤早一步安排好的布局,高速平稳地前行。他静定如常,瞳眸凝神注视路面两侧的情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伊藤,我们接下来到哪里去?”郭美亨问。
伊藤木然回答:
“你必须搭三点一刻的飞机,到纽约。”
她微微一怔,“你不一起回去?”
伊藤抿著薄唇,默然以对。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郭美亨慌惶地,“我要跟著你,除非有你陪著,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你答应雷恩先生出庭作证。忘了吗?”
郭美亨呆望著这个自信十足,处变不惊的前任情郎,惶惑不解,“你不再爱我了?”
伊藤按下她半撑起的身子。“布莱德会到机场接你,倘若不肯合作,我立刻教司机调转车子,驶回李刚的别馆。”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会那么狠心,我——”她挣扎叫嚷不了多久,便瘫回担架上。
伊藤用上了药的手帕蒙上她嘴鼻,让她暂时昏迷过去。完成任务是他的最高指导原则,任何无谓的争执只是徒然浪费时间,恕不奉陪!
车子停在一间旧屋前,他和司机合力把昏迷不醒的郭美亨抱拽下来。
等候许久的一队送葬队伍,正好擅上一口大棺木,“目的物”抵达,大伙无声地将郭美亨放入棺木中,钉上几根聊备一格的铁钉。
救护车司机拆掉车牌,擦掉漆在外头的斗大字样,重新挂上一块“中央电视台采访专车”的招牌,载著伊藤驶入隐蔽的小径……
二度分手,仍来不及说再见。伊藤甚至不曾回眸,目光坚定前望,无情地。
接应唐蓉的,正是昨日到机场迎接伊藤的公安大汉。
两人均不敢开口多问,生怕一有不慎即惹祸上身。
“这是伊藤先生交代我给你的。”大汉递上一只信封袋,厚厚的,大概是钞票之类的东西,却又不太像。
唐蓉伸手接过,直到下了车,找著一处僻静的地方才悄悄打开来。
白纸?一叠十几张的白纸,伊藤先生弄得什么玄虚?千万别告诉她那些是“无字天书”,她可没心情玩猜谜游戏。
拆到最底,由纸缝滑出一条亮晃晃的白金手链。唐蓉眼中的光芒比十克拉的钻石还要璀璨闪动。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最后一张白纸,总算写了行字——
认你当妹妹。
她伤心地哭了。
寒风徐徐,吹动她乌黑的长发。她柔弱的身子宛似藤蔓,只能倚墙勉力撑持。
在内心深处,她知晓自己要的不只是“妹妹”,然,她有什么权利要求呢?
她那么努力企图看透他不苟的脸庞,阅读他脑袋里头的秘密。
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她之于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唐蓉握著白金手链,感谢他大方的施舍。是施舍吧?
叫哥哥未免太沉重。
为什么人世最好最希望永远留存的,常常无疾而终?
明天,她到底还要不要到酒店去?他会在吗?
全然无备地,悲从中来,才一天一夜,不觉太滥情了吗?唐蓉苦笑地自嘲,泪水则无声滑向两颊。
惯常扰攘的天空,今天反常地万里无云,像幅白绸,上面布满绋红木棉,一如她碎落的心难以拾掇。
“蓉蓉,怎么啦?”吉冈百惠不知何时来到身旁。“赵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
百惠的脸色泛出病态的苍白,虽浓浓上了脂粉,描了眉,抹了口红,仍掩不住憔悴。
“他有事先走,约了我明天早上到酒店碰面。”唐蓉忙把眼泪擦干净,不露痕迹地将链子紧捏在手心。她要保有这分秘密,只属于她和伊藤。
“他欺负你了?”百惠眼中全是久睡后的惺忪,以一种习惯的媚态睨著她,“有没跟他拿足够的开苞费?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却无处申诉。对了,你说他叫赵什么?”
唐蓉茫然摇摇头。
“笨喔你!你……他长得很英俊?你放了感情了?”到底是欢场中打滚多年的女人,一眼就猜出像唐蓉这种年轻稚嫩的女孩会做出什么傻事。
“才没有。”颊间泛起的红霞,彻底泄露了她的心事。
“没有才有鬼。”百惠简单俐落地逼她面对现实,“当心,男人呐——尤其是年轻男人,任凭再大方温柔,再多的甜言蜜语,到头来仍是空欢喜一场,他们不会对风尘中的女子付出真情的。等甜头尝完,拍拍屁股走人,你上哪儿去找他?更甭提你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本事套出来。”
“你放心,我没事的。”唐蓉吃力且怯懦地丢下这两句话,匆匆转身便要走。
“想不想接下一笔生意?”百惠在後面叫住她。
“我明天还有一天。”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毕竟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光天化日说起“买卖”,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他不会等你的。”百惠斩钉截铁下定论。她有多年送往迎来的经验,还有超强准度的第六感。
在这行“混”的,唐蓉算是顶级A美女,虽然风韵不足,应对也稍嫌生嫩青涩,但这不正是吸引男人的绝佳条件?
那男人除非瞎了眼,不然就是搭上更花稍的“妹妹”,否则怎舍得让她躲到墓园来伦伦掉眼泪。
“总要去了才知道。”唐蓉不理会她的忠告,低著头走向公车站牌。
汹涌的人群,一下子便将她淹入人潮之中。
第三章
距离家门十余公尺外的地方,就听见她继父大吼大叫的粗鄙声。
唐蓉叹一口气,打消原先想给她妈妈的惊喜——伊藤给她的好几百块美钞。索性绕到死党秀云家,等天黑后,继父和妈妈睡了再回去。
她实在讨厌透了那个家,偏偏每天又非回来不可。
秀云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那个凶恶的大嘴巴妈妈,去年差点把秀云的姊姊秀慧给逼死,只因她和邻村的男孩手牵手在黄埔江边被人瞧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妈妈却硬是谴责人家玷污她的女儿,非十万人民币不肯善罢干休。
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种落伍的胁迫方式,难怪秀慧火大一气由家里披头散发冲到江边,幸亏左右邻居拦得快,才没酿成不可收拾的惨剧。
她俩倚在床畔,无限神伤地互吐苦水,直至月儿娘娘溢出皎洁的光芒。
“真的不吃点东西再走?”秀云恨不得她能留下来过夜。
“不了,太晚回去,不小心吵醒那个恶魔,我又有三天坏日子好过了。”唐蓉摆|Qī…shu…ωang|摆手,辞出陈家,拖著沉重的步伐辗过石子路。
好险,妈妈和继父都睡了,屋里阒静无声。
她轻手轻脚阖上那扇千疮百孔与客厅略作蔽障的木门,摸黑脱掉身上的衣物
“啊!!”她惊声一叫,嘴巴立刻被捣住,一股蛮力藉著粗壮的手臂环住她,把她按在床板上,急躁浓浊的喘息,直喷她的眼睑,引起她一阵反胃。
她惊魂不定,犹豫著要不要反抗或叫喊。在此地栖居多户人家的大杂院中,任何叫喊都很容易被听见,邻居们应该会手持木棍或铁条前来救她,可是她妈妈知道以后会如何?她是个爱面子的人,这——
没时间考虑了,随之而来的痛楚,令她奋力积满的熊熊怒焰,急欲找出得以发泄的管道。
她从来没那么生气过,为妈妈,也为她自己。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怎么可以……
唐蓉于慌乱中,自床头找到那把有备无患的匕首,咬牙切齿,一刀刺进她继父的胸膛——
他几乎是一刀毙命,连惨叫哀嚎都来不及。
她母亲在夜色中,全无心理准备地目睹了这幅景象。第二天,她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坚持咬定是唐蓉行为不检点,勾引她的继父。
“妈?!”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呼唤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唐蓉在少年法庭上哭诉了一遍又一遍,然铁证如山,幸亏她末满十八岁,法官又法外施仁,只判了她五年感化教育。
有首歌叫《金色世界》,叙述上海的繁华与纸醉金迷,曲调柔软缠绵、华丽堂皇又委靡消沉。
伊藤忍受酒店以这首歌唤醒沉睡中的他,抬眼竟已近中午。她怎么没来?
他捺著性子踱入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刮完胡子,换上舒适的休闲服。门铃并未如预期的响起。
她爽约了。因为他给的礼物太贵重?还是那句不痛不痒的妹妹?
许久他不曾兴起这样的失落感,为一名没见过世面,单纯得近乎朴拙的大陆妹?不可思议!
伊藤收拾好行李,退了房间。赶往机场的路上,他脑海里不断翻涌出唐蓉嫣然、腼腆的笑容。
唐蓉被关进少年感化院后,每天除了上课、训话,还有严厉得形同酷刑的磨练。
然而,不管日子多么艰苦、难熬,她始终不会掉过一淌泪,她的泪已经在法庭上哭完了,当瞟见母亲声嘶力竭罗织她的罪名时,她就黯然告诉自己,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信赖之人,从今尔后她只剩孑然一身,虽孤寂难免,但了无牵挂。
她的坚强刚毅,在观护所管理员的眼中,成了无血无泪、生性狠戾的坏胚子。人人视她为异类,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所幸她本来就不多话,人不理我我不理人的日子,她更能发狠猛啃书,院内小型图书馆内的藏书,在短短一年左右,已经让她啃完了四分之三。
为了填补空白的心灵,害怕独处时一下小心又回忆起往昔那段晦涩惨绿的童年,她把每月由感化院安排打工所赚来的微薄薪资,全数交给监管员,请他代买各式各样的书籍。
授课老师见她态度认真,主动帮她买了录音带、基础美语让她背诵,好把过剩的精力发泄殆尽,最好连体内的邪恶因子一并抹去。
自她杀死继父的那天起,包括她妈妈以及许多法界人士,一致认定她是邪魔附身,才会干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只有她心里最明白,她那一刀是替他们唐家一家三口报下共戴天之仇。她爸爸在天之灵,倘若得知,也该会含笑嘉许才对。
她没有做错,所以无需后悔。
秀云来探望她时,已是半年之后的事,她旁敲侧击,问唐蓉是否悔不当初?继父坏归坏,但总罪不至死嘛,得饶人处且饶人,杀了人,再充分的理由,又有何用?
唐蓉静静听完,只冲著秀云夷然一笑,霍地站起来,走回铁门内。
秀云自此没再来过,她也不希罕,跟一个不了解自己,甘于屈从的朋友,实在没必要浪费口舌。
她宁可选择孤独,把自己与外界完完全全隔绝起来,至少在心底她是这么做的,而且做得极其彻底,不让任何人窥见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因著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吸引了“上层”对她的注意,于暮春交夏的一个午后,他们传唤她去接受一项关于心智、体能的测试。
测试的结果显示,她体内流著一种嗜杀的血液,这样的人不适合过正常生活。
于是在上层积极“栽培”下,她被训练成一名冷酷杀手,专门替政府机构的秘密情报单位工作,每次完成任务,均能得到一笔高额的报酬。
“考虑的结果如何?接不接受?”监管员操著纯正的京片子,透过两片无框的玻璃镜片睇视她,鼻翼两旁深陷的法令纹,仿佛写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唐蓉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孤女沦落为落翅仔、杀人犯乃至杀手,统统是被迫不得不接受。
她超乎常人的冷静,咬咬牙,点头应允。
果然非正常人类!
监管员满意地笑开了嘴,赞赏自己眼光独到。
“这些钱拿去,把自己打点得像个人样。”
唐蓉瞄一眼手中的钞票,起码在万元之谱。呵!她的身价,手染鲜血的身价原来是如此昂贵?!
五年之后,她获准离开感化院,一如所料,没有人来接她。
据说妈妈已经改嫁了,临嫁前还公告周知,和这个没人性,残酷歹毒的女儿脱离母子关系,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瓜葛。
她还真狠得下心!
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唐蓉照例仅惨然一笑,不让泪水沾湿她的脸,她要用冷漠将一切伤痛层层封锁于心底。
她依旧美丽如昔,成熟女人的风韵,令她甚至比少不更事的纯稚年岁时,益发灵灿妩媚。
手上的简单行李内,摆放著“上层”预支给她,多得足够丰衣足食活上一整年的报酬,以及那只打造精致,美奂绝伦的白金手链。
它是她仅存的,堪称美好的回忆。她二十二年的青春岁月,居然贫乏若此,可哀呵!
她的头一个落脚处是“和平饭店”,然后必须在天朦朦亮前,搭乘泰航,赶往泰北的美斯乐,进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