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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沦她多么不情愿,都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真的不错,超过了这些年来所有想打动地的仰慕者们,可是为什么,他不是萧离?如果他是萧离,她甚至愿意跪在他脚下当个虔诚的女仆。萧离没有珍惜她的情意,她同样抛弃了非凡公子的真心。
世事就是那样——有的人不是不好,只能说遇见得太迟。
一旦迟了,就错过了一辈子?
☆☆☆
碧落自那天后就一直不太说话,叶重重知道她在闹别扭,却不料她会持续那么长时间。于是一次早晨起来碧落只是把洗脸水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时,她唤住了地:“站住。”
碧落停下,“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碧落转身就走,叶重重拦住她,“你这算什么?还在生我的气?”
“奴婢哪敢。”
叶重重皱了皱眉,自碧落来服侍她的第一天起她就说过不用在她面前自称奴婢什么的,她听不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次却把这身分给搬了出来。
叶重重看着她,碧落的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碧落咬着下唇,继续道:“而且就算我说了,小姐也不会听的。小姐一向任性,连庄主都管不了,何况我一个小丫环。”
叶重重深吸丫口气,转身回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拿起梳子一边梳头,一边低声道:“碧落,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因为一个外人而来怨我,”
碧落顿时怔住。
叶重重唇角浮起一个微笑,颇多凄凉,“你知道我没有朋友,没有可以说话的对像,所以很多时候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花草打发时间。这些年来服侍过我的人很多,只有你是我自己亲自挑选的,也是惟一一个我允许同室而住的。我没有想过你会是这件事中指责我的人,而且是惟一的一人。”
碧落眼圈—红,差点哭出来,“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为小姐着急啊,非凡公子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小姐不肯嫁呢?为什么小姐就那么地死心眼非认定了萧离不可呢;”
叶重重梳头的手颤下一颤,“原来你也知道萧离……”
“我知道!其实不只我,山庄里听有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我还知道小姐每天去看的那个人就萧离,他天天只顾着赌钱,输了就让小姐给他付……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替小姐不值!非凡公子和他相比,根本就是十万八千里嘛!可是小姐却选他不选非凡公子……”
叶重重的梳子掉到了地上,碧玉梳子顿时碎成了几截,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碎玉上,轻轻道:“你不明白的……你不会明白的……你不知道当年的萧离是多么的风釆绝世……”
“非凡公子也风采绝世!”
“当年的萧离是江湖里最有名的剑客,惊天十七剑从他手里施展开来时,令得无数人惊艳动容。”
“非凡公子的武功也很出色,据说他自出道以来还没碰到过对手!”
“萧离贵为随园世子,品味之精、嗜好之雅,非常人所能望其背。”
”非凡公子小姐也见识过了,琴棋诗画,医卜星相,奇门五行,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萧离很喜欢笑,他总是和手下的兄弟们在一起喝酒谈笑,畅谈时事,那兄弟们各个对他服气得很。”
“非凡公子虽然不豪迈,可是他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当他看着你亲切地笑时,你会觉得他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人。山庄里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萧离会唱歌,他喝醉了就经常击节而歌,会干一些既荒唐又可爱的事,有一次说要去捉月亮给我玩,结果掉进了湖里,把我吓得半死,可是等他从水里冒出来时,却捉了只大乌龟给我……”
碧落悲伤地望着叶重重,哽咽道:“只是因为他曾经对小姐的那么一点好,所以小姐执着到现在吗?”
叶重重猛然一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曾经——曾经的一切,她都记得那么清晰,这么多年来,惟有靠着那些曾经快乐的回忆,才能支持她容忍现在的凄凉,可是为什么终于找到个人倾吐出来时,却仿佛每一件都变成了讽刺?
细细想去,萧离曾经对她真的不算坏,但也仅仅是当个小妹妹般,高兴时逗几句,不高兴时就不太理睬。一个男人,若真的对一个女人有情,是不可能那样的……
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爱过她?
叶重重忽然发觉自己所谓的轰轰烈烈的那些曾经,其实就像镜花水月,经不起真实的碰触,脆弱得不堪探究。
怎么会那样?她曾经至爱如珍宝的随园生活啊,她曾经以为是全部幸福定义的过往,那些个与萧离一起并肩闯荡,笑傲江湖的光阴,那些往事曾经是她心中一朵冷香沁沁不肯萎去的花朵,映亮渲染了她灿灿的少女时代,而今,怎么会苍白成这个模样!
叶重重扶住梳妆台的边角,开始断断续续地哭,哭到心脏开始隐隐地疼痛.一见她哭,碧落就慌了,连忙走上前搂住小姐的腰迫:“对不起小姐,碧落不该惹你伤心的,碧落该死,碧落实在很不懂事,专门刺激小姐……你打我吧,骂我吧,惩罚我吧,只是不要不要哭,求求您小姐……”
叶重重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为什么我忘不掉,我曾经也想过忘记,可最后都是不舍得;我总觉得有了那些记忆,才可以证明我曾经有多么地轻舞飞扬过……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把自己囚禁正过去的记忆里,不肯醒来,拒绝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怜。”
她直起身子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中蕴着深深深深的痛,“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再是昔日那个天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叶重重?为什么我不再是那个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叶重重?为什么我不再是热情如火行事如风的叶重重?碧落,你知道吗?我所有的情感都在十年前燃烧光了,剩下的只有冷冷的灰烬;你不可能指望这样的找还能耐非凡公子产生一丝感情。更不可能认为这样的我还可以婚姻幸福;所以我不能嫁给他,那才是真正的对他不公平,他应该娶个更好的姑娘,而不是一个心如死水的二十六岁的老女人……”
碧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抱着她一起哭。
镜中映出叶重重的容颜,昔日那弄箫的少女早已乘风而去。岁月从江湖人的指尖流过,随之流去的还有女子的如花红颜。
天长地久的思念都荒芜成了离离青草,芙蓉采尽,远道迢迢,竟是前行难,归去亦难。
往事在不老的梦里沉沉睡去,浪子生涯一念间干涸成森森碧血,唱彻江湖终归是成了绝响。
叶重重,当你都不再是以前的你的,如何能苛责萧离变了模样?
他只是比你更早地认清事情,接受了绝望。
第五章
转眼到了寒露,这个原本该她出阁的日子,一大早碧落就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小姐,今天晚上洛城有灯会,你去不去?”
“每月的初一、十五电有灯会,有什么好去的。”叶重重斜靠在贵妃榻上看书,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致。
“今天不一样,据说会放好多好多烟花,周围几个城的百姓们都赶来凑热闹呢,场面一定很壮观!”碧落拉起她的手,撒娇道:“小姐,去嘛去嘛,不要一天到晚老待在山庄里,多无聊啊!你不去我也不能出去了……”
叶重重轻笑了一下,“好,你去准备。”
“真的?太棒了!我喊上梅子姐姐一起陪小姐去!”于是整个白天就在碧落兴致昂然的期盼中度过;谁知道到了黄昏时分天空却下起了雨,碧落看看天,又看看桌上的沙漏,着急地在室内团团转。
叶重重道:“如果雨不停,灯会是不是就取消了?”
“好像是的……”碧落扁扁嘴,满脸的沮丧,“怎么可以这样!老是下雨下雨下个没完没了的,摆明了不给我们去看灯会嘛!”
仿佛听到了她的抱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顿饭工夫就停了,夜幕降临,从山庄的窗子看出去,下面的市区里点起了一盏盏的明灯,颜色绚烂。
“快快快!小姐,我们快走吧!”碧落连连催促。
叶重重放下手中的书,挑起了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啊?”碧落的神情居然有点心虚,“小姐,你什么意思啊?”
“平时你虽然也老是毛毛躁躁的,但还不至于如此性急,告诉我,这次灯会有什么特别的吗?”叶重重忽尔笑了下,打趣道:“难道你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碧落顿时飞红了脸急道:“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才不是才不是……”
“好了,我说笑的,不用这么紧张,走吧。”叶重重披起白狐披风,起身先走出去。
碧落呼地吁了口气,暗暗道:“好险,差点就坏事了。”
“你还在等什么?”叶重重回头,碧落忙边答边追上前。
☆☆☆
连同梅子,主仆一共三人步行下山,人还未至,已听到了喧杂声,长街上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几簇烟火从洛城最有名的燕子湖中窜起,在空中绽放成姹紫嫣红的千万束,划出长长的痕迹?
“好漂亮哦!”碧落拉着叶重重向湖边走去,“小姐你看,有人在放荷花灯耶!”
碧波上水光粼粼,纸扎的荷花灯顺着水波慢慢飘逐,比之长街上的热闹,湖边则显得温馨旖旎。
叶重重立正小桥上默默地看着那些灯和放灯的人们,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多少年了,她离开人群多少年了?自从被父亲找回笑客山庄,这些年来除了每日去边缘赌坊?几乎足不出户,太长时间与人群隔绝,此番出门来,反而感到很不适应。
碧落和梅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地离开,她也没留意。
一阵轻柔的箫声从湖面上远远地飘了过来,叶重重抬头,脸上露出极惊讶的表情,她走下桥,顺着湖边长堤一路走过去,发现那萧声是从湖上最漂亮的一只画肪里传出的。
箫声由悠扬转为呜咽,渐渐有了凄凉的味道,叶重重不禁和着旋律轻唱:“轻临湖前,徒留空叹,情无限,思绪缠绵,但闻旧曲,故他不见?恍觉影乱,叶飞落,泪几点?叶飞落,泪几点……”最后一个音萦萦绕绕,哽咽可闻。
脸上冰凉一片,伸手摸去,眼泪濡湿了指尖,一声轻叹从前方响起,叶重重抬起头看,吃惊地发现非凡公子站在那只画舫上,凝视着她,眼中有着浓浓的怜惜。
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走,却听非凡公子唤道:“等等。”画肪分水则米,停在了岸边。非凡公子走到地面前,将一方洁帕递给她、叶重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多谢。”
非凡公子脸有歉色,“是我不好,吹这只曲子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你怎么会吹随园曲?”叶重重停一停,又道:“你刚才吹的是随园曲中的第七段《秋波沁》,也是十七段旋律中最难的一段。”
“我自幼喜欢吹箫。随园一场大火,很多东西都毁干一旦,独曲谱幸存,为一老头所拾,几经周转落到了我手中。闲暇无事,就自学着吹。吹得不好,应该还不敌当年的随园世子萧离。”
叶重重垂下头,低声道:“萧离?他早连箫是什么模样的都已忘却了。”
非凡公子转开话题道:“今天是寒露,我正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叶重重露出询问的目光。
非凡公子笑了笑道:“在船上。”他先走回船,然后转过身来扶她。叶重重的心紧了紧,但最终还是把手给他,双手相握,暖意脉脉——竟是那么温暖的一只手?
足尖在甲板上落定,身子却随船声晃了一晃,叶重重的脸刷地变白。
“怎么,你晕船?”
“我怕水。”随着这三字而来的是一段不好的记忆,叶重重连忙闭紧眼睛,将之从脑海里挥去,“我们进去吧。”非凡公子掀开门帘,船舱内的布置精巧雅致,每一件东西都摆放得恰到好处。正中央的圆桌上赫然放着两盆菊花:
叶重重快走几步走到近前,惊喜出声:“这盆女儿醉和这盆红丝错都活回来了!”
非凡公子淡淡一笑,“幸不辱命。”
叶重重抚摸着菊花的枝叶,感激道:“谢谢……真的,四盆花里我最喜欢这盆红丝错?”
“它的确美绝人寰。”非凡公子的指尖碰了花瓣一下,又缩回去,“若非为了这两盆花,这个寒露我应该已回到江南,而不是在洛城度过。”
“你要回去了?”叶重重间后始觉失言,神色有点尴尬。求婚不成,自然是打道回府了,难道还留这不成?
非凡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像水面上荡起的浅浅波纹,但却什么都没说,径自走出了船舱,叶重重跟了出去,
外面夜色撩人,烟花依旧把天空点缀得绚丽多姿,一盏盏荷花灯从画舫旁飘过,慢慢地流向远方。
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