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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跟我相公儿子一块就够了啊!”
“你命已绝了,阳寿尽了!”
“无所谓,我跟我相公说好了,地府阴间他往哪儿走,我就跟着走!他要烟消云散、形神具灭,我都陪着他!”低头对上小四哭得不成人样的小脸,她声音微微放柔:“小四,你回车上去。”
“我不要,娘,我不要……”
马毕青皱眉,声音已有不悦。“小四!”
小四泪眼看着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小四迟疑了下,张嘴想要说什么,后而见她微微一笑,他点点头,用力抹掉眼泪,爬上车时频频回头看爹娘。小小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他咬着唇,深吸口气,爬上平常爹娘坐着的车夫位子。
淡淡的雾气从小四身边飘过,他用力眨着眼,看清路况,拉起缰绳,努力回想平常爹娘是怎么驾马车的。
他有点害怕地回过头,看见院内的爹娘还在僵持,娘不会骗他的吧?娘从不骗人!不骗小四的!
马毕青牢牢注视着眼前被附身的严仲秋,无视利刃陷进臂肉间,她握紧丈夫的手,说道:
“佛哥哥,咱们不做下辈子的夫妻。”
万家佛垂下俊眸,没有血色的俊颜微微柔和了。他应声:
“嗯。”
“还有小四,咱们一家子也不求下辈子在一块!”
“好。”他笑了,青光笼住了他俊美又带病的脸庞。
马毕青忍着回头再看小四一眼,握紧剑柄,整个剑刀迅速反抽回去,弹开对方的剑锋。
她拉过自家相公,避开紧跟不舍的凌厉攻势,明知身边的相公正在化为瘟鬼,即使心痛无比,她也无法出言阻止。
“万夫人,你只是个阳寿已尽的鬼魂,即使阎王判罪,也不过是冠个逃离地府的罪名而已,你生前积有功德,两相抵消,来世又有善报,何苦随他烟消云散?”被附身的严仲秋其声似雷,震得严府小小后院微微动摇。
“来世我不叫马毕青,来世也再没有万家佛了!”
“马毕青,你可知万家佛现在正化为瘟鬼,他要真成瘟鬼而留世间,所害之人绝不是半人半鬼的万家佛可以相比的!”
她怎会不知道?就算没有回头看,她也知道她的佛哥哥在做什么!交握的两手间,传来他匆冷忽热的温度,她眸内虽然不住涌泪,嘴角却漾起美丽的笑花:
“我知道!他是我相公,我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成了瘟鬼,我陪他一块,他要害死人,自然也少不了我一份!钟大师,马毕青跟万家佛,是一块的!”
“那就是马毕青你自找的了!应城瘟鬼还不速速消失!”
长啸声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刹那间她眼前出了错觉,被附身的严仲秋张牙舞爪,血盆大口'奇‘书‘网‘整。理提。供',所持长剑犹如巨剑,向她整个罩了下来!
第7章
人跟鬼神自然斗不了,马毕青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动弹不得,也不惧不怕不松手。半年前她的佛哥哥死也不松手,今日她也绝不让任何鬼神拆散他俩。
眼前钟馗手持巨剑,即将要把她与佛哥哥劈成两半,劈得形神具灭,她也不肯拉开视线,不甘心地喊道:
“这世间,战火连连,民不聊生,我马毕青若刻佛有功,我相公护平康县百姓免受战火长达数年,为何无功?为何无功?就因为佛为正道,人命可贱吗?就因为他不信佛吗?钟大师,你能给我答案吗?”
一连串的“为何无功”,让巨剑中途顿了下,也出现了短暂的可乘之机。
一抹白雾窜进马毕青的视线,她一怔,白雾在眨眼间扩及她整个视线范围,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后院弥漫着浓雾,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还不快走!”少年的声音细细地响起。
马毕青毕竟曾走过大江南北,她的反应极快,拉着万家佛冲破雾气,直奔门外马车。
“万家佛哪里走!”
“左边出墙!”万家佛忽然低语,改抱住她的腰身。
她毫不考虑,借斩妖剑之力,托着万家佛跃出右边高墙,随即踩上邻近树干,跳到马车顶上。
“小四,走!”
马车剧烈震动,往前直奔,她动作极快,先将万家佛护下马车内,然后跟着爬进车内的同时,马车突然一震,她低呼一声,整个身子滑了出去。
“青青!”身在雾里,伸手不见五指,万家佛向前用力一抓,擦过她的手臂,他心知自己就坐在靠车门的地方,要抓不到青青,青青必会掉出车外,他奋力一扑,拉住了她的衣袖,随即紧紧拖住她的手臂。
“青青,你怎么不抓着我?”
“可是,斩妖剑……”
“不要管它了!”他吼道。听见长剑落地的声音,他让青青抓着自己,硬是使尽力气将她拖上马车。
远处传来声音——
“哎啊,糟了,这可怎么得了?”冯二哥吃惊地叫道:“我泼错人了!严大爷,严大爷你没事吧?我原要将黑狗血泼向马毕青的,怎么泼到你了……全怪雾气浓全怪雾气浓,你可别怪我啊!我无辜的我无辜的——”
“这怎么回事?搞什么?哪来的雾气……家佛呢?冯二,你搞什么鬼?”严仲秋恼道。
“钟老爷离身了?那可好,大家可以安心跑路了!”马车内,少年松了好大一口气。
万家佛眯眼,透不过白雾看见对方,脑中纷转,小心翼翼道:
“恩公,你……”
“恩公?岂止是你们的恩公,书生,就算你把整个人赔给我,都还抵不了我的救命之情呢!”那少年的声音好践。
书生?万家佛确定自己与这少年并不熟识,先将青青拉到自己身边,问道:“兄台是打哪儿来的?”是人还是妖?小四在前头驾车,应该无事吧?
“书生,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昨天我被你妻子伤得好重,又临时找不着人附体,差点魂飞魄散,还好这副少年身躯的主子刚走,我勉强附身于此。”
“你是媚鬼?”
“书生,亏你还有点良心记得我。哼,原来钟老爷也不过尔尔嘛,我还当他老人家是什么三头六臂,瞧我一阵白烟就吓跑了他,下回我呢,随便出个几招不就可以称霸三界了?”嘿笑了两声。
此时雾气渐散,万家佛先看向小四的背影,确定安全无虞之后,才移向坐在小四背后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奇丑无比,看起来约莫十四左右,束起的黑发带点蜡黄,整个人算是枯瘦如柴,令他注意的是这少年满脸全是冷汗,虽然说起话来得意洋洋,但嘴唇抖个不停,连双手都像是得了病直打着颤,看得出十分害怕。
万家佛蓦地想起古籍上说媚鬼可男可女,但这副长相未免也太……
“这是谁的身体?”他突然问道。
“书生,你忘了大胡子还有个小弟吗?”少年指指自己。
“你杀了他?”
“谁杀了他,这个严小夏突然病死,我就占有他的身体,这有什么不对?”
病死?是他这个半人半鬼害死严仲秋的小弟吗?他想救一个,却死了另一个,人终究还是违背不了天命吗?
“相公!”马毕青紧握住他的手。
他看向妻子,黑眸透着安抚,轻声笑道:
“我没事。要不是媚鬼及时救了咱们,再差一点,我就是彻底的瘟鬼了。”
“是啊,书生,你要是感恩,今天晚上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好了……”顿时两道凌厉的目光看向自己。严小夏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自从被书生妻子砍伤之后,就开始有点怕她了。“我是说……我在外头偷偷瞧得很清楚,书生,你明明说左边出墙,钟老爷一剑砍向左墙,你妻子却从右边跃出来,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心有灵犀?”
万家佛闻言,俊俏的脸庞抹上笑意,道:
“我家青青向来最以夫为尊了,我要她往左走她必往左走。”看了青青冷漠的神情一眼,笑意渐浓:“我家青青什么都好,就是左右分不清,所以打小四能让咱们牵着走路后,要出门我一定站在她的右边,小四在她的左边。今天我站在她的左边,她必会直觉以为我站在右边,于是往另一边走。”
在外人面前,马毕青的神色虽然还是较为冷淡,略红的眸瞳却流露出懊恼来。
严小夏击掌,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故意设陷阱给钟老爷跳进来的啊。书生,你虽然是半人半瘟鬼,可也挺聪明的,真是好可惜,你要是个人,说不定可以世间留名。”
万家佛对这种马屁早已习惯,反倒问道:
“倒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家?”
“嗯……理由很简单,我瞧你们情深意重,一时感动,所以就救喽……”“咚”地一声,头撞上车顶,马车微斜,他吓得连忙转身骂道:“小鬼,你是不会驾车是不是?我已经受了一次惊吓,你还来一次……等等,有没有搞错,你不懂转弯?老天,刚才是你在驾马车,我只剩这个身体啊,你害死我,我就玩完了!”吓得赶紧挤掉小四,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
“佛哥哥……”
万家佛连忙示意她别说话,低声叮咛:
“别让那个媚鬼知道我不舒服。”等到她点头后,他再沉吟道:“既然钟馗出现在严府里,难保不会将严府妖魔鬼怪清个一干二净,我若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他当然要逃!听他口气,是受了伤,要摆脱这少年身体不太容易,有可能藉咱们行他的诡计,青青,你闻到他身上有当天的异香吗?”
“没有。”她轻声说。
“果然。只怕他虽有媚鬼之名,但已没有能力变鬼了……青青,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微笑,摇头。
万家佛脸色有点古怪,想要说话,看见小四过来,他立刻看了青青一眼,她取过车内长毯,半掩二人沾着血迹的衣裳。
万家佛绽开轻松的笑靥,要抱住有点傻瓜但很宝贝的儿子,儿子却扑进青青的怀里,他的脸色顿时凝结。
“娘!娘!你跟爹都没事吧?都还好吧!”
“小四,你瞧爹娘会有什么事。”她笑着在他额面香了一口,用力搂住他软软的小身体,柔声道:“我跟你约定了嘛,娘陪着小四一块老,小四你好聪明,娘一个眼神,你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喂喂!”
“娘,你的眼睛又大又好看,小四看得懂,爹就……”
“我怎样?”万家佛硬是插入中间。
马毕青跟小四眨眨眼。小四泪眼汪汪转向亲爹,小声道:“爹,你的眼睛没娘大,也不肯使眼色给我,还叫我滚,小四差点以为爹不要小四了!”
万家佛轻笑出声:
“你这小傻瓜,你娘只给我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要你,我上哪儿才能再找一个?”
小四小心翼翼投进他的怀抱,不敢重重压着他爹,抬头看了娘一眼,娘也在微笑,好像天塌下来了他们都不会有事一样。他向娘伸手,她立刻笑着握住。
“娘……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追来?”
“小四啊,这么艰深的问题应该问我吧?”万家佛轻轻敲了下他的小头颅,抱着他,充满信心地说道:“就算追来了又如何?你爹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你娘呢,天生就是个母老虎;我家小四,更是佛赐的小孩,咱们万家人一向都能逢凶化吉的,绝不例外。”
小四抓紧两人的手。“爹、娘,咱们逃久一点,别让严大伯他们发现,等再几年,小四长大了,就可以帮娘,娘就不用老带着爹逃命了……”
“喂喂,什么叫你娘带你爹?”万家佛有点不高兴了,瞪向青青。“青青,你说,万家一家之主是谁?”
她含笑道:“当然是相公。”
“谁带谁逃命?”
“当然是相公带我跟小四逃命。”
“儿子,听见了没?男人保护妻小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让妻子保护相公,那是绝对不可能在万家发生的事,跟爹覆诵一遍……”
有没有搞错啊?
严小夏难以置信,缓缓地把已经呆掉的视线从一家和乐的景象,移到前头的路况。
他是没有搞错啊!他可以确定他们是在逃命,可以确定马毕青是阴差要抓的逃命鬼魂,书生是钟老爷要杀的半人半鬼,他们一家子是不是要稍微紧张一点,才合乎常理?
直到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从钟老爷手下死里逃生,浑身还会打颤不止呢。
这一家子……其实是根本没有逃过命的经验吧?
有没有搞错啊!
不是他胆小吧?严小夏确定自身跟一般妖魔鬼怪一样,钟老爷可以一口吞了他,道行高的妖怪可以吸食他好增加功力,所以一直以来,他必须仰仗十二万分的小心、仰仗大胡子的正气,才能存活下来,可以说他是一个活得非常辛苦的妖怪啊!
书生这一家是不是……不太了解什么叫“辛苦的逃命”?
严小夏茫然地站在湖畔,记得他们好像才逃了一天一夜而已。
现在天色已暗,马车停在老树旁,书生的妻子生了营火,趁书生跟他儿子去捉鱼时,闷不吭声挑了根足以做木剑的木头,开始用雕刀俐落地削了起来,直到他们回来,她又接手烤鱼,忙得不亦乐乎。
“小哥哥,爹要我问你,你需不需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