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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钟头後她才醒转过来。
睁眼,茫然环顾四周,以为在作梦,用力闭闭眼再睁开……怪了,怎么还在?
古典风味的壁面,优雅的天花板,精致的桃花心木家具仿佛从十八世纪的油画里搬出来的,浪漫的蕾丝窗帘迎风飘拂,有贵族般的风格,又充满平易近人的温馨气氛,这实在不像饭店房间——家的气息太浓厚了,但也不像她家呀!
现在是怎样,她还没睡醒吗?
好吧,先去洗把脸再说!
茫然下床,前进,一头撞上墙壁,再摸到旁边一扇门,打开,没错,是浴室,进入,茫然转个圈,啊,马桶在那里,上个一号,洗把脸,好了,清醒了,走出浴室定睛再看,愣住。
是她太无知,不知道有这种饭店房间吗?
忽地,她瞧见在翻飞的蕾丝窗帘後,有个人坐在窗台上抽烟,好熟悉的画面,她立刻快步走过去。
“老公,这里是饭店吗?”她振奋的大叫,一边左顾右盼,还夸张的挥舞著双手。“太正点了,这种房间实在令人惊叹,住再久也不会讨厌,要是多住几天,搞不好还会上瘾,舍不得离……呃?”
叫声猝然中断,她冻结在那人前面,正对一双比加勒比海的海水更澄静蔚蓝的瞳眸,张嘴儍眼,好半天後才怪叫出来。
“你是谁?”
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巧莲,你好:
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件不幸的消息,我不会回台湾了。
为什么?
说到这,天就黑一半,我老公竟然是比利时人,本名叫艾默德·奥文·恩斯特,shit,他的眼睛还是蓝色的呢,而他居然瞒了我那么久!
呜呜呜,巧莲,我觉得我好像被男人骗了耶!
总之,我不会回台湾了,所以他才叫我办休学,才要我学荷兰语,又学法文和德文,因为比利时的北部说荷兰语,南部说法语,东部说德语。他说只要我通得过这边的荷兰语考试,我就可以直接进入这边的高中继续念下去。
请帮我祈祷,希望我能一次就pass。
当然,我也有质问他为什么要瞒著我那么久?那真的很恶劣耶,虽然我对做夫妻没什么经验啦,可是也知道欺骗在夫妻之间是最要不得的。
不过他的解释也是很合理的啦,他说由於他妈妈那边的亲人不喜欢他爸爸是外国人,所以每次到台湾时,他都会隐藏起蓝眸,反正他长得有七成像他妈妈,只要戴上黑色隐形眼镜,谁也想不到他是外国人。
後来跟我结婚之後,他又考虑到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适应那么多,要在短期间内接受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丈夫,而且那个丈夫又是个洋人,还要搬到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外国去住,这对我可能是件很痛苦的考验。
所以他才决定让我在台湾念完高二下学期,希望我能在这段期间里先适应他是我的丈夫,顺便学好荷兰语,以期减少我搬到这里来之後的适应困难。
我想,这应该不算是恶意,而是他的体贴吧。
无论如何,我已经被拐到这里来了,不过说句良心话,这里真的很正点,一条条迂回的小运河在这座被称为“比利时的威尼斯”的古城里四处蔓延,红瓦白墙的山型屋顶建筑在波光中交映出浪漫的倒影,浓得化不开的绿,中世纪的老马车踏著悠闲轻快的脚步翩然舞过,优雅迷人得来全不费功夫,诗情画意不断向我袭来,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好像误入童话世界中呢!
差点忘了告诉你,这里是布鲁日——在比利时北部,我们的家就在爱之湖畔,虽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大豪宅,仅仅是一幢古朴优雅的独立式房舍,纯欧洲风味,只有两层楼,跟这城镇里的其他建筑没什么两样,但很甜蜜、很温馨,家的气息特别浓烈,我好喜欢。
除此之外,他弟弟克里斯和妹妹露意丝也和我们一起住,不过他妹妹在法国念书,假日才会回来;他祖母和哥哥、姊姊住在布鲁塞尔;他和他弟弟都在安特卫普上班。
真是奇迹,他居然要上班!
还有,他近视九百多度,但我习惯的是不戴眼镜的他,现在看到他戴眼镜,超不习惯,有点别扭的感觉,真想再叫他戴回隐形眼镜……
起居室里,兄弟俩一坐一站,手上各一杯酒。
“老嫂在干嘛?”靳克彦——克里斯问。
“写信给同学。”靳文彦——奥文一手端酒杯,一手插在裤袋里,斜倚在窗畔。
“她不生气了?”
奥文淡淡一哂。“不生气了。”
“接受了?”
“接受了。”
“真快!”克里斯喃喃道,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再起身去倒。“不过,我真没有料到你会突然说结婚就结婚,请问是为了祖母或是为了你自己?”
奥文也一口喝乾酒,再伸长手臂把酒杯举向靳克彦,示意他也要再来一杯。
“为了父亲。”
“呃?”克里斯呆了呆。“对不起,我的语言解析能力好像有点退步了,能不能请你稍微解释一下?”他很客气的询问,并过去替哥哥添酒。
收回酒杯,奥文沉吟了会儿。
“记得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将来如果我碰上一个女人,她会令我心痛,使我想要不顾一切去拥有她、保护她、怜爱她,那么,不管我爱上她没有,我都得尽快抓住她,免得她被别的男人抢去……”
“我明白了,对老嫂,你有那种感觉,所以你就赶紧抓住她?”
“不,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奥文徐徐转动酒杯。“我记起父亲的话,决定要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感觉,所以带她去见表哥,当表哥表示他中意她时,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愿将她让给其他男人的心情,这种心情强烈得使我自己都觉得吃惊不已。随後,眼见她那样轻松自如地应付令我们头痛万分的姨婆,当时我就决定她有能力作我的妻子。”
“你是说应付祖母的能力?”
奥文颔首。“应付得了姨婆就一定应付得了祖母。”
“说得也是。那么……”克里斯走回小吧台,放回酒瓶。“你爱上她了吗?”
眼睫毛悄然垂落,掩住眸中的心绪,“这不关你的事!”奥文柔和的道。
克里斯挑了一下眉,哈哈大笑。“你爱上她了!”
睫毛扬起,奥文笑容更显温和。“下回该换你到姨婆那里去了。”
揶揄的大笑声霍然断成两截,克里斯惊恐的猛吞口水。
“好好好,不提这事了!那么,老嫂对你呢?”
“我感觉得出她很喜欢我,但对我而言,这是不够的。”奥文侧脸瞥向窗外。“而且她还不够成熟、不够稳定,我希望能有更充分的时间让她对我滋生出那种深刻挚诚的感情,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
“也对,年轻少女最容易改变心意了!”克里靳点头赞同。“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关於,呃,那些事?”
奥文眉宇轻蹙又放。“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她的心态尚未恢复平常心,现在还应付不来祖母,也帮不了我的忙。你知道,姨婆只是蛮横,但祖母是奸诈,就某方面来说,祖母比姨婆更难应付。”
“那么,还要多久?”
“多久?”奥文又沉吟片刻。“她还太年轻,太快让她面临那种处境并不公平……”
“所以?”
“三、五年吧!”
“三、五年?你是说我们还得瞒著祖母三、五年?”克里斯不可思议的低吼。“你还是让我到姨婆那里去吧!”
“很好,你明天就过去,姨婆说表姊又想结婚了!”
“……再考虑一下,我想三、五年时间并不算很长。”
“你确定?”
“老哥,我什么时候对自己说出口的话不确定过?”
“随时。”
“……”
天杀的,就这么瞧不起他吗?
好,三、五年就三、五年,看他如何应付过去,到时候,哼哼哼,就该换他得意的笑给老哥看了!
第五章
布鲁日是一座真正的中古风情的小城镇,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小桥流水,海鸥划不破的湛蓝天空,马蹄达达地踏在古意盎然的石板路道,波光灿烂的水是天鹅与睡莲的天堂,十八世纪的古老排钟敲响出清脆的钟声,幽幽传遍整个布鲁日城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优雅的中古世纪时代。
在这座与世隔绝般的安详小城镇里,方蕾已度过近四年美好时光。
虽然这座城镇的慵懒步调对她的个性而言稍嫌沉闷了一点,但她高中毕业後就开始通勤到安特卫普市的大学上课,假日里靳文彦,不,奥文也常常带她到比利时各处游览,後来,只要没课,她乾脆自己到处爬爬走,生活多采多姿,丰富得很。
特别是在她的生命旅程中还多了两位吵吵闹闹的“旅客”……
“爸爸,爸爸,妈咪又欺负人家了啦!”
两支可爱的小辫子在空中甩来甩去,穿著蕾丝洋装的小女孩哭咽咽地扑向父亲怀里,用世界上最肉麻的声音告状。
奥文放下报纸,顺手抱起三岁的小女儿,侧身坐上老位置,顶了一下眼镜,再向调理台前的方蕾望去;後者缩了一下脖子,吐吐舌头,转头继续忙碌,装作这世界在三秒钟前才开始运转,之前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餐桌上铺著美丽的方格子桌巾,咖啡机传来浓郁的咖啡香,炉子上热著可颂面包,搭配新鲜的蓝莓果酱以及乳酪和香橙汁,这是一般比利时人的早餐。
“好了,好了,小鬼,快坐好,要吃早餐了!”
“我要吃巧克力!”
方蕾一边把早餐陆续放上餐桌,一边拿眼角瞟一下她的蓝眸丈夫,意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欺负你那个可恶的女儿了吧?
“咦?小弟呢,他怎么还没出现,起床失败了吗?”
闻言,奥文抿起唇,蔚蓝的眸子盈满笑意,每次听到她叫克里斯小弟,他就禁不住莞尔,因为克里斯足足大她九岁。
“老嫂,你也拜托一下好不好?我已经三十岁了,行不行不要叫我小弟?”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方蕾话一说完,克里斯就冒出来了。
方蕾咧嘴,在她的位置落坐。“谁让你叫我老嫂!”
克里斯也坐下了。“你是老哥的老婆,我不叫你老嫂叫什么?”
“随你!”方蕾哼了哼。“总之,只要你还没结婚,我就要叫你小弟!”
“我还不想结婚嘛!”
“你再不结婚,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拿了一块可颂面包,克里斯不可思议的定住。“喂喂喂,从我出生开始,这里就一直是我的家耶,为什么我不结婚就要被扫地出门?”
“我是你嫂子,你敢不听我的?”
克里斯窒了一下。“那又为什么要逼我快快结婚?”
“这样我们家里才会更热闹啊!”方蕾理直气壮地说。
简直不敢相信,为了她想更热闹一点,他就得结婚?
“叫你老公去讨小老婆吧!”克里斯嗤之以鼻的嘟囔。
“哎呀,对喔,真是好建议!”有建设性的忠言,方蕾总是虚心接受。“快,老公,你赶快去讨个小老婆,我去找个情夫,这样又可以多两个人来热闹了!”
兄弟俩愕然相对,大翻白眼。
“喂,”方蕾咬著面包,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奥文埋头看报纸喝咖啡,没听到;克里斯抹果酱夹乳酪,聋了;至於那个三岁的小女孩,不见了。
方蕾顿时惊跳起来。“那个小鬼,她要是敢去吵醒……”
来不及了,育婴室里蓦然拉出一阵恐怖的婴儿级紧急警报,尖锐得教人倒抽冷气,窗外的小鸟摔下好几只,方蕾僵了一下,旋即拉开一脸甜蜜蜜的笑。
“老公,我记得我说要三个女儿的。”
奥文慢吞吞地抬起蓝眸。“所以?”
大拇指往育婴室一比。“那个儿子不晓得从哪里捡来的,麻烦你自己摆平!”
克里斯豁然大笑,奥文啼笑皆非,摇摇头,起身到育婴室,片刻後,他一手牵著闯祸的小女儿,一手抱著八个月大的“警报器”出来。
“乖,芙安娜,坐下吃你的早餐。”
“可是人家想吃巧克力嘛!”可爱的小脸蛋不可爱了,扁扁的,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好委屈的瞅著父亲。
“等你上幼稚园回来再吃好不好?”
“好嘛!”
“这样究竟算是她赢了还是你赢了?”方蕾喃喃嘟囔,起身抱来儿子再坐回原位,她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儿子,而是下意识喜欢为难奥文来享受他的包容。
都怪他四年来一直那样宽宏大度的包容她,害她都养成习惯了。
早餐过後,保母来了,夫妻俩轮流亲亲儿子再交给保母,然後大家一窝蜂散开来,各自准备要出门上班、上课,门口玄关处一片混乱,克里斯换皮鞋,方蕾拎背包,奥文奇怪的看著女儿坐在地上脱袜子。
“芙安娜,为什么要脱袜子?”
“人家要换有蕾丝的袜子嘛!”
“明天再穿不行吗?”
“不行!”
“靳文彦先生,你不知道你女儿是个小骚包吗?”
“老嫂,小时候骚包,大了才动人啊!”
“是喔,动不动就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