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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曼和气地微微点头。
“喔!老天,我要昏倒了。令方,快扶着我。”
“你到一边去倒吧。”令方说,望着安曼。“珊珊呢?”
“她睡了。”不大情愿地,她附加一句:“我答应她我不会走掉。”
“你要留下来住在这?”百珍欣喜若狂,又抓住令方的胳臂摇晃。“我也搬来好不好?”
“不好!你别叫,我头都要裂开了。”
“又犯偏头痛老毛病啦?我有止痛药,我去拿。”边走开,百珍一边兴奋地低语:“我见到了安曼本人,天哪……”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令方觉得他口舌突然笨拙了起来。
安曼冷漠地看他。“我什么也没想。”
“那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人?想让我感到罪恶还是歉疚吗?”
奇怪的是,他真有这种感觉。
“你自己心虚,要我的眼睛替你负责吗?我要借一下你的电话。”
“电话在那边,请便!”
她试着联络碧芸时,百珍拿了止痛药和一杯水出来给令方。
看着他们,安曼不可解释的怒气上升。
她当然不是嫉妒,她只是生气展令方不顾他女儿的不负责任。
本来不关她的事,他荒谬的硬要她承认珊珊是她女儿,便把她扯进来了。
无聊,她根本不必理会他们,包括那个女孩。
可是她承诺珊珊,当她睡醒,她还会在这。安曼从来不食言。
“你该回去了,百珍。”令方说。
该死,安曼的眼光令他觉得他像是个不忠的丈夫。
“不行啊,我的衣服挂在我阳台上,还没干呢。”
“我有干衣机,你不会用啊?”
“不行啦,我的衣服是纯棉的,放进干衣机就完蛋了。”
大明星安曼在这,百珍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你不必顾忌我,”安曼对令方冷冷说:“我待在客厅,不会打扰别人。”
“不打扰,不打扰。”百珍高兴地坐到她旁边。“啊,安曼,她真人比电视上更漂亮,更年轻哦。”
“谢谢你,小姐。”
“我姓尤,你叫我百珍就可以了。”
“百珍,抱歉把你吵醒了。”
“哎呀,早知道你会来,我才睡不着呢。令方真不够意思,他从来没提过认识你。”
“百珍……”令方开口,可是他似乎没有插嘴的余地。
百珍紧接着又说:“他要是知道我还在这,大概也不会带你回来。我真是高兴我的衣服弄湿了,才有机会见到你。”
“是啊,人生充满意外的惊喜。”安曼语带双关,冷冷瞥视令方。
“不过令方就是这样,他做很多事都神秘兮兮的,又不是杀人抢劫,还怕人知道。”
“百珍!”令方吼。
“是真的嘛。安曼,你了解他以后就会和我一样,对他的奇异行为见怪不怪了。”
“我不认为我需要太了解他。”
“这是我的家,这两个女人却在那谈论我,好像我不存在似的。”令方大声抱怨。
“我是在帮你忙呀,免得安曼把你当怪物。”然后她告诉安曼:“我以前就以为他怪里怪气的。我习惯他就好了,他其实人很好的。”
“谢了。”令方又吼:“你少帮些忙我倒会更感谢。”
“干嘛呀你!吃错药啦?”
“那要问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头更痛了。”
“他平常不是这样,安曼。平时他很好的,有时甚至称得上温柔体贴,今晚……”百珍停住,蓦地笑起来。“啊,我明白啦。要我回避,早说嘛,鬼吼鬼叫的,妨碍安宁。”
她站起来,经过令方时,瞄瞄他。“别忘了我要你问你的事。我到房间里去,安曼,你要走时叫我一声哦。”
她离开客厅后,令方长吁一口气坐下来。
“你们真是奇怪的组合。”安曼说。
他瞪着她。“什么意思?”
“意思是,假如我是你女儿,我也情愿出走去找别一个家。”
“哼,放心,你永远不会是我的女儿的。”
“百珍很可爱,很爽朗,可是你毕竟有个未成年女儿,你该为她着想。”
令方用手掌用力抹一下脸。
“我看这种争执不会有结果的。”
“我就事实而论,谁耐烦和你争执?”
“事实?”吼了一声,令方停下来,深呼吸。“听着,我才刚决定要对你耐心、体谅些,你可别再把我激恼了。”
这是什么话?
“我不需要你的温柔体贴。说到耐心,我的耐性差不多快被你们父女耗尽了。要不是看到你的真面目,我同情你女儿没有个健全的家,我此刻不会还坐在这。”
“你坐累了可以站起来,没人拉着你。你要走也请便,不要乱找藉口推诿责任。”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
“你叫我走。明天珊珊起来,你去向她解释。”
“老天,我发誓,你是推卸责任的一等一高手。你走吧,珊珊从此不用你管了。”
“谢天谢地!”她怒道,直起身。
“不用客气!”他也站起来,吼回去。“我送你下去!”
“不必了!”
“你没钥匙怎么回家?”
“不劳你操心!”
“太好了!”
她大步走出去,他大声摔上门。
珊珊先跑出来,然后是百珍。
“你把她气走了!”珊珊大喊。
“你要到她的签名照没有?”百珍问。
“你把我妈咪气走了!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妈咪?”百珍怔住。
令方一把抓住要开门冲出去的珊珊。
“你以为你要到哪去?”
“不要你管!你明知她没钥匙回不去,还把她赶走,你叫她去睡马路吗?”
令方诅咒一声,把她拉离门边。
“你给我好好待在这。百珍,看住她。”
“你去哪?”
砰!他走了。
“他去追我妈咪。”珊珊得意地说。
第四章
“上车!”
“不上!”
“叫你上车听见没有?”
“我说不上,你聋了吗?”
令方一面咒骂,一面停车,下去攫住安曼,将她拦腰一抱。
“喂,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把她塞进车子,关上车门。
“坐着别动。”
“笑话。”
她推不开车门,他从外面抵住了。
“我要告你绑架!”
“我告你恶意遗弃。”
“我遗弃谁了?”
“珊珊。她听到你走了,差点和我拼命!你不知我回去,她又要跑出来找你。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管束你们两个。”
“你先把自己管好,才约束得了你女儿。”
“她不是我女儿!”
“那她为什么叫你老爸?”
“她叫你妈咪,不是吗?”
安曼不禁语塞。
“我现在要到车上来,你别再跑给我追了,行不行?”
她白他一眼。“谁要你追?”
“我说的不是追求的追。”他绕过车头,走过驾驶座,喃喃自语:“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他上了车,反而熄了引擎。
“你干嘛?”
“我们谈谈。”
“又要谈什么?”
“珊珊这个年纪,不大不小的,正值青春期,很难为她找到适当的领养人呢,再加上她逃跑的纪录太多,中心的人想帮她也力不从心。”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要她,她又会开始东游西荡。以前她逃走,还有个目标,就是找她的母亲。现在这个目标没有了,她心里受伤害,情绪上的影响可想而知,跑出去游荡,难以预料她会闯什么祸,或甚至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这番分析,你应该说给你自己听。”
“安曼,承认她,不必要对外公开,对你的演艺事业不会造成阻碍或影响的。”
“你要我承认什么?你自己为何不承认她是你女儿?”
“因为她不是我女儿呀!”
“我也一再说这句话,你并不相信。”
令方把脸转开,对着由车窗吹进来的风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
一定有办法妥善处理这件事。他摆平过多少棘手的刑事案件,面对、应付过不知多少顽强、狡猾的罪犯,为什么碰到这个女人,他却只会控制不住的发火?
他把冷静下来的面孔转向她。
“我不确定珊珊为何当着你的面突然叫我老爸,我想唯一的解释,是她信任我。”
“她信任你,所以跑掉?”
“她三个月以前由一个领养家庭溜走,是上个星期才由警方通知青少年辅导中心把她带回来。因孤儿院装修,我暂时把她带到我住处。她在我那看电视看到你,便跑出来找你,并不是我虐待她,或疏忽她、不关心她。”
“你知道她来找我?那么今晚你去咖啡室……”
“是巧合。安曼,个人因素暂且撇开不谈,珊珊需要你。”
他话中有问题。什么“个人因素”?但此时安曼累得没法想那么多。
“她完全没其他亲人了?”
“珊珊一出生就给人领养,她的养父母不久离异,养母后来和人同居,她四岁就开始离家出走,随后的离家、逃跑纪录,比一个犯案累累的犯人还要长。”他苦笑。“中心的每个人都知道余珊珊,都觉得她一旦‘失踪’,要找她,比找个通缉犯还困难。”
“余珊珊?”
“她第一个养父姓余。”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她父亲?”
“你总算明白了。”
不,她仍然十分迷惑。不过珊珊能找上她,非要把她当妈妈,把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硬叫成爸爸,也是不合理中的合理可能。
“珊珊为何一再离家、出走?她不会四岁就懂得要找亲生母亲吧?”
“珊珊绝顶聪明。”
“关于这点,我领教过了。还是不对。她为什么只找她妈妈?她生父呢?”
“没有资料可查。我给你看的照片,她说她很小就带着它。也许因此她只认定她有个母亲。她不知道生父是何长相。她对生父、生母都没有半点印象和记忆。”
“我想,假如她一出生就被领养,恐怕是不会有什么记忆或印象。”
“不错。”
“可是也不能凭一张照片上一个和我貌似的女人,就认为我是她生母。”
令方想建议到医院检验以兹证明。但他顾虑到安曼可能因此避不露面,反而弄巧反拙。
一步一步来好了。
“时间不早了,你不妨和我回去,先安抚住她,其他,我们再慢慢设法。”
要她帮这个忙,不算过分。安曼其实不仅同情珊珊,她还很喜欢那个伶俐的女孩。
她想到她目前正扮演的角色,崔文姬自幼也是养女,受了无数伤害,惨遭蹂躏。这虽然是出戏,世上说不定真有相同或类似的悲剧,在人们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上演,否则也不会有雏妓了。
※※※
“你昨晚到哪去了?找了你大半夜找不到人。”
一早在化妆室,看见碧芸,安曼埋怨地问着,一面对镜上妆,准备录戏。
“你找我,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碧芸探头朝走廊左看右看,然后反锁上安曼专用化妆室的门。
“鬼鬼崇崇做什么?”安曼奇怪地问。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哪。你几时冒出来个女儿了?”
“女儿?”安曼手上的粉扑掉下来。
“嘘,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你说什么女儿?”
“昨天晚上你和那个律师走了以后,我进去付了帐,就开车把你的皮包送去你家,结果门口有个女孩,叫我把皮包交给她,说她会拿给你。”
那小鬼,居然还若无其事和她及展令方回咖啡室!
“你就交给她了?”
“我没见过她,不认识她呀,我就问她是谁。她说她是你女儿。”
“你便相信了?碧芸,亏我们还是七、八年的老朋友!”
“我当然不信,从来也没听你交过要好的男朋友,怎么就生出了个这么大的女儿。可是她拿了只玉镯给我看,我就不得不信了。”
安曼愕然。“玉镯?”
“对啊,好久以前我看你戴过,你说是你母亲过世前给你的。”
戴了一阵子后,安曼觉得做事时常碰撞到,怕不小心碰断,便脱了下来,收在卧室一个首饰盒中。而首饰盒放在衣橱内的抽屉里。
“我对那只玉镯印象特别深,因为它在一圈碧绿当中,有一小块红宝石似的红印。”碧芸耸耸肩。“我想你既然把你这么珍视的东西给了她,她的话大概是真的。”
“她有可能是小偷呀。”安曼呻吟。
“哎哟,你这下提醒我了。”碧芸喊:“我当时是看到门边有帆布袋,可是……她说她一直在外国读书,昨天刚到,她没通知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不在家。”
“碧芸,我看你的饭碗真的快要不保了。”
碧芸瞪住她。“你是说,那女孩……就是你说的那个天花乱坠的小鬼?”
安曼点点头。
“啊,完了。”碧芸跌坐下来。“你终于摆脱了她,我却把你家门的钥匙奉送上去……哦,小曼,我真该死!”
“不必太自责,她没开门进去把我家搬空。”
“哦,那就好。”
“她偷了玉镯,表示她很精于此道,也许她只选贵重而不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