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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并淡淡看了他一眼,师公是长辈,懂不懂?悠然笑骂,“傻孩子,瞎指使师公!”张橦抱住师公的胳膊,一脸同情,瞧瞧,二哥使唤起您来,多顺手。
师公笑咪咪,“阿劢忙正事去吧,师公带女娃娃玩耍。”阿迟和师公咬咬耳朵,师公眉花眼笑,“好啊好啊,咱们去吃顿好的,师公再带你看看夜景,蛮有趣。”
这种事哪能拉下张橦,自然也要跟去凑热闹的。张并和悠然相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师父,您不能只疼孙女不疼我俩,我俩也要去。“
“好好好,师父带你们一起。”华山老叟大乐,“明儿都谁有正经事啊?阿勍,阿劢两个?成了,你们哥儿俩忙正事,师公带着你爹娘、嵘嵘、阿迟、橦橦,我们一行人出门游玩,不醉不归。”
当下便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张劢和阿迟早早的回了平北侯府,盘桓到下午晌,张劢辞别众人,出门去了。阿迟晚上要和师公、爹娘一起出门,他放心的很。有爹爹在,一定是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富贵楼一间名为“沁水园”的雅室中,邓攸一身银袍,客气的跟徐三爷寒暄,“张大哥张二哥都称呼您三叔,您若不嫌弃,在下便跟着两位哥哥一起,也尊您为叔叔了。”徐三爷谦逊着,“不敢当,实在不敢当。”推让许久,还是叔侄相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邓攸笑着站起身,“对不住,失陪片刻。”出门更衣。店里的仆役殷勤替他指了路,“您向前一直走,走到头右拐,便是了,极近便的。”
邓攸头有些晕,扶墙站了一小会儿。“吱扭”一声,有一间雅室的门打开了,邓攸抬眼望去,一位天仙般的少女盈盈走了出来。
邓攸本来就头晕,看见这名少女,更是眼冒金星,心神大乱。世上怎会有这般丽色?长的这般好看,是要害死天下男子么。
邓攸扶墙稳了稳,脸上堆起一个文雅、魅惑的笑容,朝着少女走了过去,“在下姓邓名攸,请问姑娘芳名?”声音前所未有的礼貌。
一道寒光袭来,邓攸酒后乏力,又兼意乱情迷,竟是躲避不及。颈间一凉,蓝幽幽的利刃横在他脖子上,这天仙般的少女,竟是习武之人,竟是随身携带兵器。
少女高傲的、冷冷的看着邓攸,明艳不可方物,凛然不可侵犯。邓攸为她容色所慑,陪笑道歉,“是我孟浪了,该打,该打!敢问姑娘贵姓、仙居?邓攸好登门赔罪。”
少女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开口说话,邓攸声音温柔低沉,并没有闹出什么声响。“她衣饰精美,定是名门贵女。”邓攸心知肚明,“所以,她一定不想声张,不想被人知道。”
邓攸想明白这关节,对横在颈间的利刃视若无睹,还是柔声小意询问少女的芳名。其实少女即使不说,他也查的到。富贵楼雅室里曾坐过谁家家眷,并不难打听。
雅室门又重新打开了,出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影。少女反应极快,在门将要打开之时,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迅速收起匕首,向着雅室方向走了过去,迎着高大男子轻快叫道:“爹爹!”
邓攸隐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她是他的女儿!她竟是他的女儿!那样横刀立马的奇男子,纵横天下的伟丈夫,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敬仰的英雄啊。
高大男子低头看着女儿,微笑说了句什么。少女仰起头,轻轻笑着,父女二人进了雅室,门,严丝合逢的关上了。
邓攸在黑暗中站了不知多久,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终于见到了趁心如意的绝色女子,忧的是,他那般英雄,能看上自己这纨绔做女婿么?
沁水园中,张勍和张劢都有些纳闷,这邓攸是迷了路还是怎么着,这都多大会儿了,还不回来。徐三爷坐立不安,“仲凯,要不我出去看看?”张劢温和说道:“三叔请安坐,无事。”
又过了一会儿,邓攸方脸色苍白的回来。张勍微笑,“正要出去寻你。”邓攸拱手,“惭愧惭愧,走错路了。”众人哪肯深究,一笑作罢。
沁水园布置的别具匠心,室中放着数盆水仙、腊梅,十分清雅。邓攸痴迷看着一株娇艳的金盏玉台,“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我羡慕你啊,你光润柔嫩,无知无识,没有烦恼,何等自在!
四人又喝了一巡,尽兴之后,方才散了席。张勍执意把邓攸送回家,“把你送给令堂,我算交卸了差使。”张劢见徐三爷喝高了,也是坚持把他送回正阳门大街,看着他被仆役接了进去,方才转身离去。
魏国公府,林氏太夫人深夜不眠,听着申嬷嬷等人的禀报,“国公爷和新夫人直到人定末刻方回,回来后没多久,嘉荣堂便熄了灯火。”
这不懂事的!林氏太夫人满脸厌恶之色。你们新婚,不能见我这孀居之人,便能大晚上的在外游逛了?晚上恶鬼、邪物到处都是,懂不懂?
林氏太夫人慢慢问道:“你那位旧友,果真是在宫中服侍贵人的?”申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她有位昔日姐妹,如今在景阳宫服侍得宠的贤妃。
申嬷嬷恭谨答道:“确实如此。她在景阳宫服侍了很多年,贤妃娘娘虽是进宫不足五年,却已育有两位皇子,颇见圣宠。因她是景阳宫老人,待她极是信任。”
林氏太夫人闭目沉思许久,“托她探探口风。若贤妃娘娘能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把魏国公府的当家人换一位沉稳得体、出身高貴的张家子弟,我愿重金酬谢。”
申嬷嬷恭敬答应,“是,太夫人。”这件事,可是大有赚头。从来雁过拨毛,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做中间人,回报最为丰厚。
申嬷嬷退出去之后,林氏太夫人在窗下枯坐了一个时辰,侍女小心翼翼再三催请,才上床歇下。这座府邸曾经是我的,让我交出去,让我再也管不得事理不得家,还不如杀了我。张并,张劢,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逼我的。
☆、78、夭之沃沃(下)
这晚林氏思来想去;几十年前的往事一件一件浮上心头;令她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到黎明时分,她都是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毫无倦意。
“搬到这偏院;竟已是快一年的光阴了。”林氏惆怅想道:“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和一众族人僵持着,不肯离开嘉荣堂呢。”
住了十几年的正经正内室,哪舍得搬走?嘉荣堂;富丽堂皇,轩昂壮美;是历代国公夫人的居所;是身份的象征。一旦搬离,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到最后,竟是阿思这丫头前来逼我。”林氏想起唯一爱女张思,火气噌噌噌的往上冒,“这没良心的,伙同外人,欺负自己孤苦的娘亲!”
张思先是软语央求,见不奏效,话便渐渐说的明朗、直白了,“嘉荣堂是国公夫人的居所,不是太夫人的居所。娘,您长久住在这儿,不合情理。”
“您把持产业不放也好,占着嘉荣堂也好,五哥从没跟您计较过。娘,阿劢袭爵已经多少年了?您算算!如今阿劢即将娶妻,您再不给腾地方,是想犯着众怒么?”
林氏知道,张思是真没法子了。当年费了多少心思,才替她挑拣了宁大可这样年纪轻轻又仪表出众的侯府世子为夫婿,谁知宁大可能干圆滑的祖父、父亲相继去世,宁大可这纨绔撑不起家业,丰城侯府一日一日败落下来,风光不再。张思,更到了为着丰城侯府的前程,不得不和平北侯府交好的地步。
张思是林氏亲生爱女,林氏哪舍得把她架在火上烤,说不得,只好搬了——若再不搬,不只族里有人摆脸色,连不甚相干的亲朋都开始旁敲侧击,“这人老了,该是德高望重,可不能一味的倚老卖老,惹人厌烦。”
彼时林氏虽强忍下一口气,搬离了嘉荣堂,心里却是有打算的。张劢的媳妇儿不过十六七岁,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懂什么?待进了门,以长辈身份拿住了她,这魏国公府内宅,还是自己的天下。
谁料想,新人进门之后,竟连拜见太夫人都不肯!不只不肯依礼拜见,还振振有辞,说什么孀居之人,应避喜事。我呸!分明是不敬尊长。
这些年来,不管世人如何景仰张并,把张并视为不世出的英雄,林氏却始终是看不起张并的。“有个不安份的、野心勃勃的亲娘,他还能是好人不成。”
魏国公府的爵位落到张劢身上之后,魏国公府的祖业、各项家产林氏牢牢掌握在手里,并没有依着规矩交给张劢。也没人跟她理论,跟她讨要,听之任之。林氏底气更足了,什么大元帅,什么大英雄,还不是见了我就躲着走,魏国公府的产业我不交给他儿子,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并一直没说话,不代表林氏可以一辈子这么横下去。久而久之,族人侧目,各各不满;张劢长大成人、建功立业之后,族中耆老纷纷开了口,“国公爷才是当家人,产业自应交给他掌管。”被族人逼迫着,林氏逐渐的、缓慢的交还着产业,到如今总算是交割完毕。当然了,各项产业历年的孽息,都进了林氏的私库。
林氏太夫人,极其富有。富有到提及向宫中宠妃行贿,根本不犯思量,眼睛都不眨一眨。要知道,向宫里行贿,价码儿向来是极高的。
因林氏太夫人性子急,不容耽搁,是以申嬷嬷第二天便出了门,去了玉桥胡同一个僻静宅子,细细致致传了话。“……太夫人不过是忧心百年国公府所托非人,并无私心。若事情能成,以两万金致谢。”
两万金,这可是桩大买卖了。玉桥胡同不敢怠慢,当晚便送信儿进宫。贤妃娘娘出身清贫之家,生平最爱的便是黄白之物,没法子,穷怕了。
景阳宫。
“……她傻了吧?这都多少年了,搁这时候再提旧事,有什么用?”年轻美丽的贤妃慵懒倚在贵妃榻上,面带不屑说道。
贤妃虽已是两子之母,年纪却尚不足二十岁。她十四岁时被选入宫,因着颜色好、性子单纯,得了皇帝的意,盛宠至今。
她榻前半跪着一位相貌平常、显着十分忠厚老实的中年女子,金嬷嬷。金嬷嬷一边轻重适宜的替贤妃捶着腿,一边低声回道:“有先例的。娘娘,早年间江陵侯府便出过这么档子事儿。江陵侯亲自上的折子,请立嫡子徐扬为世子,朝廷也准了。五六年后,您猜怎么着?被族人告发,那徐扬是妾生子!查证属实,徐扬那世子便做不成了,依旧还给真正的嫡子。”
贤妃撇撇嘴,“人家是真有嫡子!那林氏,她嫡子早死了,嫡孙又没有,折腾到最后,她能得着什么好处了?难不成她那庶子、庶孙能袭爵么。”
金嬷嬷满脸陪笑,“娘娘,林氏旁的不争,只是争口气!横竖她有孝敬进来,孝敬还挺丰厚……”金嬷嬷想起林氏许下的谢礼,心怦怦跳,唯恐贤妃清高起来,不收孝敬。
贤妃皱起如远山般的黛眉,“也不知林氏到底图什么。”金嬷嬷笑道:“若她如了意,该是六房袭爵。魏国公府六房,从上至下,都是散漫的很,没有一点心计。”这样的人,自然是好掌控、好打交道的。
原来如此。
贤妃虽看着单纯,但她能在后宫平平安安生下两个儿子,自也不是傻子。前思后想过,贤妃不紧不慢说道:“且看罢咧。她既知道孝敬,我便替她说上一说。至于成或不成,我却是不管的。”
金嬷嬷忙恭敬应了,“是,那是当然。”心中暗暗想着,既然娘娘开了口,那十有八,九是会成的;若时运不济,事情不成,便是没有两万金,孝敬也少不了,谢礼也少不了。林氏又不是傻子,不能让这些人替她白效劳。
贤妃满心想赚这笔钱,可惜接下来的几天,皇帝晚晚留宿邓贵妃的钟粹宫,贤妃连皇帝的面儿也见不着,只好暂缓。
“陛下最宠爱的,始终是贵妃娘娘。”贤妃心里酸溜溜的。这后宫之中,有子、有宠的妃嫔不算少,可邓贵妃是不同的。
后宫妃嫔生下皇子,除生母晋尊位、赐封号之外,还会赏赐外家。贤妃连生两子,皇帝就高兴的封她父亲做了武定伯。她父亲本是乡间一寒士,此时也明公正道的领起朝廷俸禄来,喜之不禁。
邓贵妃的娘家,早就封侯了。不只封侯,邓贵妃的娘家爹被任命为尚宝司少卿,弟弟邓攸被任命为羽林卫指挥使,手握实权。
羽林卫,那可是宫中近卫。羽林卫指挥使,向来任命的都是皇帝心腹。贤妃想到这一点,心里更酸了。同样是宫妃,邓贵妃怎的便能如此顺遂。
钟粹宫。
一名艳若桃李、神情活泼的少妇仪态万方的坐着,含笑看向面前的银袍青年,“你想成亲了?谢天谢地,阿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