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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没见过你。”心思剧烈起伏,但她控制出一脸平静无波。
“妳变漂亮了,成熟的小辣椒特别引人垂涎。”
赵悯别开头。
“阿易,你认错人,小时候你见到的是小悦,她是小悯。”
“了解,难怪脾气差那么多,小时候那个温柔可爱多了。”他恍然大悟。
说得好,小悦温柔可人,她尖锐刻薄;小悦亲切甜蜜,她严肃不合群;小悦是天之骄女,而她……不过是没人要的弃女,比什么呢?能被短暂收留,她该懂得感激,而非要求无尽。
“别气阿易,他和我一样,年纪轻轻就失去父母亲,他很不简单,十八岁离开孤儿院,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去年他拿出所有积蓄,向老板盘下这里,他的经营能力是一流的,从亏损到月入数十万,他的经营头脑有目共睹。好几次,我想请他到竞泽帮忙,可是这个人太骄傲,不愿欠下人情债。”
“嗯。”她点头,强逼自己融入他的话题。
“妳身上有着和阿易相同的特质,妳有能力、妳不服输,只要不放弃自己,妳会有成就的。”无忌说。
童时她的成绩太辉煌,他见过她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状,有次他陪小悯上学,亲耳听见老师说,她曾是学校里的奇迹。是意外彻底打乱她的人生,她为反抗父亲而自我放弃,明知爸爸介意她的学习,她偏要在及格边缘晃荡。
终于爸爸火大,气得拿起棍子逼问她:“妳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她咬牙,无惧于父亲的怒不可遏,回答:“是你先放弃我。”
你见过比她更笨的女生吗?拿前途来赌气,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啊!她总是用骄傲掩饰无助,用倔强隐藏恐慌,这样的她,比小悦更教他放心不下。
“妳记不记得升国中时的智力测验?”他引她进入自己的话题。
“记得。”
“妳考了零分,有史以来,没有人会在智力测验上面拿零分,除非是连笔都拿不起来的重度残障。爸爸和妈妈被学校请了去,妳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让人真想狠揍妳一顿。”
当时养父铁青着脸,说不出半句话,养母频频向辅导主任说对不起,还逼得她说谎话替小悯的行为做解释,她说小悯身体不好,常会昏睡过去,考试那天她可能昏睡了,才会连半题都没写。
后来无忌把她带到辅导室外面,认真告诉小悯:“以后想考零分,随妳,但这次,我要妳用尽全力拿高分,为了我。”
她问:“为什么?”
“我要所有人知道,妳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他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做,或许,我根本是能力不及。”
“我相信妳是珍珠,不是蚌壳。小悯,用妳的努力证实我的眼光,好不?”
就是这句话,有一个人真心相信她,相信她是珍珠,隐在蚌壳堆中,相信总有一天,她将散发光芒,闪耀所有人的眼眶。于是她同意接受第二次测试,成绩揭晓,她比全年级最高分的男生还多出二十几分。
“妳的分数那么高,学校把妳当成天才儿童教导,没想到升上国二,妳还是把自己弄回放牛班,很得意?”他说着往事。
“我并不得意,我只是上瘾。”她实说。
“对什么上瘾?”
“对爸爸的失望表情上瘾。”
“爸爸对妳的期待很深,小悦身体不好,早晚妳要接手竞泽。”
“若真对我有所期待,他该多对我做一点投资。”在童时、在她最需要父爱的时期,为她投资亲情。
“我不能勉强妳做任何事,但至少答应我,充实自己,别虚度光阴,我期待有朝一日,商场上有妳和我并肩作战。”
和他并肩作战?是多么美好的想象,做不了恋人,当最佳战友似乎是不错选择。
“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我希望妳来做我的最佳拍档。”
“最佳拍档是一辈子的事吗?”她问。
“是。”这次,没有拒绝、没有推却,他给了她正面答案。
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颜色,终于,她为自己找到新定位,虽然这个定位,并非全然令人满意。“我承诺,我会让你刮目相看。”
随着无忌出国的日期接近,小悯的情绪日渐低落,对于分别这件事,她一辈子都学不来适应。
有阿易的店做后盾,她越来越晚回家;而为了男人间的承诺,阿易特地开辟一个安静空间供她发呆,几次下来,她和阿易建立交情。
临行前,全家为无忌举办宴会,替他送行,公司里主管阶级统统参加了,家里面热闹非凡。
九点,天空飘起小雨,没带伞出门的赵悯自然是淋了满身湿,她走入家门,面对一屋子的热闹,有几分怔忡。
“小悯,快过来,我们要拍全家福。”小悦对她招手。
照例,小悦的热脸贴上她的冷屁股,赵悯半句话不说,眼光扫过众人,用力扭身转头、用力上楼。
她不懂,无忌要离开,为什么他们没为此感到恐慌,反而大张旗鼓、兴高采烈?
他是她的浮板,在最无助时,托住她、不教她沉沦的浮板啊!他未正式离去,她已经感到窒息,已感觉自己再也活不下去。这样的她,如何融入众人的欢乐声中?
进房,颓然坐倒,背靠在床边,她把头埋进膝间。
压住胃,她胃痛,微烫的额头宣告,她又接收了新一波病菌,要去看医生吗?不!她有一套自虐治病法,虽然无忌不同意。
门打开,无忌进屋。
小悯没抬头,光从脚步声,她知道是谁。
“不舒服?”他蹲在她脚边,勾起她脸,细细审视。
“还好。”摇头,她不想他担心。
“胃痛?”他问。
舍不得她年纪轻轻就学大人胃痛,冷的、辣的、刺激的全不能碰,她总在糟蹋他的心疼。
“能忍受。”
“为什么不回家,和大家一起庆祝?”
“你要走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哀悼,不要庆祝。”头垂在他肩膀,她的心呵,绑上千斤重锤。
“没这么严重,有事情,我会回来。”
“有什么事情你才会回来?”
“公司发生事情,或者……”
她拦截他的话。“我呢?我出事,你会不会回来?”
深看小悯一眼,多年相处,他太懂她,如果他说会,她就真的会发生事情给他看,她的刚烈固执,根本不是一般女生。“我不会。”
“所以,只有小悦发生事情,你才会回来?”酸酸的,是心。
她清楚明白,他和小悦之间那条连线,无论如何都割舍不去,他们的未来已有人为他们铺好路,植上玫瑰,等着他们携手前进。
“妳会为了让我回来,把小悦弄出事情吗?”他玩笑问。
“我还没有这么恶劣。”笑容,噙在嘴边,带上几分凄楚。
“小悦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别为自己的偏见,做出伤害别人、自己后悔的事情,懂不?”他说得郑重。
“何必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想警告我吗?放心,我了解小悦对你有多重要,我不会动她。”她还是笑,笑容从凄楚转为无奈。
“我不是警告妳,我是为妳好。”叹气,她骄傲的面具呵,要带给她多少痛苦才够。
“千万别对我好,对我好的人都要倒大楣的,钟先生,请你明哲保身。”
赵悯拉开距离。对啊,她发笨了,她忘记自己不能当他的“永远”,只能以拍档为名,靠近。
她的确笨,当大伙儿都聚在楼下庆祝,只有她躲在房里品啜寂寞;当所有人都站在耀眼灯光下,为他光明前程喝采,偏偏她傻得选择在人后接受他的恐吓;她简直是……无可救药……
“想把我赶走?”
“是你自己决定要走。”她提醒他。
“不谈这个,妳真决定不让爸爸知道妳想继续念高中?”
“我厌恶再花他半毛钱。”
所以她不补习、不上私校,她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支付学校每一期学费,甚至连在家里吃饭,她都舍不得让自己的胃多饱足一些些。
“如果是我的钱呢?”他问。
“我不是你的责任。”小悯坚持。
“我不介意负担妳。”
“我要是依赖成性怎么办?会不会到时候,你在我和小悦之间左右为难?”
无忌语顿,最近他们老是敲到危险话题。她不该这么懂事,也不该这么敏锐,她应该像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小悦,对男女情事懵懵懂懂。
“用你的名言劝劝自己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笑笑,接过话题。
“妳哪有钱负担学费?我记得妳的存款连套校服都买不起。”
“听说少女援交是个不错的赚钱方式。”她答。
“妳敢!”他怒目相向。
“要试试才知道敢不敢。”她无所谓。
“我是认真的。”他在忧心,浓浓的两道眉毛上竖,失去惯常的沉稳。
他的忧心再度教她妥协,算了,不反骨,给他一个安心答案。“你说我是珍珠,那么就请对我多一分信心,我保证不出卖自己,保证用正当手段赚到学费,更保证让你刮目相看,让你以我为荣,好不?”
“好吧,我相信妳,但也请妳设定我当妳第一个求助对象。”他也让步。
“好。”
“我要送妳一项礼物。”他说。
“礼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封,里面有钥匙和地址。
“什么意思?”小悯问。
“我买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往后妳想沉淀心情时,就到那里去,别回老家门檐前,别一个人坐在街灯下。”
“为什么不?我习惯了。”
“妳常常坐着就忘记时间,以后我不在台湾,没人陪妳,一个人太危险。”
为担心她的安危,他为她买下房子。四年工作期间,他累积出可观财富,负担她不是问题,只可惜,她是个自傲自尊的小女生,以接受他人帮助为耻。
这回,她让自尊心休假,点头,收下钥匙。
无忌亲昵地搭上她的肩,像往常,像没有提到永远之前。
小小的脑袋攒进他胸前,他宠她、溺她,比对任何人更甚。
多久了,他始终没忘记那幕。当他陪养母处理好伤口,回到太平间,看见白布下面盖着两个人,小女孩的脸颊红肿、额头呈紫黑色,但她靠在母亲怀间,恬然安怡。曾经,他也在太平间茫然地搂抱住父亲,不承认天人相隔,不愿相信噩运降临。
是他把小悯抱下来的,他抱她走过医院长廊,抱她回家躺到自己床上。
那夜,无忌对自己说,他要成为她的支柱。
“可不可以再帮一个忙?”躺在他胸口,倾听他稳定的心跳声,小悯微笑,这里是她的心安源头。
“说说看。”
“有家出版社要替我出书,我未满十八岁,需要监护人,你肯不肯替我盖章签字做保证?”
“妳?”原来她并非所有人想象中的无所事事。
“是不是我当了监护人,妳就乖乖听我的话?”他提出交换条件。
“嗯……好吧。”
“为什么想写书?”
“你总是说我胡思乱想,既然我的想象力膨胀,为什么不拿来娱乐自己也娱乐别人?何况……”
“何况什么?”他明白接在何况之后的部分,才是她真正心声。
“写作替我找到情绪宣泄口,它让我的不满获得纾解,让我不至于惹人讨厌。”
无忌开怀,她的本质还是乖乖牌女孩,笑拥她,无忌说:“我把手提电脑给妳,妳可以用来打稿子或传E…mail,等妳成名,别忘记在序里提起我。”
“你会不会太慷慨?一个晚上送出去这么多礼物。”
“我负担得起。”
“有什么东西是你负担不起的?你负担爸爸的工作、负担小悦的感情,还要负担我这个拖油瓶,不累吗?想不想停下来喘口气,为自己做点真正想做的事情?”
“你们全家给我的恩惠,我用罄一世也还不起。”
“别把我归纳成那一家子,我不是他们,你没欠我恩情,你喜欢我就对我好,不喜欢我就离我远远,别说恩道义,我们之间从没有这层责任或关系。”
小悯愠怒,她不是他的责任,从来都不是!她不要他之所以存在,为的是偿还恩情。
“好,妳对我无恩,我不必还妳情,我在妳身边纯粹因为我喜欢妳。”他是纵容她的,一直都是。
几句话,不过转眼,她放下愠色和骄傲。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人情包袱,你可以背过身不理我,千万别为了爸爸而同情我。”
“我知道,妳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即使她明明需要关心。
“哪一天,我坐着飞机到美国找你。”到时,他身边没有小悦、没有父亲,他和她是单纯的两个个体。
他笑而不语,未来的事,他不预先规划,额头贴上她的,他喜欢和她之间的亲密。
突然间,他皱眉。“妳发烧?”
“我知道。”她点头,连带牵动他的抬头纹。
“知道还淋雨?”
“就是知道才淋雨,以毒攻毒,有没有听说过?”
“歪理。”
“是真的,淋了雨,混沌头脑变得清晰,发烧自然消失不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