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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给冬雪反应的机会,话题一转看向一身白袍的男子。
“幻日?”幻想的太阳。他就字面解释。
“这是一位印地安老人告诉我的故事,当天空出现不只一个太阳的时候,你要如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太阳。”而她有幸拍下了一帧“幻日”。
蔺兰生以科学的方式阐述,“那是因为大气层中累积了不少水蒸气,经由太阳照射反射出的影像,故有两个以上的太阳。”
“哇!精辟。可是你知道哪一个才是你要的太阳吗?虚幻的影像、水远也不会成真。”冬天突然望向一头雾水的亲姊说出,“若一径追求虚幻的日,你将会忽视身边默默为你付出的太阳。
“‘幻日’的意思是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用心去追寻属于你的太阳。”
她的话让两人都沉默,忘了她明天又要离开的事实。
第二章
“哥,明天镇上有传统民俗技艺展,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一个扎着马尾的活泼少女兴高采烈的报告着,一脸兴奋的扬散属于她这年纪的青春笑容,甜美可人的模样令人舍不得拒绝她的要求。
但对背着她的健壮男子而言,这样的甜美等于是一种负担。他知道她一定又要使性子缠上他一天,不让他工作也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纯粹要独占他,不容旁人介入。
经营一座牧场本就是一件吃力的事,如果再多上一个刁蛮不讲理的妹妹,他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刚出生的小牛要打预防针,纽西兰进口的种牛这两天会到,东边的畜栏也该清一清了,再拖下去不只是牛会生病,连人都会受不了。
从早忙到晚鲜少有空闲的时间,机器化的控制虽然节省不少人力,免去重劳力的付出,但相对的成本也跟着提高,光是仪器的保养和维修就不是小数目。
幸好及早做好规划没弄得血本无归,在政府开放肉品进口的冲击下还能维持一定的品质,让自产的肉牛能打入生鲜市场。
唯一较担忧的是,一旦入了冬,鲜奶的销售旦里会大幅度降低,他们必须减产控制乳牛的分泌量,否则鲜乳会因为产量过盛而滞销。
前几年农委会要畜牧业自行吸收过多的乳制品,自用或贩售都可以,只要达到平衡不拉低一般的鲜奶价格。
“哥,你到底有没有听见人家的话啦?我要到镇上玩。”而且要玩到天黑才回来。
身形健硕的男子扛起一捆秣草走过她身边,眼神刚直的不看她一眼,视她为无物的着手喂食的工作,不让她妨碍正在进行的事。
但此举让一向任性的少女感到不满,两臂一张的挡住他的去路,非要他听完她的话不可,不准他冷落她的只顾着一群牛。
他绕路,她就挡,他将她拨开,她又死皮赖脸的跟上来,最后攀上他的手臂任其拖行,死也不肯放手。
这样的画面着实可笑,一个月总要上演个两、三回,在牧场做事的工人早已司空见惯,常因此打赌这次的“纠缠不清”会是由谁胜出。
不过十次有八次是老板赢得赌注,因为他的体格刚强有力,气魄惊人,就算双臂都吊着人依然健步如飞,彷佛他们轻得没有重量似的,轻轻一拎像拎颗橘子。
“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让我去,我绝对会翻脸,然后闹得你天翻地覆。”耍赖她最行了,不信他无动于衷。
男子方正的脸偏向她那边,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嘎玛会带妳去。”
“什么?你要那个‘番仔’陪我,我不要。”她使性子的坐在牵引机上,让他无法激活。
“赵英妹,汪意妳的用语及口气,嘎玛是阿美族的勇士,不许妳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他尊重每一位肯认真学习的工人,不管他是原住民或是平地人。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被骂的赵英妹非常丕局兴的噘着嘴。“他本来就是番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最讨厌整天只会唱歌、喝酒,闲着不做事的原住民,明明穷得要典妻卖女还那么快乐,好象他们的神允许他们不用工作也有饭吃。
而且他们的眼神很怪,老瞅着人瞧,一口牙黄黄黑黑的也不刷干净,咬着槟榔吐一地汁。
“妳要我罚妳禁足吗?”必要时他会揍她一顿,让她学点规矩。
“赵英汉你不公平,为什么你可以禁我足而不顾及我的意愿?”他太小气了,只会欺负她。
手环着胸,赵英汉立于上方俯视她。“赵英汉是妳叫的吗?”
“我……”她慑了慑,声音微弱的抗议,“人家只是想到镇上玩嘛!”
“我也说过嘎玛会载妳过去,妳可以玩上一整天。”只要不来烦他。
鼓着腮,她又扬高分贝的表示不满。“我要嘎玛干什么?我要你陪我。”
几乎整个畜牧区的居民都知道,赵英妹有恋兄情结,个性古怪的特爱缠着自己的兄长,不让任何年纪超过十六、未满四十的雌性生物接近他,防守得滴水不漏。
当有人不信邪的想来试一试,结果都在她的大吵大闹下无功而返,灰头土脸的被整了好些冤枉,直说她是牧场上恐怖的小霸王。
可她不因此自满,仍像盯贼似的盯着每一位看起来长得不错的女人,不管人家对她大哥有没有企图,她都会先采取攻势,逼得对方只好表态对他没意思。
前几年她还小,不敢做得太明显,仅是私底下的警告别人,或放两只青蛙、小蛇的吓走人家,自己在一旁自鸣得意一时的杰作。
及长,她的黏性简直做到如背后灵的程度,为了跟大哥形影不离,她放弃升大学的机会,高中一毕业就在家里吃闲饭,什么事也不帮忙的做她的大小姐。
更甚者,她还是个大麻烦!人走到哪里,灾难就跟到哪里,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煞星。
“我没空。”有时间他宁可修补围墙。
“骗人,昨天我明明听见你要带小叮当上街买文具。”无关紧要的人他都有空了,为什么不能陪她?
“小叮当今年只有五岁,妳连这点小事也要跟她计较吗?”他怎么有这么不懂事的妹妹?!
他太纵容她了,她才会无法无天的蛮横无礼,以为每个人都该忍受她的骄纵任性。
“我当然要计较,谁不知小叮当的妈对你旧情难忘,故意利用她来接近你。”那女人最卑鄙了,用小孩子战术。
而她才不会对小叮当不利,因为那大没有风度了,她才不上当。
“妳在胡说些什么?!水柔双腿不便不好外出,我们自然有义务帮忙照顾小叮当,她还是孩子。”买买文具是他能力范围所及,他没理由不跑一趟。
当年他要是肯开口留下水柔,也许今日她会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双脚强健不致萎缩,连自行下床都成问题,必须依赖他人抱上抱下。
关于这件事他一直有愧于心,以为放她自由她便能寻获真正的幸福,不用陪他早出晚归的辛苦工作,只为三餐温饱。
谁知道她一去多年音讯全无,直到出了事才由警方代为通传,他才晓得她那几年过得并不如意,饱尝人间冷暖失去昔日的天真。
由于她实在伤得太重了,又因为找不到人立保证书而延误救治的黄金时间,因此她自腰以下的腿全部瘫痪,再也无法行走。
住院的开销大又乏人照料,即使当时他小有积蓄也无力应付庞大的医疗费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接她回牧场疗养。
这一住就是两年多,她由自怨自艾转为接受既定的命运,并接下牧场的会计工作o自食其力,他才稍微减轻愧疚之心。
而小叮当是她的女儿,有点发育迟缓的迹象,所以他们商量后,决定买些文具来教她念书,看能不能赶上同年龄孩子的智力。
“我们有什么义务要照顾殷水柔?她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用我们的还不够,连她的医药费都一并由我们支出,难道我们天生欠她的呀!”
“是我欠她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他不爱她,她不会负气的离开,死也不回头的甘受一切磨难。
他欠了她一份情,一份永远也还不了的深情。
他的话让赵英妹顿了一下。“是她自己跟人私奔关你什么事?当初她的行为还让你沦为全镇的笑柄。”
退婚耶!多么可耻的行径,一丢下戒指就转投别人的怀抱,毫不考虑大哥的颜面问题,当夜就坐上豪华的大车离去。
而且走就走了,干么在皮包内放大哥的名字和联络电话,好象有预谋似的,非要拖他下水,让他一时不忍的重啃这株回头草。
曲,每天不按摩十分钟就会发生痉挛现象。
他真的很内疚,为她这些一年所遭遇的不幸。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连在另一牛舍的老牛伯都听得见我们吵架的声音,没理由她听不见,除非她连耳朵都聋了。”是个完全的残废。
“我……我没注意到,我在算收支损益……”殷水柔声音小得似在哽咽。
“有必要在我面前装柔弱、扮可怜吗?谁不知道妳的心机越来越重了,分明见我挨了打才故意出声,好趁机表示妳这蛇蝎女人也有同情心。”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
“我没……没有……”扑簌簌的眼泪顺颊而下,低泣的模样令人怜惜。
“够了!赵英妹,妳立刻回房去,从现在起妳被禁足了。”她需要学点教训。
“哥——”他被蒙蔽了,那女人根本在演戏。
“别再说了。妳再开口发出声音,以后的零用钱全部取消。”他说到做到。
愤愤不平的赵英妹狠狠的瞪着掩面哭泣的柔弱女子。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肯定会毫不留情的砍过去,砍掉这女人的一脸虚情假意。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堆满一肚子气的转身回房,几次交战再度落败,没瞧见殷水柔泪眼中隐藏的得意。
曾经她也有过纯真,一段无知的岁月,为赋新词强说愁,在经过无情城市的洗礼后,她变得世故、工于心计,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不惜伤害别人。
她的脚是废了,再也无法下地行走,可她的脑还在,只要她多动几次主意装受害者,相信她很快就能达到目的,重回她叛离的世界。
“阿汉,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们兄妹又为了我起争执。”吵得越凶越好,这样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将恋兄癖的阻碍给赶走。
心里烦躁的赵英汉有些后悔动手打人。其实小妹说的话不无道理,水柔的柔弱是装出来的,可是他却不能当众揭穿她。
“不干妳的事,她向来爱吵爱闹。”让小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也好。
“可是……”殷水柔推着轮椅向前,想握住他的手安慰,希望他别忘记她的存在。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无心,他的手突然举高拿下挂在墙上的工具带,让她的手落了个空和空气接触。
“我去修栅栏了,妳先把这个月薪水算出来,我可能会提前发放。”
没让她有机会多说一句,赵英汉将工具带系在腰间走了出去,直接走向放牧的园区。
殷水柔的嘴紧抿着,眼中的泪水消失无踪,像是在怨恨他的再一次遗弃,没有回头看她的依恋。
※※※☆☆☆
“男孩看见野玫瑰,生得娇艳生得美……男孩看见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荒地上的玫瑰……男孩看见……荒地上的玫瑰……”
荒腔走板的歌声已经够难听了,外加五音不全,真是人间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折磨,尤其在空旷的山林野道中回音更宏亮,那惊起的鸟儿和奔窜的野兽是最佳的左证。
幸好山里头住的人不多,而且个个都是歌唱好手,对这小小的缺陷尚能忍受,反正这只是一时的过客而已,总不能抽出猎刀赶人。
只是唱歌的人一点自觉性也没有,浑然忘我的唱着同一首歌,有如跳针的唱盘在忘词时顺便跳过去,继续哼唱仅记的部分。
人,是不能太完美。
冬天承继母亲那方面的深邃五官和美丽,可是却未承继原住民天生的好歌喉,修长的身形则遗传自父亲那边的身高和破锣嗓音,她爽朗的个性一直有山东大汉的气魄。
可惜她是个女人,若她换个性别生在古代,她大概会是不辞辛劳上山学武的武痴,然后学成下山捞个武林盟主做做的英雄侠客。
瞧她一路上来不知按下多少次快门,一见到令人眼睛亮的风景立即取景,咔嚓咔嚓声不断。
人家的背包背的是登山必备的日常用品,像食品、救难药品、手电筒和电池,而她则是两套换洗衣服和一瓶可乐,其余全是底片。
说她是摄影狂一点也不假,为了拍张好相片,她可以跋山涉水、单手攀木横过急流,脚底下的那双鞋沾满污泥和草肩,她仍坚持用双脚走出人生,绝不依赖代步工具。
有时,在上百张的相片中,仍挑不出一张令她满意的作品。
横挂腰间的单眼相机是她父亲临终前紧抱在怀中的遗物,他的人摔得肢离破碎可相机完好无缺,真不知该说是对拍照的执着还是过于痴愚。
而她这点执着最像死去的父亲,同时也最令胞姊忧心仲仲,每日对着各种神佛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