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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起地声音依旧平稳舒缓,“府里的规矩,丫鬟要是被主子嫌弃都是要送出府去的。”
一句话勾起景欢万千思绪,差一点忘记自己曾经看过许多地宫廷小说了,每个人不都说,宫廷永远是个暗波汹涌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每个人不都说,丫鬟太监小厮名如纸薄?可是自己的命就比他们厚吗?景欢苦笑一声,终于道:“罢了。”
她缓缓坐到一张铺着弹墨软垫的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耳里听着赵起轻轻离去,几个丫鬟忙碌着准备大盆、水、花瓣、香精,让她沐浴更衣,洗却风尘。她选择了静默接受,于是一声不吭任由她们忙碌着。
景欢眼睛关上,却无法关上思绪,脑子又随着那个一身白衣打马而去的男子飞走,天下大丧,皇子大臣入宫为先帝守灵,一月不得回府,如今已过去二十天,那么他还要在皇宫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呆上十天?
想起临行前潘若飞担忧的眼神,想起那些看过的宫廷故事,她懂得风月地心,却也只能替他哀叹,天下大势,不过刹那就山崩地裂,不复过往。他是甘心失败就此沉沦,还是奋力反抗?以他那高傲的性格,应该不会就此屈服吧?景欢脑子里扫过曾经看过的一部野史小说,是一部有关众多优秀兄弟夺嫡的血腥风月,成功的儿子在父亲死后,谋划了皇位,根基稳固后,亲手一个个除掉曾经强劲对手的兄弟,逼母杀兄弟食子,曾经有人说他是阴狠薄凉的帝王,曾经有人说他是成功地政治皇帝,可是历史是非,不过留与后人戏说,真正坐进了故事里,又有什么办法让历史停止脚步,不走向血腥?
景欢就如同老僧入定,静静呆在这个小院,十天没有出门,不问多余地废话。不出去打量这个不属于自己地宽大王府。这里曾经是风月斋戒地地方。也是向着佛心最近的地方吧?
有时候你不去打听八卦,八卦却飞要钻入你的耳朵,那四个年轻的宫女,不忙的时候便留在侧边耳房做些阵线,未免会说些话。景欢的听力太好,在孤寂的深山中长了十年,夜夜倾听竹叶落地,暗数掉到第几片叶子。这种本事在净画六岁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很绝了。
净画,景欢望着窗外几竿翠竹,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精雕细琢,如花似画地小姑娘,如今她又流落在何方?
耳房的低语声时而传来,“听说了吗,我们王爷大脑了紫绶宫了呢!拍着先帝爷的棺木,连太后都拉不开。听说皇上的脸当时就冻住了,吓得宫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只有我们王爷一点都不害怕。继续大哭,连看都不看皇上一眼!”景欢分出那是最小的晓影的声音,天真烂漫娇憨的模样,偶尔与净画极为相像,所以景欢也最喜欢她!
“晓影!又胡说八道了!”这个声音严肃至极,却是最大最沉稳的晓寒,景欢一笑,能想象出晓影被呵斥后定然是吐舌头顽劣一笑。景欢笑过之后。未免担忧,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吗?
“我听我哥哥说地嘛!”晓影娇嗔,“难道你们就不想听?”
“姑姑没教过你,言多必失吗?”晓寒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晓影,你就是话太多了。”
“咯咯,那我不说咱们王爷了。就说瑞王府前段日子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个雀仙楼红牌玉画儿好了。”
晓寒无奈地抽了口气。却听晓棠和晓荷催促晓影快说地声音,晓影似乎更得意了。“话说先皇御笔一挥,居然给那个玉画儿无罪释放了,但大家都不知道她被释放后去了哪里,是不是?”
“难道你知道?又是你哥哥那个长舌八卦说的?”这是晓棠,快声快气。
晓影不满,“再说我哥哥我就不说了。”
晓荷斥晓棠,“你就别插嘴,让她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听说啊,那玉画儿人长的如花似画,那风姿那美艳我就不用重述了,真是可惜了才十五岁的女子,落得如此地步。话说她出了大牢之后,雀仙楼也不敢要她了,她又是个孤身女子,天下之大,又能哪里去呢?”晓影故意拖长脸上声音,景欢听到此处,也不由坐直了身体,那个被纠缠到宫廷皇位争斗中的女子,应该是无辜的吧?男人的世界,又如何有女人插足的地方?何况她又被先皇亲赦,其中地隐情定然不一般,或许就连瑞王被囚禁都是一个大大的阴谋。可是据说,瑞王和当今的简文帝向来交好,在朝中一直是一党的,又如何会在先帝临去新帝即将登基的时候,被突然囚禁?景欢不由打了个冷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先帝的死被隐瞒地那么好,召风月回朝前那可怕地暗杀,后来那几乎是监视着的回朝长路,一切都似个阴谋!
“那玉画儿啊,现在可不是在明王府里?前几天才被泼醋地明王爷扇了几个耳光,关进下人房里,明王爷早去了宫中守孝,哪里摸着了半点腥?这孝满回家,看来明王府又有好戏好了。”
“真是个可怜人。”晓寒叹道,“明王爷可是朝野闻名的妒妇,明王爷将玉画儿带回府中,可不是要她的命了?”
“谁知道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吧!”晓棠摇头,努嘴,“就说屋里那位,你们说到底是男是女?要是男人长的也太妖精了吧,若是女子…………”声音低了下去,几声压抑的笑钻入景欢耳中。景欢腾地站了起来,第一次抓起窗台案上的铜镜,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冬日窝在屋内多时,肌肤早恢复了白净,一头乌发因为懒于梳理随意簪在头上,宽大的衣衫裹住玲珑的躯体,飘忽的眼神,细细的眉,略有些苍白的唇,不是倾国之色,却带着一种静匿之美,静如冬日寒梅,孤如高山清莲。景欢苦笑一声,这还是自己吗?
“又作死了!”晓寒的呵斥声格外的严厉,“就你嚼舌,没听见赵管家吩咐了吗,不许打听,不许乱说话,更不许乱回答话!晓棠,快响午了,你不去厨房看看?晓影,你去泡茶!”
“我去看看炭火是否还旺。”晓荷见状放了花棚子也站了起来,与晓影晓棠对视一眼,跑了出去。
景欢听着那些欢腾青春的脚步声,跌坐到软榻上,闭上了眼睛,听着晓影轻脚走进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簪子落下,落到白毛的地毯上悄无声息,晓影俯身拾起发簪,抬眸间却撞进景欢那双清冷如寒水的眸子里,不由呼吸一滞,“爷、您……您的簪子!”说话都不觉发抖起来,白嫩的小手捏着那根木簪簌簌发抖。
景欢一笑,接过簪子随意挽起长发,忘记束胸的身躯随着手臂的太高而曲线毕露,晓寒惊恐的眸子睁大,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目光落在景欢那满头的乌发上,心中豁然开朗,退步就往外跑。
“回来。”景欢一句话让晓影顿时醒悟自己的越矩,肩膀一抖就要跪下去,景欢已经止住了她,“不要跪,我只是……今天想出去走走,你能帮我给赵管家说说吗?”
晓寒顿时嫣然一笑,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一溜身蝴蝶般去了,景欢摸摸自己的脸,再次苦笑一声。什么时候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成了一只笼中鸟了?或许,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以风月的性格,与其自己偷偷溜走,不如光明正大地走出这个门。她等了他七天,陪了他几乎一年,战火,厮杀,生死,仇恨,甚至若有的情丝将他们缠绕在一起,但并不代表,就此不会分离。
她不知道他到底留着自己要做什么,但是她却看见过他拿着那根自己母亲留下的金簪沉默不语,那时他脸上的神色是阴寒,是狠辣,是嘲讽,但绝不是疼惜或者爱恋。她懂,却又似乎不懂。
他看似信任她,却又时刻防备她,甚至在这个小院外至少布下二十个一流高手,他到底在防她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她不敢再继续想,也不敢再继续深究,曾经一度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留下,留下来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可如今,一天天过去,等待来的不是自己的平静,而是越深的担忧和惆怅,她觉得自己几乎成了一个怨妇,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反省,甚至又要做她最擅长的逃离!
再留下去,那个她们嘴里的玉画儿,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前身?
二十四、螳螂黄雀
不过出去走走,没有人阻拦景欢,因为她从来不是庆王府的囚犯,而是王爷的娇客。景欢不知道大舌头的晓影会去说了些什么,起码她在赵起那平静无波的眼底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景欢也就装作不解,收拾了自己跨府而出,对身后那两个被好心的赵起派来给她引路的侍卫也没有反对。
因为在国丧中,大街有些清冷,却没是失去它特有的繁荣,只是所有的颜色都素了,欢笑声,娱乐声,奢靡声色似乎都进入了冬眠,没有了复苏的迹象。景欢随意走着,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眼睛茫然地不知该落向何方。
远远就看到街东有一座三层高的楼,画梁雕栋,奢华精美,景欢不由走了过去,“那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雀仙楼。”青衣的侍卫叫赵一,恭敬回答,“不过因为国丧,停业了。”
景欢想起听过的那个玉画儿,心生同情,“听说前些日子有个玉画儿,是这里的台柱?”
赵一垂眸静气,“是。”多的一个字都不肯说,景欢知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定然不会乱言私语的。她这些日子在庆王府,只看那大家的规矩,就知道风月定然是个制府极严的人。景欢的目光落在赵一平静无波的脸上,心中一惊,自己真是鬼昏了头了。
算来自己在风月府中已有七天,一直未出过清宅半步,不是自己害怕,而是实在不愿意多惹麻烦,外面的事自己一无所知。而晓影等人这些人侍候体贴,也从不是多话之人,就连偶尔私语也不过是儿女阵线之事。从未涉及到军政机密半句,今日晓影为何突然提起那些话,是否有什么新意?
景欢的脚步继续着,心中翻腾,脸上却不肯带出颜色,西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渐渐繁华起来,人流也多了起来,斜里突然冲来两个小孩,在人群中追逐,一个劲头太快几乎就撞到景欢怀里,景欢一把扯住了他。小孩却不领情,一个巴掌拍到景欢手上。扭脸一看后面的另一个小孩,早脱了身子泥鳅般跑了。景欢一哂,两个侍卫在京城呆的久了,也是不肯惹事的人,也都未吭声。
景欢走得不紧不慢,看到路旁卖地小玩意儿。不由走了过去,东摸摸西看看,研究了半日那些真玉假玉鞭子布玩之类的,刚开始两个侍卫还紧张地一眼都不放过的盯着她,后来看着她不过好奇,到处都摸摸看看,也就不看得那么紧了。景欢暗笑,摸了一个铜像的长鼻子,摊开手心。不过一行字。一个地址。景欢脸色顿变,清秀工整的字迹,很熟悉,她向来不是个健忘的人,见过人地字只一遍但绝不会忘记。是那个据说到京城待产的人?
景欢站定,极玩味地笑了几笑,不过见自己的姐姐一面,芮葭何时也学的如此神神秘秘?她真能躲开庆王耳目。与她偷偷见面吗?
景欢继续走。随意地钻进一些小巷子看看,也不说话。也不买东西,有时候看看儿童嬉戏,有时候笑看邻里媳妇吵架,有时候看看墙角的小狗欢快地撒尿占着地盘……
又站到了一条窄巷中,景欢望着两边高耸的大树,光秃秃的,依旧没有丝毫春日地气息。景欢看了半响,突然回头,对赵一两人说:“我去巷子里见一个朋友,你们俩在这里等我。”
赵一和卫于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景欢会如此直白,景欢不等他们回答,摆手就向巷子里走去,步子突然加快,这条巷子本就是宽大中街,两旁都是高楼大院,亭阁楼台,巷子四通各个方向。景欢的轻功本就绝佳,这突然发力闪去,赵一和卫于稍一愣,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巷子深处,眨眼不见。
“不好,追!”赵一与卫于两人赶紧追了过去,面对两个路口,两人极有默契地分头追去。
景欢站在巷子口,冷笑一声,庆王的人也并不一定都是聪明的,他们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离开这条街,一定会去其他地方见人,她偏不,见的就是面前这个院子里地人。
景欢大方地敲门,这是一个三进四合楼舍,大门很快打开,没有意外没有询问引着景欢而入,刚绕过影照璧,景欢便看见残枝下静静而立的芮葭,景欢眼眶一热,奔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芮葭却伸出了手,几步奔过来,抱住了景欢,“景儿!”
景欢顺从着她的怀抱,久久才由着她松开自己,拉着自己步入正厅,坐在温暖的炕上,芮葭的眼眶还是红的,景欢对妇人妆扮风韵更甚的芮葭浅浅地笑,“姐姐,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哪里好了?又黑又瘦!”芮葭到底是江湖儿女,很快收住了泪,“倒是长高了许多。”
景欢打量着室内摆设,处处显示着女主人的脱俗,男主人地高雅,到底还是有些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