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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秒,我没遇见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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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透了,可是那个卓正仍旧渺无踪影。我有些着急起来,穆释扬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也想尽早遂了我的意好回乌池去,于是问:“要不要去找他?”我问:“怎么找?”穆释扬说:“我们直接去见范司令,说不定卓正就在他那里,即使不在,叫他出面一定可以马上找到。”

我叫起来,“不行!那个范司令说不定见过我,而且,他一定认识你。假若他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一定会将我们两个押解回去。”穆释扬道:“他认识我没多大关系,至于你,他一定只跟你打过一两次照面,咱们去找他,他不一定能认出你来。趁现在侍从室还没弄得举世皆知,我们速战速决。”

这样老等下去确实也不是办法,我同意了。我们刚刚踏上台阶,就遇上一位年轻军官和我们擦肩而过,穆释扬一眼看到他的肩章,脱口叫了一声:“卓正。”那人果然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我们两个。我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太熟悉的眼睛了!父亲的眼睛!虽然目光不同,虽然年龄不同,可是它们是一样的。穆释扬也呆了一下,不过他反应极快地就问:“请问你是卓正?”那人扬了扬眉。天哪!连这个表示疑惑的小动作也和父亲一模一样。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他说:“我是。”穆释扬又取出了他的工作证,“我们想和你谈谈。”

他瞥了那工作证一眼,说:“是有什么公干吗?”穆释扬却仿佛开始狐疑起来,说:“卓先生,我觉得你很面善,我们以前见过吗?”卓正笑起来,“很多人都说过我面善,我想我是长着一张大众脸。”

大众脸?不!根本不是!父亲的照片遍地都是,大家当然觉得你眼熟。穆释扬摇摇头,“不对!我一定见过你。”我想阻止他想下去,可是我找不着词来打断他。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有罢工的趋势。卓正却也在打量着我,他的神情也有些惊疑,他问我:“小姐,贵姓?”

我胡乱地答:“我姓穆。”穆释扬在微笑,我瞪了他一眼,就让他占点儿小便宜好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卓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两位有何公干?”穆释扬望着我。我张口结舌,不知要说什么。

最后,我问:“卓先生,你……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穆释扬与卓正两个人都诧异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像个查户籍的。可是……我该怎么措辞?卓正虽然不解,但仍旧回答我说:“我是个孤儿,养母是小学教员。”

孤儿?我被弄糊涂了,“你是本姓卓吗?”他说:“那是我养母的姓氏。”我看着他肖似父亲的面庞,突然怯懦起来。我说:“谢谢你。”又对穆释扬说:“我们走吧。”

我的转变令穆释扬莫明其妙,我想他一定又在心里骂我是小怪物了。卓正也莫明其妙,他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来公干的。他问穆释扬:“你还有什么事吗?”穆释扬仍在专注地想什么,听见他问,脱口就答:“是。”倒退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像见了鬼似的,他大约被自己吓着了,他迷惑地看着卓正,卓正也在迷惑地看着他。我赶紧拉他,“我们走吧。”

我拖着他很快告辞而去,一直到上了车,他还在大惑不解,“真奇怪!我是怎么了?活见鬼!这儿又不是办公厅,他又不是先生……”他突然一下子跳起来,“天!”他瞠目看我,我也看着他。

他的脸色铁青!他终于想出卓正为什么面熟了!我想他想到了!果然,他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我一见他就心跳加速,他一皱眉我就心虚,他一发问我就……”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竟然……”说实话,刚刚看到卓正皱眉的样子,我也心里怦怦跳。他一板起脸来,酷似了父亲。

他问我:“这就是你说的长得很……好看?”

我点了点头。他长吁了口气,说:“上了你的恶当!”马上,他就想到了:“你来找他做什么?”他实在是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脸色大变:“他……他……”

我认识了他十七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张口结舌。他在我们家世交中是出了名的有风度、有见识,号称什么“乌池四公子”之首,他们家也是出了名的有气质,自恃为世家,讲究“泰山崩于前不色变”,可这会儿他竟然呆成了这样。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囡囡,你这次真的会害死我的。”牵涉到我家的私事中是极度不智的,尤其是这样一件私事。他显然是想起了我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分辩说:“我要一个人来找他,你偏要跟着我。”

他不说话,我想他是在生气。我有些害怕,说:“对不起。”他甩了一下头,已经和平时一样不慌不忙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算了,反正已经来了。我们要商量一下,瞒天过海。”

有些事情使我一夜未归(1)

我们连夜开车赶回乌池去,在天亮时分才赶到。一上了专用公路,我就害怕起来。他安慰我:“我们商量好了的,对不对?只要我们异口同声,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去做过什么。”我点了点头,极力调匀呼吸。车子已转过了拐弯,我们已经可以看到第一重院墙上的照明灯光。驶过岗哨,立刻就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大宅了。现在家里还这样开着所有的灯,无疑是出了大事了,我知道,这件大事就是我一夜未归。

我快要哭了。穆释扬拍了拍我的背,低声说:“别怕,我们背水一战。”我努力挺直了身子,深深吸了口气。车子终于驶到了宅前停下,梁主任亲自打开车门,一看见我就吁了口气,“大小姐。”

我点了点头,下车和穆释扬一起走进客厅。我吃力地咽了一口口水。父亲负手站在客厅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雷伯伯站在他身后,还有史主任、游秘书、穆爷爷、何伯伯……他们都紧紧盯着我们两个人,尤其是父亲,他的目光简直像刀子一样,仿佛要在我身上剐几个透明的窟窿。我听到穆释扬低低地叫了一声:“先生。”父亲狠狠地瞪着他,我从来没见过父亲那样凶狠过,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都暴起了,从灯光下看上去真是可怕。他咬牙切齿,说:“好!你们两个好!”他盯着穆释扬,就好像要用目光杀死他,“你真是能干啊!”

我打了个寒噤,父亲的声音终于像炸雷一样响起来:“囡囡!跟我上来!”

我惊惶地想找个援军。可是雷伯伯不敢帮我,因为穆释扬是他的外甥。何伯伯刚刚叫了一声:“先生……”父亲就狠狠地瞪住了他,他也不敢说什么了。父亲转身上楼,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跟上去。我偷偷地看穆释扬,他向我使眼色,鼓励我。

父亲进了书房,我只好慢吞吞跟进去。父亲问:“你自己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好了,父女俩说话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呢?程医生说你血压高,叫你少生气呢。”软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蓦地回过头去,是她!她还是穿着旗袍,暗蓝色起花料子,领口上别了一枚蓝幽幽的宝石别针。她款款生姿地走过来,还是那样的笑脸,“大小姐可回来了。”

我扭回头,父亲的脸色更不好了,“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不懂规矩!”

她有些悻悻的,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囡囡,街上好玩吗?怎么玩得忘了回家,和一个男人在外头过了一夜,啧啧……”

这一下子真是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父亲的目光刀一样剐过来,看得我心里直发寒。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脸冷冷地对她说:“你出去,我的女儿不用你过问。”这下子她面子上下不来了,尤其是我也在场,她更是恼羞成怒,嗓门尖得刺耳,“慕容清峄,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也别摆出这架子来唬我!好心好意来关心一下你的宝贝女儿,你狗咬吕洞宾……”

这下子父亲火了,可是他反倒笑了,那笑容令我毛骨悚然,我知道,这是他生气到了极点的征兆,只要他一发作,那准是一场雷霆万钧的暴怒。果不然,他一生气,连苏白都说出来了,“十三点!拎弗清的事体勿要把人当阿木林!”

“我怎么拎不清了?”她嘴里硬得很,却不敢正视父亲了,“你说!”

父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她的胆子大了,瞥了我一眼,冷嘲热讽地说:“那是,我处处比不上人家,没有人家漂亮,没有人家会使手段,没有人家会勾引人,可是我到底没替你养出个野种来……”

她的话没有说完,父亲已经一巴掌打了上去,直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被打怔住了,半天才哭了出来。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以后如果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再剥了你那个网球教练的皮。”

她吓得浑身发抖,竟然没有说一句话分辩。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凶狠过,我想他真的会说到做到的,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寒噤,刚刚她说……我的母亲……不!不是那个样子!一定还有隐情!

她出去了,关门的声音足足吓了我一大跳,我抬起头,父亲那样子真是可怕。他突然顺手抽出了书桌上的尺,“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我吓得呆了,等我反应过来,身上早已挨了一下子了,火辣辣的疼泛上来,我呜咽着用手去挡,他气得大骂:“不懂事的东西!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甩了侍从跑出去玩?我的话都是耳边风?”我呜呜哭着,又挨了两下。我一句话都不敢分辩,他却越打越生气,下手越来越重,“我打死你!省得你给我丢脸!和一个男人跑出去一夜!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样下流?!”

他的话一句一句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的心在滴血,那尺子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我疼得发昏,终于忍不住顶了一句:“你打死我好了!”

他大怒,“我不敢打死你?!少了你我不知道清净多少!少了你这个下流胚子,我不知多高兴!”他咆哮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着,我听到游秘书在门外敲门,叫:“先生!先生!”父亲吼道:“你们谁敢进来?!”

游秘书见情形不对,还是进来了,他大惊失色地跑过去想拉住父亲。父亲像只发怒的狮子一样,一下子把他掀到一边去了。游秘书又跑了出去,父亲揪住我又重重地打了几下,游秘书、何伯伯、雷伯伯、穆爷爷他们就一涌而入,父亲更下重手。几个伯伯抢上去把父亲抱住了,只嚷:“先生!先生!别打了。”父亲挣扎着,咆哮着:“我今天就是要打死这个孽障!”

我哭得声堵气噎,痛不欲生,尖声嚷道:“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和我母亲一样是个下流胚子!反正我不是他生的!”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所有的人全睁大了眼看着我。父亲的脸白得没了一丝血色,他嘴角哆嗦着,伸手指着我,他的那只手竟然在微微发抖,“你……”

他一下子向后倒去!屋子里顿时乱了套了,雷伯伯脸白得吓人,慌忙去解父亲领口的扣子,游秘书跺着脚喊:“快来人哪!”史主任抓起电话就嚷:“快!给我接程医生!”

侍从们全跑了进来,我也吓得懵了,想过去看看父亲,他们阻止了我,强行把我带出了书房,送回我自己的房间里去。我听见院子里汽车声、说话声、急切的脚步声乱成一片。我的医生很快赶来了,替我处理伤口。我问他:“父亲呢?父亲呢?”他摇头,说:“我不知道,程医生已经到了。”我哭着要见父亲,挣扎着要下床去,医生慌了手脚,护士们按住了我。我听到医生叫:“注射镇定剂!”我又哭又叫,他们按着我打了针。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我抽泣着,终于睡去了。

有些事情使我一夜未归(2)

醒的时候,天是黑的。我床头的睡灯开着,一个护士在软榻上打着盹儿。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好可怕。睡灯淡蓝色的光幽幽地亮着,我的心缩成一团。我拔掉了手上的点滴管,坐了起来。我没有找到拖鞋,就光着脚下了床。

我出了房间,走廊上也静悄悄的。只有壁灯孤寂地亮着。我穿过长廊,跑到主卧室去,里面黑漆漆的。我开了灯,房里整整齐齐,床上也整整齐齐,没有人。我回头跑向书房,也没有人。冷汗一颗一颗地从我的额头上冒出来,我跑下楼去,楼下也没有父亲。梁主任从走廊那头过来,“大小姐。”

我抓紧他,问道:“父亲呢?他在哪儿?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我摇摇晃晃,眼冒金星。我好怕!怕他说出可怕的答案来。他说:“先生过去双桥那边了。”

哦!我真的要疯了,我问:“他怎么样?”

“没有事了。程医生说只是气极了,血压过高。打了一针就没事了……”

哦!我的一颗心落下了地。可是……天旋地转,我眩晕得倒了下去……

我在家里乖乖呆着,自从那天之后,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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