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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气一直是阴沉的,空气中透着潮湿,但是没有下雨,没有下雪。
羊子说:“这种天气除了在床上鬼混,什么也干不了。”
她们两个已经逃课三天了。从羊子家温暖的气氛里走出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的。陈文杰天天和她们在一起。
他打扮得像个解放前的经纪人,油头粉面,裤子口袋里装着一条手绢,雪白
雪白,不时掏出来在光光的下巴那儿揩一下,其实那儿什么也没有。
羊子叮叮口当口当在钢琴上弄出声音,像是在刷盘子。
面色惨白的林雪茵抱着毛毯偎在沙发里,不厌其烦地看电视。
陈文杰优雅地用两根手指刁着香烟,故作神秘地对林雪茵说:
“小雪,你应该到医院去看看,我有个朋友是妇科医生。”
林雪茵说:
“不。”
羊子敲了一个重音,扯开喉咙尖叫了一声:
“陈文杰——”
陈文杰赶紧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真的。羊子,你看看小雪的脸色,我敢打赌她病了。”
“是月经!你这个白痴!”
“是吗?小雪。”
林雪茵有些难堪地点点头。陈文杰一下来劲了。
“哎呀呀,小雪,月经可不能马虎。你是不是血流不止?是不是痛得很?我
知道,肚子很痛是吧?你一定要去看看,我朋友告诉我,女人长期月经不调会得
贫血症,搞不好会染上败血病的。”
羊子又大叫了一声“陈文杰——”。陈文杰只好住嘴。
羊子站起来,走到林雪茵身边坐下,替林雪茵把飘到额前的几绺头发拢到耳
后。
“雪茵,还是看看吧。”
林雪茵想说不,但她看见陈文杰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浓浓的爱
怜,这让她有些感动。于是,她点点头。
陈文杰的朋友是个表情冷漠的人,对林雪茵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情。他的眼
神儿定在林雪茵苍白的脸上,仿佛在看天空的游云一样空灵。
“痛吗?”
林雪茵想,真是废话,不痛来找你干嘛?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规律?”
她又点一下头。
“很久了?”她再次点一下头。
陈文杰的医生朋友生气地说:
“你别老是点头,告诉我怎么回事?你究竟怎么了?”
林雪茵吓了一跳,但被他的粗暴激怒了,就没好气地说:
“就是痛,不舒服!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要是知道的话还来问你干什么?”
医生受了顶撞,有些诧异,扬起两条又粗又浓的眉,看着林雪茵。
这次,他看清了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居然美得出奇,尤其是因为刚才说话,
脸上在两腮处飞了两片红晕,显得特别娇媚。
他那颗天天被女人缠烦了的心,这时候奇异地荡漾了一下。
他笑了笑,说:
“好吧,你这么厉害,不过发脾气时倒挺可爱。跟我来吧,我看看。”
林雪茵犹豫地看看羊子。她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是个男人,她还从来
没让男人看过呢。
羊子说:
“去吧。”
医生已经走到里面去了。林雪茵只好起身跟他进去。
“把衣服脱了。”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非要看吗?”
林雪茵可怜巴巴地问。
医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看我怎么知道?来吧,不用害怕。”
林雪茵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脱下裤子,一刹那间,她的脑子里出
现了空白,下身热辣辣地抽动了一下。
“内裤。”
医生斩钉截铁地说。
林雪茵两条腿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缩了一下。她低垂着头,但仍觉得一双眼睛
在她的腿上抚摸着,又痒又钻心。
“躺下吧。”
对女人的身体十分熟悉的医生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一个大自然的奇迹。在职业心理以外,他似乎看到
了春天那百鸟朝凤的胜景,千蝶飞舞,万蕊争芳。一股幽兰之香直达于他麻木了
的内心深处,有一股奇异的冲动攫住了他的思维。
他想伸出手去,但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却无比迟钝。他怕接触它,怕伤害了它,
怕惊吓了它。
他在心里赞美着,也为它深深叹息。他知道它是健康的,是生机勃勃的,但
它的主人却由于缺乏经验而忽视了它,由于无知而虐待了它。
惊叹之余,他又无法扼止自己那股想要亲近它的欲望。它就像一件完美的艺
术品摆在他面前,而他就是一个如痴如醉的鉴赏家,忍不住要把玩的冲动……
第六章
林雪茵觉得自己被窒息了、麻醉了。她全身的知觉都停留在一个点上,而整
个意识却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向无边无际的高空攀升。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化为温度,温和了她的胃。在心底深处,一
缕细弱的游丝般的声音逐渐粗壮、清晰,向喉咙冲上来,她要呻吟,以呻吟来缓
解。
年轻的妇科大夫庄文浩恢复了医生的身份。他轻轻地问:
“平时,白带多吗?”
但那个小人儿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喘息,就像一个从山上下来的——牧羊女。
对!是牧羊女。他伸出手去,这时,他的心中是庄严的。乳胶手套下的手指
既轻柔又老练,这只能算例行检查,因为它实在是太健康了,包括那个温暖娇小
的子宫。
“好了。”
庄文浩把声音恢复到一如脸上的表情。仿佛沉睡了一千年的仙女的林雪茵苏
醒过来,在穿上衣服时,她发现一切已经正常了。
“先开点药吃吧。”
庄文浩褪下手套,在洗手槽里洗了洗手,没有看林雪茵,走到外面去了。
“我不想吃药。”
林雪茵奇怪自己说话的方式和声音有些撒娇的味道,而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男
人叫什么名字,但第一次见面,他却粗暴又自然地成了第一个和她共享自己隐私
的人。
“不吃药——也行,但你得注意,不要着凉,多吃蔬菜,心情活泼开朗一些,
不要老是闷闷不乐,其实你健康得像个——牧羊女(只好这样比喻了),只是忧
郁使你产生一点不适。多晒晒太阳——”
“可是这座城市很少有太阳。”
林雪茵发觉自己果真是在撒娇了。她觉得这个一本正经的医生,实际上很温
柔,就像他的手……
庄文浩笑了笑,他的心里再次充满了柔情,而这是一个妇科医生所忌讳的,
就像他的老师说过的那样:你面前只是一具肉体和一个器官,你的职责是研究它,
而不是爱上它!
“总之,你很好。”
羊子不放心地问:
“那她的脸色怎么那么白?”
“白?哦,我的脸也很白,是不是?不过我白才不正常,她的白是天生的。”
三个人同时笑了。
林雪茵发现他笑起来还很好看,有种亲切感。
“那我们走了,谢谢你啊。”
“没事儿。”
两个女孩一边下楼,一边说着对这个年轻医生的印象。
“羊子,我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动情了呀?不过也难怪,他毕竟是第一个碰了你的男人嘛。”
“你再胡说,我撕你嘴了。”
林雪茵娇嗔道,但奇怪心里竟有种契合感。
羊子笑着往旁边一跳,继续打趣:
“要不要我牵线呀?”
林雪茵嘟起嘴唇:
“不跟你说了。人家只是随便问一句而已。”
庄文浩很快成了羊子家的常客,他的来访的含义是明显的,但又是含蓄的。
林雪茵常常成为其他三个人谈论的焦点,也是一个旁观者和听众。表面上看
来,两个男人都对羊子着了迷。羊子和庄文浩毫无顾忌地谈论性和自由,而庄文
浩常常以其广博的见闻成为谈话的中心人物。
“中国妇女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僵固下,把性当作了工具而不是享受,这个
工具就是生儿育女的工具。从她们嫁人那天开始,她们就被责成生育之职,而夫
妻之间的感情乃至性的欢享则是这个伟大的种族衍续过程中偶然产生的因素,就
像种庄稼的老农民,偶尔也会想到用收获的粮食来卖钱贴补家用一样,而不仅仅
是填饱肚皮。而恰恰,这种意识便是沿袭了农民的。”
“我才不那么想。生育是男人大男子主义的潜在心理,他们以为生个儿子,
儿子再生孙子便可以延续他们绵绵不尽的生机,可以证明自己是不朽的。我才不
会傻呼呼地像一块地那样让人播种,然后到了季节来收获。我要享受我的人生,
我知道我需要什么,而我又不会压抑它,不会拒绝它,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以至达到目的!”
“当然,也并不是说所有的中国妇女都只是麻木的一块木板,像潘金莲就是
个解放的妇女代表。其实,若干妇女也和她或你羊子一样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
是羞于启口,怯于追求罢了,在她们的骨子里,是渴望的,甚至比那些表现于外
的更迫切!”
陈文杰说:
“你们这样赤裸裸地说来说去,令人大倒胃口。是吧?小雪?”
林雪茵没吱声,但她觉得自己正是那种想要却又不敢声张的类型。
“好了,好了,”陈文杰优雅地吸着烟,优雅地挥着手,优雅地来回走动着,
“我们不要上升到理论上去,说些形而下的。文浩,这你经验丰富。”
庄文浩警告他的朋友:
“你不要老那么走来走去,像个孕妇一样。另外,别不停地抽烟,要照顾女
士们,再说,那影响你的性功能!”
“影响我的性功能?羊子,你说,影响了吗?”
羊子放肆地说:
“很影响,要不是因为饥不择食,我早就换人了。”
陈文杰用左手擦开西服:
“我才不信,你的叫声可骗不了我。小雪,羊子是不是叫得挺动情、挺舒服?”
“少问我!”
林雪茵笑着说。她想加上一句“你知道问我干嘛”,但她看见庄文浩正在看
她,她便垂下眉眼。
陈文杰奏到林雪茵面前:
“啧啧,小雪呀小雪,你的秘密可也骗不了人呀。你这么美,真是太美了。
文浩,小雪还是个处女呢。“
林雪茵觉得庄文浩的眼光在她的身上凝住了,而那是无坚不摧的。她的躯体
是他目睹过的,他的凝视便可以直达她的肌肤,在他面前,自己是赤裸的、无助
的、可怜的。
“闭嘴!你再说我生气了。”
庄文浩收回目光。他知道,面前的小人儿是个处女,但却是个危险的处女,
一旦被解放,她会释放惊人的能量,足以淹没了他。
庄文浩的心飞升起来,他需要淹没,为了得到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但她又是那样孱弱和充满戒心,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怎样才能向她靠拢?
怎样才能打开她呢?
第七章
羊子的父母和哥哥像候鸟一样飞回来了。四个男女只得作鸟兽散,羊子和林
雪茵搬回学校里去,开始正常上课。两个男人被拒绝在女生宿舍之外,学校严格
禁止异性进入女生宿舍。
陈文杰说他有一套房子,如果两个女孩儿愿意的话,可以搬进去住。但羊子
拒绝了,她说她要安心学习,静一段时间。优雅的陈文杰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羊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这样说了吗?”
羊子反问。
“没,没有。那,搬来住吧,求你了羊子。”
陈文杰斯文扫地哀求道。一个男人向女人说:“求你了”这种话是愚蠢的。
羊子曾经对林雪茵说过:“你永远不要对男人示弱,更不要可怜他们,你越
是鄙夷他们,他们就会更加对你敬畏。”
陈文杰这时候正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但性感迷人的羊子既可以热情
似火,也可以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她决定了的事情,便再也无可挽
回、无可改变。
“你不要说了,我说真的。看你愁眉苦脸的熊样!我说不定哪天就自己去找
你了。”
羊子的话给了陈文杰希望,他如释重荷,恢复常态,优雅地走了。
羊子说她讨厌那个教美学原理的男教师。羊子的逻辑很古怪:她说她一看见
他就会想起男人蹲马桶的样子。
林雪茵仔细揣摩了几天,却得不到同样的结论。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