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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筝已经帮助董鄂氏穿戴整齐，擦了粉，施了胭脂……可是，她的脸依然显示着幽灵的苍白，鲜艳的嘴唇，仿佛还带有一丝浅浅的笑容。
佟佳原本以为自己会害怕的，可是她没有。她一步一步的向董鄂的床边走去，没有丝毫的颤抖。
“姐姐……我来送你了！”她低声说着，眼泪不自主的滑落。
银筝听到她的声音，啜泣一声。
佟佳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顺治并不在这里，就问：“皇上呢？”
银筝啜泣一声，道：“皇上悲恸过度……”
银筝没有说完，佟佳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天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照在董鄂平静而苍白的脸上。
“不——”
这是顺治的声音。佟佳回头一看，顺治大喊着跑了进来——
他真是狼狈呀！
佟佳起身，顺治死死的盯着她——就像老鹰凝视着自己的猎物，佟佳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皇上……”
“你——”他骷髅一样的脸狰狞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佟佳，“你——滚！”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个字，“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佟佳打了个冷颤，“呃……”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若是把玄烨给她抚养，她就不会死……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佟佳咬紧了嘴唇，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她没有多说一句话，滑落到嘴角的眼泪流进嘴里，她吞了进去，苦涩……她从顺治身边径直穿过，没有看他一眼。
顺治依旧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大叫，她都没有听到！
皇太后、皇后恰巧走了进来，佟佳擦了擦眼睛，行了礼。
皇太后问：“你这是要走？”
佟佳点了点头，“是……”她不必多说，因为顺治此时已经跟了出来，在佟佳的背后谴责着她！
“皇上——”皇太后有力的叫道，“这董鄂妃自己个命薄福浅，和佟妃有什么关系！自打她生了四阿哥之后，就从没好过一天……”
“皇额娘……”顺治悲戚一声，“如果佟妃答应将玄烨给她养着，她不会死的……”
“那佟妃呢？你要她怎么办？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呀！”皇太后显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一名女子变成这副模样，她的心里更是不好过。
“啊……”顺治大叫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把你带走，留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佟佳的心一沉，同时看到皇后的的脸上血色全无。
“够了！”皇太后喝道，“你是一国之君……”
“她不在了，这皇帝我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到了顺治的脸上，“这些年来，我含辛茹苦、忍辱负重的将你拉扯大，到头来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副模样！真是白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皇额娘……我本就不想做这个皇帝，是你硬把我扶到皇位上的！现在谁要做这个皇帝，我立即给他……”
皇太后已经失去了打第二巴掌的力气了，她的手在颤抖，眼在流泪……“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对不起，儿子让您失望了！当年，您不该力排众议，将我托上皇位……”
皇太后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福临呀！你当真是伤了额娘的心呀！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要为江山社稷着想，怎么能为自己着想呢？当年，睿亲王多尔衮仗着两白旗撑腰，又与肃亲王豪格不和，这才想出一个另立皇子的法子，这完全是为了大清的安稳呀……这一点，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呢！”
“我不明白……我怎么会明白，在我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坐在那张龙椅上，做个傀儡皇帝……可是亲政了又能怎么样？我什么都决定不了，连娶什么样的皇后都决定不了……”顺治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没了气息——
“福临！”皇太后叫了一声，小太监赶紧跑了过来，搀住了顺治。
“快——传太医！”佟佳喊了一声。此时，她还注意到，皇后恍恍惚惚的离开了。
顺治不过是暂时的昏迷，吴太医诊过脉后，道：“人死不能复生，请皇上节哀……龙体重要！”顺治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吴太医退了下去，开了几幅补药方子给了小太监。
皇太后长吁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额娘……”顺治清醒了几分，“儿子有个请求，加封宛如为皇后……”
“都依你……”皇太后道。她对她任性的儿子总是显得无能为力。
“多谢皇额娘……”
皇太后轻叹一口气，抚着他的额头。
佟佳见顺治的气色稍缓，又不想在他跟前显得碍眼，也就悄悄的离开了。没想到，皇后还未离开承乾宫，还在门口站着。
佟佳问：“娘娘，怎么还没回去？”
皇后叹道：“姐姐……皇贵妃走了，我也难过，可是我没想到皇上会那样说！即便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却也不能这样伤人心呀……他是不想要我这个皇后，可是我何尝又想做他的皇后呢！”
卷二 爱情旁观者 第九十六章 董鄂之死（2）
第九十六章 董鄂之死（2）
佟佳先跟皇后去了坤宁宫，听她诉了一番苦，安慰了一阵。人总是能医不自医的，她的话能让皇后宽慰起来，却解不了自己的心结。她和皇后还不是一样，是一个被安排在顺治身边的不受欢迎的女人。
董鄂这一死，即日命亲王以下、满汉四品官员以上，公主、王妃以下命妇，于景运门内外齐集哭丧，并辍朝五日。顺治又追封其为皇后，命礼部奏议丧礼。宫里宫外一片悲戚。
在这样的气氛中，佟佳的心情也沉闷起来。她想起就在不久前，她还为了月娥的婚事而奔波，体验着从未有过的快乐。而那快乐，竟然消失的这样快……
玄烨穿着一身孝服走到她的跟前，问：“额娘……铃兰姑姑说我以后不能去承乾宫了，这是为什么呢？”
“你很想去吗？”
玄烨摇了摇头，“额娘不是说过要去看皇贵妃吗？她的病好了吗？”
佟佳道：“好了……只是她和你的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以后也就不再去承乾宫了！”
玄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真希望这悲伤赶紧的过去……
葬礼过了，悲伤却滞留了下来。
顺治在景仁宫内设了祭坛，陪在他身边的是为董鄂超度亡灵的行森和尚。行森自四阿哥夭亡后，常常在承乾宫内为董鄂讲经，顺治也与之相交很深。
皇太后最终还是看不过去了，她带着皇后和佟佳，来到了承乾宫，她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行森正拿着剃刀为他削发……
“你这是做什么？！”
“儿子不孝……”顺治披散的头发，抬头看了一眼皇太后，“不能侍奉额娘终老，儿子心意已决，决定出家为僧！”
行森合十了双手，念道：“阿弥陀佛……”
“荒唐！”皇太后喝道。
顺治早就预料到皇太后会反对他，“皇额娘……这怎么能是荒唐呢？我佛如来，曾经也是一位王子，可他放下了江山……还有达摩祖师……”
“够了！”皇太后厉声喝道，“你看看你——放下的何止是江山社稷，还有你的妻子儿女，还有我——你的额娘！”
“不要再说了！”顺治狂怒起来，“我被这些束缚了一辈子，一辈子呀！本来我以为这世上还有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可是上天将她带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佟佳莫名的想起《红楼梦》里，宝玉对黛玉说“你死了，我当和尚去”，莫非情到深处，就应是这般？
“懦弱……”皇太后道，“你这是在逃避，你逃避上天赋予你的责任……你竟然为了一名女子，而要置天下万民于不顾，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朕不做皇帝，还有其他人可以做皇帝……”顺治道，“朕这就拟旨，命——”
没等顺治说完，皇太后的一记耳光已经落到了他的脸上，“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那个董鄂氏进宫！看着就是一身南蛮子的狐媚气，到底她把你怎么了？我竟然还同意让你追封她为皇后，还说是我的慈谕……我让她进宫，费尽精神心思安抚八旗亲贵——贵太妃到现在还病在床上！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了你——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对她的赏赐、加封，你竟然全然不顾？”
“董鄂氏贤良淑德，是为六宫表率，该当如此……”顺治喃喃的道。
皇太后哑口无言，瞪了他半晌，气愤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佟佳心里也是一片烦乱，她茫然的感到自己该说点什么，就上前一步道：“皇上……皇贵妃一向待人和气，处事周到，无人不敬，无人不爱的！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您的嫔妃不少，可是您只爱皇贵妃一人……说句实在话，您这会子要是像平常人一样，倒真是可惜了这份感情！别说您要出家了，就是您打算跟她一起走了……这都不过分！”
皇太后瞪了佟佳一眼，皇后也不解的看着她。可是她看着顺治的神色却有了几分缓和，继续说道：“可是您要出家，我却不能替皇贵妃感到欣慰，我只替皇贵妃感到不值！”
顺治怔了，虚弱的问：“为什么？”
佟佳深吸一口气，缓解着心里的紧张，“我没进宫之前，和皇贵妃就亲如姐妹了。我要进宫的时候，她跟我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是我没成想到后来她也会进宫来了！她走得前一天，我来看她——她依旧跟我说，当初不想进宫的……”
顺治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为什么进宫？我想这其中理由，没人能比皇上您更清楚了——”
“她——她为了朕……”
“不错……”佟佳回应道，“若不是为了皇上，她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为妃呢？皇上，皇贵妃原先不想让您为了她弃了皇位，现在想必也不想看到您为他丢下江山吧？”
“啊——”顺治大叫一声，“那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呢？”
“皇上，皇贵妃在天上看着您呢，她看着您做一个好皇帝，造福百姓……”
顺治的身体软了下来，“朕明白了，朕会做一个好皇帝的……”
皇太后长吁一口气，身体轻松下来，眼泪落了下来。
佟佳却感到自己的精神就要崩溃了，她将自己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第三人！她仿佛从来都没有爱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仿佛从心底里将自己的情感一丝一丝的剥离出来，抽的一丝不剩……
在这段轰轰烈烈的不伦之恋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有一个孩子。
出了承乾宫后，皇太后才对她说话：“佟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要不是你力挽狂澜，说出这一番话来，后果真的不敢想象呀！”
佟佳疲倦极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说：“皇太后过奖了……”
皇太后摇了摇头，“我对自己的儿子，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含辛茹苦的走到今天，他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听我的话了！佟妃，今后你可更要替我看好他呀！”她握住了佟佳冰凉的手。
佟佳的脑袋里却懵懵的一片，显示出一脸的错愕，道：“皇太后，我……”刚才的那番话浪费了她太多的精神，此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后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默默的垂下了眼帘。
卷二 爱情旁观者 第九十七章 顺水推舟（1）
第九十七章 顺水推舟（1）
“三阿哥回来了……”铃兰亲切的道。
“铃兰姑姑，今天老师夸我呢！”玄烨高兴的说，“额娘在哪里，我要告诉额娘去！”玄烨说着，小跑了起来——
“阿哥，您慢着点……”铃兰赶紧的跟在身后，生怕他跌倒了。
佟佳手托着腮，两眼发直，没有感觉到玄烨已经跑到了她的跟前——
“额娘——”玄烨扑进她的怀里，“今天老师夸我的字写得好呢！”
佟佳一怔，“哦……玄烨真乖！”
玄烨咯咯的笑着，“额娘，我写给你看，好不好呀？”
“好……”佟佳温柔道，“不过一会子就吃饭了，等会儿额娘再看你写字，好吗？”
“嗯……好啊！”
“铃兰，玄烨换身衣服，吃饭了！”她吩咐道。看着铃兰将玄烨领走，她又陷入沉思中。
今早上跟皇太后请安时，皇太后又特地留下佟佳一人，跟她说了好一阵子话。皇太后的意思概括起来，无非两点：一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