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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和我说信任。”勒凡的声音平淡：“它不存在你我之间，起码现在没有。”
“有些滑稽。”楚轩等了一会，冷凝的眼神看着他，用一种喃喃自语的音量，说：“滑稽。”
有限的年月里想做无限的事，被创造被复制却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不能控制的感觉很讨厌，但事以致此只能周旋而不能驳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要在一起的心情也无法形容，利益最大化的他只能选择一条利益最大化的路去走，比如原本一个人独行到巅峰的路，可以多一个人，在身边相伴。
站在雪山顶峰的时候他伸出手，对着满世界在耳边呼啸的风，确实什么都抓不住，山脚下传来的呼声却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带着他，想要往下去。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心情。即使明知道感情是人类智慧被玷污的源头，也想试试，被呼唤和羁绊的感觉并不是很差，甚至有一种微弱的仿佛欣喜一样的心情，看着远处的男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山脚下仰头看着自己，说：“楚轩”。
又说：“你是我孩子气的神”。
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对轮回小队来说仿若神祗，也动摇着，愿意弯下身来，放弃曾经一度坚定舍弃的东西，身为复制体的自己，没有必要保留的东西。
楚轩站起身，神色冷淡如初。
“既然如此，我走了。”
“啊，再见。”勒凡说，将桌上半冷的茶泼进了垃圾桶。
只是一直低着头。
楚轩绕过沙发，走到门前，停下，转身：
“其实这才是你要的，对吗？”
勒凡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什么？”
“苏茉在撒谎。”楚轩盯着他，目光犀利，洞察一切，“这是一场局。你布下，连你自己一起算进去，算计每一个人的思想，算计每个人的行为，最后，这样的结果，正是你要的结果。”
勒凡沉默，不置一词。
“如果推测没有错误，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自己的身体。”楚轩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表情漠然，“你的身体出现问题，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猜，和你的心魔有关，你表面上利用洗骨修真强行渡过心魔，事实上它并没有渡过，而是被修真的能量压下去，打个比方，就像你的身体某个角落里多了一处肿瘤一样。平时没有问题，一旦你过于激动，体内能量翻涌不能压制它时，它就会跑出来，像癌细胞般扩散。”
勒凡眨了一下眼，还是不说话，似乎决定沉默到底。
“简单点说，心魔原本只是精神层面引发身体进入杀戮状态，但因为你的固执和错误的选择，它变异了，现在对你的身体造成直接干扰，你稍有激动不能抑制时它就会跑出来，让你的身体从血管开始损毁。而精神层面却不重要了。这样的结果，我猜是你修真的选择让和你的牧师血统发生严重碰撞，让你没有渡过的心魔变成埋在体内的核弹，随时会被你自己引爆。”
沉默了很久，勒凡终于开口，说：“那又怎样？”
“我是你的心魔。”楚轩说，云淡风轻，“放下我，你才能让体内的那颗核弹自行消解。”
“所以我布了这样一个局？”勒凡轻声问，露出一种说不清的笑。
“或者可以这么说，从苏茉第一次去找我，让我用一个月时间和你们在一起开始。这场局就开始了。”
“苏茉恨我。”勒凡笑，“这一点你知道。她恨我，从一个月前开始，从我说，我要替你渡过心魔，而没有给她活下去的承诺开始。”
“你知道她恨你。”楚轩走回去，隔着沙发站在他面前，“你只是利用了她的仇恨，她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杀了她，好加深你和我之间的怀疑。”
“是啊。”勒凡接口：“你如她所愿，杀了她，疑似灭口。”
“我刚醒过来，刚听见她喊的那句话，然后我的手被精神力控制着举起，对准她扣动了扳机。”楚轩冷哼一声，道：“一个濒死的精神力控制者的爆发力，或者说执念，的确不可小看。”
“那么，我是怎么将这场局布置下去的？”勒凡弯起眼，笑的像两只月牙儿。
“那只虫子，或者说那只蛊。”楚轩看着他，静静道：“那只蛊虫从第一天开始就埋在苏茉脑中了，就像你说的，那是消除她对你的执念的，事实上它的副作用是幻觉，就像苏茉的因爱生恨。虫子吞噬了她的爱情和记忆，也释放了她的恨。只有这样的副作用，才能解释这样一个好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用，因为你从来不想通过一只虫子忘了我。这是你骨子里的骄傲，虽然很愚昧。”
“你很了解苏茉，你知道她的打算，她要你和我在一起，也要你最后什么都失去。可她不知道，你要的不是我，而恰恰是‘失去’。”
“虫子对苏茉造成影响，对你本人——施蛊者，也是有影响的，这一点你很清楚。这就是为什么苏茉反复无常，有时温顺有时暴戾，甚至常常丢三落四的原因，而她恰恰是精神力者，放一只虫子在精神力者体内对你来说也有随时被反噬的危险。所以你选择了催眠。”
“催眠？”
“利用被控制的苏茉，抹消了这一段记忆。”
勒凡不再说话。
“这对你来说不难，我也可以轻易做到。唯一解除催眠的方法，就是死亡。”
“你知道苏茉对你的仇恨，所以你顺水推舟，让她推动整盘局的走势，最后她如你所愿，用死亡让失去这段始作俑者记忆的你心灰意冷，以死解脱。你把自己算进去，连我一起，算无遗策！”
勒凡长长的沉默，一动不动，仿若石雕。
终于动了一下，站起身，他安静的承认：“没错。”
他说：“这是一场局，因为我还没打算这么早死。”
他说：“没有走到最后，没有见到我的本体，没有看一个故事的剧终，我哪能那么早挂掉？”
他说：你的推测没有错，只是有一些小小的误差。我从一开始，到后来，都是清醒的。
他说：我没有给自己催眠。我不需要。
他说：中间有一段时间，一个月的尾声时，我的确被蛊虫反噬了一下，记忆力混乱甚至忘了我都干了些什么。但是最后我还是被苏茉叫醒了。
他说：像你布局一样，布局本身，只是一种引导和推动。我只用了一点引子，然后就看着苏茉朝我预期的方向走。这个引子叫仇恨。她恨我，所以要用得到再失去报复我。
他说：可她不知道，无论得到还是失去，我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甚至更趋向于失去。
他说：如果没有恨，只有爱，结果会被改写。蛊虫是不能引发恨意的，没有恨，你们会平安渡过心魔，不生波澜。而我只需要一个人等死就可以了。
他说：但你们各为其谋，我也只好为自己铺好路。
他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看着她恨我，所以利用了她的恨，一个月的时间看着她牵动着你，拽着我，用她的方式进行一场所谓的报复。
他说：她只是不了解，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一个月会有怎样的结果。
他说：我只要朝着我的目标走就可以了。其余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你一定要问既然是清醒的，我为什么要自杀呢？其实这不是个问题，我自杀是因为我觉得死一死也不错嘛。杀了你，我再自杀，这一生就这么画上句话挺好的。
他说：好吧好吧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说实话嘛，其实我也没想过，看到一个恨我的女人挂掉后还是有些难过的。我也没想到，她最后会找那么一个罪名扣给你，我哪知道那时候虫子到底在谁的脑子里呢？我只能看到局势的走向，不能完全得知每一步的细节。
他说：后来我知道我冤枉你了，可刀已经捅上去了，我也把自己炸成灰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算的那么好，也没有算到，自己听到那句话，还是冷静不下来么，我当时就想，哦去他妈的，算来算去把自己算进去也就罢了，居然还算蚀本了，还是被你摆布了。
他说：你看嘛楚轩，你和我本来还可以有更好的结果的，但在我自己谋划的时候，最该清醒的我被人一挑唆，依然选择本能的相信一个恨我的人，而不给你开口解释的机会。你看我们的路，走到这里已经是尽头了嘛。所以我死一死，就像一般人拿脑袋往墙上磕几下想冷静的想一想么。
他说到这里，终于停下来，像是累了一样揉了揉额头，说：“我说完了嘛，有什么说的你说么。”
楚轩看了他一会，终于走回沙发边坐在刚刚的位置上，说：“确实是实话。”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撒谎就不好了么。”
“你的实话比你的谎话多吗？”楚轩问。
“和你说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的么，就算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也没骗你几句么。”略顿，勒凡又补了一句：“不说实话怎么会骗过你么。”
楚轩默默地扶了扶眼镜。
过了一会，楚轩问：“这段时间为什么不见我？”
“这还用问？我冤枉你了，一刀捅你心窝上怎么好意思见你么，见你我怎么说？我说楚轩你还是没欠我，恰恰相反这一回我是真的欠你一刀了么？”勒凡挠了挠头，“你看你和我都是喜欢把账目理清楚的人，一回糊涂账都不愿意做。”
“虽然是实话，但还不是真正的理由。”楚轩说。
“你看你这么倔。”勒凡说，等了一会又说：“好嘛，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追究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楚轩看着他，很久，缓缓点了点头，“只要你承认这一个月是真的，并没有为了你的目的而说谎，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欺骗的性质。”
又说：“虽然你的动机不良，但就像你说的，不是苏茉的仇恨，我们之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收场。你的心魔除了放弃我，还有一个选择不是吗？你给自己备了两条路，每一条都可以成功解决目前的困境，放弃我只是其中一条，还有一条路，你没说而已。”
楚轩说：“这场局最大的赢家是你，既是赌徒又是庄家。你只需要根据形势选择结果就可以。无论哪一种结局你都不吃亏。”
“说是这么说没错。”勒凡点头，“可我放不下你，又拿不起来么。”
“为什么？”
“已经不是我曾经想象中的了，就像苏茉说的那样，有些东西变质了。如果不变质，我根本不会捅你一刀。这么说你不明白吗？”
楚轩的确不明白。太过复杂的感情问题，不是他擅长的项目。
勒凡只好解释：“我应该掐着你的脖子说你丫敢给我种蛊控制我，你丫找抽么。然后你就解释，然后我就相信，然后把苏茉气死了嘛。”
楚轩愣了一下，略带疑惑：“你是指不信任？”
“不仅仅是这样，”勒凡顿了顿，抬起脸，认真的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呢？其实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什么了吧？”
楚轩想了一会，承认：“是，一开始只是怀疑苏茉，那天早上我和她去医院，检查时我看到了那只蛊虫，是我将它取出来。我看到苏茉仇恨的表情，不认为你不知道，你这么放心我和她一起出门，说明你根本不在意我知道不知道，或者她知不知道她自己被中了蛊，当时我就想，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最后一天晚上，说到洗骨的事，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对我说过的话了。思维混乱只能证明蛊虫就算从苏茉身体里取出来了，依旧对你有影响，所以我猜你对自己也动了手脚，只是没想到那是施蛊的后遗症……”
“你早就起了疑心，但你选择按兵不动，这符合你的性格。”勒凡截断了他的话，道：“最后一天晚上其实你已经把所有线索组合在一起，想的八九不离十了。对吧？”楚轩点了点头，勒凡笑了一声，又道：“那个时侯你该和我说的，你明知道我被蛊虫弄的已经头脑不清了，你该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打算阻止你，我只打算等你输的一败涂地的时候帮你一把。呃，大概就是这么说吧，总之路有很多条，你我最后都选择了瞒着对方，不相信对方……”
勒凡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道：“你和我，本能的做了一个最符合自己性格的选择。做这个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