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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静雅迟疑。
“丢那妈的家规家法,死开些!”忽略眼前衣衫华丽的女子,我瞪向精神矍铄的男人,“你羊癫疯了么?我既未过门,更是朝廷命官,区区侍妾也有资格对我动用私刑?!”
“这……”见我丝毫不服软,面有三分难色的司马良娣,回眸瞥向拓跋信陵,“妹妹刚刚入府,虽未给予正式名分,毕竟是‘客’…… 夫君,不宜家法处置。”
动了动麽指,他眼皮都不抬。
司马静雅终不再求情。她从贴身侍女手里接过家法—— 一根比我胳膊还粗的木棍。迈着莲花小步,她慢吞吞走到我面前,俯下身,轻声细气问,“妹妹,你是否记得《谨诫》第七条,是哪四句?”
“滚远点,我不知道!”鄙夷,带着明显的揍人欲望,“天煞的丘陵君,大半夜不睡,跑到我窗前表演春宫秀,竟怪起我不懂得体谅?你敢说,你不是存心找茬?”
依然动了动麽指,拓跋信陵面无表情。
“妹妹,不可对夫君无礼。” 偏袒意蕴十足的训诫,连同实实在在的痛楚,突然熨帖在了背部。
血液,似乎在一刻全部涌至太阳穴。
油然而生的憋屈感,迅速占据我的思绪。无所谓冷静,无所谓善良,身体百骸窜涌集聚的一股蛮力,迫使我猝然站起身,毫不费力甩开按压着我的婢女们。
属于姝儿的武功,彷佛在此刻复苏;属于我的憎恨,亦在此时找到宣泄点。
气急败坏的我,没有经过半分犹豫,一个蹬腿,动作粗鲁地踹上司马静雅的肚腹,令毫无防备的美人儿,连痛苦闷哼的时间都没有,硬生生跌倒。
朱唇惨白,她额前冷汗涔涔。
乍起惊呼,纷纷来自于目睹混乱局势的二十六位姬妾们。看着被我踹翻在地的司马良娣,看着一个个倒地不起的婢女们,身轻腰柔易推倒的她们,各个神情惊恐,往后退了一大步。
“虎落平阳被犬欺…… 各个都想欺负我?也不掂量自己是何身份!” 怒意骤消的我,掷下一句警告。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丘陵君做何感想,我径直往外走。
然而,在我刚刚迈步离开,一股霸道强势的男性力道,紧紧扣住我的肩膀、逼迫我转过身。眨眼须臾,硕健的颀长身躯靠近,沉实有力的掌掴,亦慷慨赏赐在我脸颊——
“混账!”
生平,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刻的痛苦。
脸颊,正火烧火燎的疼。我下意识捂住鼻,倔强地张张嘴,迫切的想要咒骂出什么,一抹腥红血液,却顺着鼻腔、顺着我五指间隙,缓慢溢淌。
彷佛,是鼻骨错位。
“你……”雷霆震怒之下的拓跋信陵,眉宇间的阴霾,一分不减。目光阴寒的盯着我,良久,他沉声道,口吻寒冽得宛若阐述一场简单的事实,“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疼痛难忍的我,仍未找回自己的嗓音。
“王爷,良娣她……”
惊恐疾呼,突然缘于司马良娣的贴身侍女。潜意识,自身难保的我竟不顾头晕眼花,鬼神差使般循声瞥望——
刺眼红色,沾染了司马静雅的下身褥裙,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昨儿大半夜,一道惊雷闪过,无良阿花瞬间受佛祖感召,在家里也意外跌伤了,跌得很惨… …
谢谢 江上九千岁 的长评O(∩_∩)O~ 最近JJ抽的太销魂,没办法及时回复留言。
一江春水换红颜
“快传疾医!”蹙迫吩咐,缘于英俊面容透露出一抹罕见惊慌的拓跋信陵。粗鲁推开我,他疾步至司马静雅身边。
视若珍宝,他将她抱入怀。
略略睁开美眸,司马静雅唇边笑靥重归温柔。只是她面色苍白如纸,彷佛每呼吸一次,她下腹的痛苦便会增剧几分。
“夫君……”费力轻唤一声,司马静雅伸出手,看着自己被血渍沾污的五指,她蓦然颤抖了声线,“我、我……”
“没事的,没事的。”紧紧拥住她,拓跋信陵沉声宽慰道,“雅儿,你会平平安安的…… 别担心。”
“可是……”终于,她清澈眸底氤氲出一团水盈雾气。既像在痛苦喘息,又像在无助恳求着什么,她言辞含了委屈、含了委屈,“可是,我们的孩子…… ”'网罗电子书:。WRbook。'
抬起头瞪着我,拓跋信陵一字一顿问,“雅儿,你既怀有身孕,为何隐瞒不说?” 此刻,森冷的寒意猝然流露,他深邃的黑瞳里尽是对我的厌恶,杀意。
“死相,你真是…… 贵人多忘事。”她露出一抹伤感的浅笑,却依然动人,不自觉让他缓和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当年在琼州,我尚未服侍你之前,【摘月楼】的鸨妈妈曾逼迫我喝下绝子汤。虽然我偷偷吐出大半碗,可还是抿入喉一小口…… 亦因此,我的天葵始终不准,似有若无。”
眼眶微红,她努力在他深情视线下微笑,“两年前,已让夫君失望过一回。所以这一次,妾身想等你把金钗捎回府,再给你个惊喜…… 不料…… 不料,夫君忘了金钗,却带回来一位清秀佳人。”
拓跋信陵怔住。
良久,他深深呼吸一口,薄唇翕动,“傻。”
没有回应,司马静雅缓缓转过脸庞瞥向我,眸光哀怨。一滴清泪,亦顺着她美丽的脸颊静静滑落,“夫君,妾身很知足…… 你一心一意盼望妾身能生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才迟迟未与妹妹们诞下麟儿…… 抱歉,是静雅无能,是静雅福薄。”
垂下眼,她嘤嘤啜泣。
“别哭…… 大夫马上就来了。”耐性安抚司马静雅,拓跋信陵倏然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投向我,盛气凌人的杀意与寒意,再次在他那双黑眸迸发,令我骤感心悸,“杨排风,如果本王是你,从现在起,只会担心自己的肚子。”
火气虽散余韵未歇的我,强行按捺心底所剩无几的愧疚,冷静答,“这不怪我。只怨韶王心存挑衅,只怨司马良娣举止放肆。”
“举止放肆?”嗤笑,黑浓怒气在拓跋信陵眸子里闪动。把司马良娣抱至黑檀木榻,他迈着沉实步履逼近我,沙哑嗓音因为愤怒而冷酷冰寒,“杨排风,你有胆量再说一次?!”
说就说,怕死不当英雄汉。
固执的站在原地,我看着他愈来愈迫近我,看着他右手心里多出一柄从青玉案头执起的玄青利剑,没心没肺笑叹,“报应,这就是韶王的报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命抵一命!前一刻害死贺兰芮之,下一瞬,注定你命中绝嗣!”
恶毒咒骂,冲口而出的同时,拓跋信陵拔剑出鞘。泛着森寒光芒的剑锋,仅离我不到两步之遥,“再说一次?”
刹那间,阁内寂静得可怕。
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心脏提到嗓子眼,皆噤口不言盯着我、盯着正竭力控制起伏情绪的拓跋信陵,惊悸。
他眸底的怒意,好像褪减了些许。理智,依然占上风。
刻意忽视神色阴沉欲爆发的拓跋信陵,我莞尔一笑,无畏无惧往下道,“不敢动手?实话告诉你,你强行留我在韶王府的每一天,有一个孩子我给你踹没一个、有两个孩子我给你掐死一双!纵使你有运气登上帝位,我也要让你后继无人。”
“放肆!”他眼里泛出愠恼神色,而剑锋,此刻离我只一步之遥。
迈步上前,我笑靥灿烂,“我知道你有杀我的念头,可惜,没有杀我的决心。倘若钦天监已逝,你拿着敕诏又能如何?空文一篇,没有人会听从调遣。”
未有犹豫,他嘲弄叹,“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要挟本王?”
“不信?”我挑了挑眉,口吻玩味,“不如,我们试试看。”话音未落,趁着拓跋信陵尚未回过神之际,我以手握住剑刃,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胸口。
耳畔,清晰聆听到了他的讶异抽息。 咬紧牙关,我痛苦的蹙起眉,双手握住剑身,再一次竭尽全力刺向心脏——
自尽之举,意外终止于拓跋信陵用劲推开我,而剑身,亦即刻抽离。
憋闷感,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清楚无误地传入混沌大脑。我慢慢垂下眼眸,心满意足地瞥见深红血液,顺着胸口伤患处源源不断喷涌,殷开。白色中衣,更沾污一片…… 身体百骸,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知觉,却异常平和,静谧。
凝视着拓跋信陵眸底不可置信的神采,我无声的弯了弯唇,得意。 然而转眼片刻,所有的精神意志全然溃散,我困难的眨了眨眼,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极其虚弱地跌入拓跋信陵的怀抱。
血,顺着我的唇角,涌出。
他面色难堪的看着我,冷俊面容,尽是竭力隐忍后的紧绷,“杨排风,你不是想活着么?为何自残?!”
张张嘴,我想要诉说些什么,可喉咙深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视线,彷佛因为悲从中来的感悟,而迷蒙,渐渐模糊。
吸吸鼻子不准自己哭,我努力露出一抹坚强的笑,艰难道,“扪心自问,你未除去德妃、未权倾朝野之前,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他合了合眼眸,没有答话。
倚靠在拓跋信陵怀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浅浅呼吸一口,哑哑叹息,“是…… 我是想活着。但我也发过誓:此生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你如何惨败而亡。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活着,或是缺胳膊断腿、苟延残喘的偷生。”
他沉默不语,瞳眸里是□裸的愤怒。
“你气恼什么?气我勉强赢你一回?”有气无力的嘲讽,我翻了个白眼,“我承认,我杨排风的确没有多大能耐…… 可我想告诉你,告诉飞扬跋扈的韶王:别瞧不起女人,纵使她们一时屈居下风,可也不是随意乱捏的软柿子。 你欺负我杨排风多少,我会一点一点反馈给你,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他呼吸稍稍促急,似在努力平复怒意。
血,暗红的血液,从从胸口伤处汨汨涌出的过程中,虽然痛彻心扉,但是自己的神智,愈来愈很轻松,近乎于悲哀沉淀过后的,解脱。
“谢谢你的爱妾,如果没有司马良娣,你也不会恼火得想要为未出世的骨肉报仇…… 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弱点,由始至终,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位冷血无情的政客。果然,爱情让你倍感幸福,也会同时曝露你的弱点。”撇撇嘴,我掀起眼瞅他,认真,“能死在韶王府,能死在韶王常用的玄青剑下,我了无遗憾…… 钦天监已逝,敕诏形同虚设。你手中持有的诏文,根本不可能在没有钦天监露面的情况下向朝臣宣读,等于废纸一张。”
“我死后,三哥杨延风、师父贺兰栖真更加不会放过你…… 即便我没有机会不能目睹你的凄凉结局,相信不待多时,你亦会与我重逢于阎王殿。”轻轻叹息着,倚在拓跋信陵厚实的胸膛,我虚弱的眯了眯眼眸,“一命抵一命。总算,为贺兰芮之报仇、为自己报仇。”
“疯女人。”他冷瞥我的笑靥如花,一字一顿道,“除了成天寻死觅活,你就不能稍稍动动脑子、用用心计? 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定定凝视着拓跋信陵,我按捺满腹心酸,平淡答,“没有退路。从你利用我开始,我便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走。你从不肯放过我,我又怎能便宜你?能让王爷输一次,我无怨无悔。”
“不会。”拓跋信陵笃定答,眸子里泛出深深的自信,“你不会死,我不会输。”
稀奇,他竟不牛逼哄哄称自己为‘本王’。
摇摇头,我虚弱的抬起眼,瞥向黑檀木榻内气息不稳的司马良娣,慢慢绽出一抹笑,笑得自己嗓音嘶哑,“韶王,如果我是你…… 从现在起,只会关心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幸福?有什么事情,比天伦之乐更令人欣慰?”
“你……”他哑口无言。
紊乱的心跳声、血液汨汨涌出声、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声声清晰…… 此时此刻,血液里涌动的轻松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从未体验的疲惫、倦怠。
信念,随着生命力一起,渐渐流逝。怅惘,伴随着袭卷心头的爱恨情仇,在慢慢化解、慢慢消散。
难以自持地,我颤抖了。
“王爷…… 王爷…… ”焦急呼唤,似乎是亲信侍从郭焱领了一名疾医匆匆步至右厢阁,“大夫来了!”
依稀间,我看见拓跋信陵的面色,猝然流露出欣慰,却又在下一刻变为踌躇。他迟疑的看着冷汗涔涔几近昏迷的司马静雅,再垂下眼眸凝视气息微弱的我,薄唇紧抿。
“去罢,去保住你的骨肉罢。”挤出一抹苦涩笑,我好心提醒他。尽管剧痛,让我倍感头晕目眩、让我愈来愈浑身冰凉,我仍困难地呼吸一口,迎着他犹疑不定的眼神,平淡道,“若为一纸诏书,而舍弃自己的骨肉,他日,你必将后悔。”
他愣住,显然没有预料我会如此回答。
慢慢伸出手,我抚上自己的腹部,悲凉轻叹,“真希望,自己并未怀孕…… 至少,我不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母亲。”
脆弱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涌出,悄然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