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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宋局长凝起目光,似乎在回忆当年的案情,他的声音也因此而变得低沉,“这起案子的血腥和恐怖程度,当年连一些办案的刑警都难以承受……唉,具体的现在就不多说了。一一九案发的时候,我刚刚被调到市刑警队,当时整个省城的警力都被调动起来,几乎把这座城市整个儿筛了一遍,可凶犯的踪迹却一点都找不到。后来没办法,只好又去求助丁科——可这次却再也找不到他了。据他的家人说,凶案发生之后丁科就料到警方迟早会来找他,为了躲避骚扰,他就早早地隐匿了起来,具体藏在什么地方竟连他最亲近的儿子都不知道。”
“所以他就这么消失了?以后警方再也没见过他?”虽然已经在心中猜到了结果,但罗飞还是颇不甘心地又多问了两句。
“十年了。每当有大案发生,总会有人想到他,可是多次寻找都没有结果。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想再牵扯到警方的事务中。”
罗飞失望地皱着眉头:“可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是一场大病的原因吗?”
“他累了……生病也许只是个借口。当然也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除了他自己,谁又能说得清楚?”
罗飞怔了一会,把思绪重新转回到自己的调查方向上。
“那要想找到他就很难了……不过其他的几个人应该总能找到吧?”罗飞一边说着,一边将档案又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办案人员的签名栏。不管怎样,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要寻访到当年劫持人质事件的亲历者,从而探知到与那起案件有关的更为详尽的资料。
“嗯。”宋局长点点头,“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办。这几个人现在都不在系统内——毕竟十八年了,人事变动太大。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的。”
“好的,谢谢局长!”罗飞起身敬礼,在得到领导的回礼之后,他便快步退出了屋外。而一个人早已在门外的走廊里等着他。
“罗队,你可出来了!”那人迎面说道,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语气却掩饰不住兴奋的情绪,就连脑门上凌乱的发绺也在随着他的话语跳动着。
罗飞认出来人正是曾日华,而对方的情绪也感染到他。
“有什么情况?”他同样低声而兴奋地追问。
“我知道他为什么对那份档案感兴趣。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什么?”这消息来得过于突然,突然得让罗飞觉得有些难以解受。
“Eumenides!我说的是Eumenides!”曾日华又强调了一遍。
罗飞瞪视着曾日华,然后他“嘿”地咧开嘴,快促地说了句:“走,去会议室!”
※※※
十分钟后,专案组成员都集中在了刑警队会议室内。而曾日华正在向大家展示他刚刚得到的重大分析成果。
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的象素很低,边缘也有些泛黄模糊,显然是来自于多年前的旧物。照片的内容则是一群孩童的合影,这些孩童有男有女,年龄从四五岁到十多岁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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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九八六年,拍摄地点在本市的孤儿院。”曾日华开始讲解,“照片上的孩子都是当时在孤儿院生活的孤儿。之所以请大家看这张照片,是因为这张照片上的某个孩子在一年之后失踪了。”
众人隐隐猜到曾日华想要讲述的重点,一双双耳朵全都竖了起来。他们的这个动作显得非常及时,因为曾日华紧接着便爆出了更加令人兴奋的资料。
“根据历史记载以及不久前的实地走访调查,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这名失踪的孤儿名叫文成宇,他的生父正是在一三零恶性劫持人质案被警方击毙的犯罪嫌疑人文红兵。”
谁都能听出这条信息背后隐藏的蕴义。众人全都露出欣喜的神色,曾日华则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目光在罗飞和慕剑云之间打着转儿。
罗飞也和大家一样激动,但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信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文成宇……”罗飞将这个名字一字一字地吐了出来,然后他沉着声音问道,“这些孩子里面,哪一个是他?”
曾日华移动手中的激光笔,红色的光束点停在了照片上的某处,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跟随了过去。
那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在拍照的孤儿群体里,他属于年龄较小的一个。因此他站在了最前排左侧靠边的位置。男孩相貌周正,从身形面容上来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辨别特征。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独特的气质。在一群或嘻笑、或懒散的孩子中间,他的身姿挺拔,脸上的神情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感。他似乎一直在想些什么,而他所想的内容显然无法被周围的同伴们所理解。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那么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聪明的、懂事的。他应该是个能理解父母辛劳的儿子,能呵护妹妹安全的哥哥,能聆听老师教诲的学生……看到他的人都会对他的成长际遇美好的期望。
可是现在大家看着照片却又另有一番感觉。这些威名赫赫的警界精英们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孩子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因为他们已知道那孩子便是Eumenides,一个冷血残酷,如钟表般精密同时又如钢铁般强硬的杀手。
会场显得有些静默,这种气氛更加重了众人心头的阴影。片刻之后,忽听慕剑云的声音说道:“当你望向无底深渊的同时,无底深渊也在回望着阁下。”
女讲师悦耳的嗓音此刻听来竟有种森然的感觉。曾日华正在摆弄手里的激光笔,他很不舒服地抬起头,皱着眉问道:“什么?”
“哲学家的语录,来自于十八世纪的德国人尼采。”慕剑云瞥了曾日华一眼,似乎对后者在人文知识上的匮乏颇为不满。
“嘿,哲学?”曾日华现出揶揄的表情,同时却忍不住向那照片多看了两眼。照片上的文成宇似乎真的在回看着自己,那锐利的目光竟能穿过十多年的时空之海一般。
那个家伙,他恐怕早已把我们研究透了。想到这里,曾日华又咧咧嘴,苦笑道:“哲学家的话,有时候还是有点意思。”
“慕老师只是说了一半,尼采的原话还有前半句。”罗飞结束与那男孩的对视,把尼采的原话补全,“——无论是谁与这些怪物搏斗,都需要了解他们还没变成怪物的过程。而当你望向无底深渊的同时,无底深渊也在回望着阁下。”
慕剑云冲罗飞微微一笑,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然后她又接着说道:“有什么样的经历,便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这个男孩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罗队,也许你能够告诉我们。”
“我?”这次罗飞并没有立刻领会对方的意思。
“文成宇遇见袁志邦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性格并未塑形的小男孩。他后来的成长则完全处于袁志邦有意识的操控之下。你是我们这里最熟悉袁志邦的人,你也知道袁志邦培养这个男孩的目的。所以你应该能描述出袁志邦会把他打造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是的……如果我能够站在袁志邦的角度上……”罗飞眯起眼睛,开始了角色变换的假相,“……我需要一个杀手,一个隐形的杀手——他必须有着超强敏锐的思维,冷静的头脑,天性警惕而沉稳,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和探索欲,刺激和挑战会令他兴奋,坚韧、恪守原则,定下目标便无可阻挡……”
在罗飞继续思考的时候,慕剑云又问道:“在社交和生活方面呢,他应该怎样?”
“嗯……”罗飞沉吟着,“……他不能让任何人熟悉自己,但他在社交上不会有任何障碍,当他出现在陌生人面前时,他必须亲和甚至充满了魅力。他可能有一个或多个合法的身份,以适应在不同场合出现的要求。他无法享受常人间的感情,也不能沉迷于任何外在的事物,在任何时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拖累住他的脚步。”
众人全神贯注地聆听罗飞的分析,并不时点头以示赞同。而其中又以慕剑云听得最为认真,当罗飞说完之后,她沉思着说道:“也许我还能有所补充……”
罗飞立刻冲她点点头:“请讲。”语气中既有鼓励也有期待。
“他可能会钟情与美食,或者是音乐……同时在近期,他可能会对某个人产生不同一般的情感。”
慕剑云说出这番话后,其他的与会者多少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如果说先前罗飞的分析完全是基于Eumenides的特质所做的合理推测,那么慕剑云的说法则似乎有着太强烈的臆测成分。
罗飞也皱了皱眉头,他继续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慕剑云与罗飞对视着,她微笑着说:“我是根据你的结论来分析的。你告诉我们Eumenides是这样一个人:他聪明、敏感、博学,这样的人很容易对某件美好的事情产生浓厚的兴趣;但是他不能有朋友,不能参与公众的活动,这个兴趣还不能对他的日常行动有任何拖累,所以他只能去寻找那种非常私密,可以独自并且快捷享受的爱好;他的生活紧张而孤独,这样的节奏也需要舒缓和调节,综合这两方面来说,我觉得美食和音乐能够满足他的要求,甚至说,如果我是袁志邦,那么我在Eumenides的成长过程中便会有意识地在这两方面培养他的爱好,以安全的释放他对自身欲望的需求。”
听对方一解释还真是颇有道理,罗飞的眉头渐渐展开,继续追问:“那么对某个人产生感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人都是有情感需求的。Eumenides却不得不压抑这方面的需求。但这种压抑不会让需求消失,只会让需求在能够释放的空间里变得更加强烈。可以想像,这么多年来,Eumenides和袁志邦之间会建立起多么深厚的情感,因为后者是他唯一可以释放情感的对象。现在袁志邦死了,Eumenides的情感无从寄托,他会急切地需要一个新的情感目标。”
慕剑云娓娓说来,众人先前的困惑如云雾般消散,曾日华更是亢奋地将手里的激光笔越转越快,连声喝彩道:“有道理,有道理!精彩,精彩!”
“可是与陌生人产生情感交流对Eumenides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罗飞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轻轻咂了下嘴,显示出一丝疑虑,“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袁志邦生前肯定也会反复警告过他。”
“情感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并不会因为主观的控制而消失。”慕剑云很自信地回应着,“不过因为你提到的情况,Eumenides会对自己的情感对象有所选择。”
“哦?那他会选择什么样的人?”
“应该是女人,这种可能性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为什么?”
“首先来说,这是人类的天性。剩余的百分之五,是考虑到Eumenides也可能是个同性恋。”
罗飞等人会心地笑了,会场上难得出现了轻松的气氛。
“其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慕剑云一开口,大家又立刻安静下来,“女人对Eumenides来说更加安全。如果要进一步细化这个女人的特征,她应该是非常柔弱的,柔弱到不可能对Eumenides构成任何威胁,同时她多半在某些方面与Eumenides有着类似的经历,这样Eumenides才会有接近她的欲望,他们能够产生共鸣,进而发生情感上的交流。”
罗飞环抱着胳膊,低下头品味着慕剑云的分析。等将对方的思路完全消化吸收之后,他才又抬起头来,轻轻赞了句:“很好。”
慕剑云露出浅笑,愉快地接纳了对方的赞许。
这时罗飞又把目光转向了曾日华:“好了,现在继续说说你的发现吧。”
曾日华“嘿”了一声,转在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他用笔尖挠了挠头,重新整理被慕剑云打断的思路。一些头皮屑在这个过程中飘落,沾在了他肩头的警服上。
坐在他身旁的慕剑云像是怕被沾染到,她侧过身体,同时扁着嘴瞪了曾日华一眼。
曾日华连忙停止了挠头的动作,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掸去肩上的头屑。
“行了。”慕剑云伸手打了下对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赶紧说正事吧,大家都等着呢。”
曾日华挤出些窘迫的笑容:“嗯……文成宇,根据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他翻出一页准备好的资料,又定了定神,语言终于变得连贯起来,“他出生于一九七八年一月三十日,O型血。父亲文红兵因经济纠纷,于一九八四年一月三十日身负炸药劫持人质,被警方击毙;同年六月,他的母亲张翠萍也病逝于省城人民医院。文成宇随后被送入本市孤儿院生活,因为他并不知道父亲的死讯,所以始终不愿接受自己的孤儿身份。这使得他在孤儿院里受到其他孩童的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