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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跳。
正式坐回位置上的禾学序,身边还有负责纪录的女文警,他翻着手中的文件,认真的目光一如往常的散发着令人无法转移视线的深刻魅力,这种不需表情就能颠倒众生的美人,一定是石雕爱好者的梦中情人。
审问的程序,就在澄六牙为禾学序的迷人而陶醉,及为那女文警仿佛借故亲近对方而吃醋的交替情绪下展开。
「琉亨直先生,请问你是否『域联』社团的最高负责人?」
「什么是『域联』,警官?我不知道。」
禾学序不着痕迹地对镇定的琉亨直冷笑。
「那你身后的几位跟你是何种关系?」
「好朋友吧,偶尔来我经营的正经酒吧兼职的小弟。」
「兼职啊?所以不用法律合约或工资单据等来证明你的说话,真是聪明。」
彼此都不友善地笑着的禾学序和琉亨直,目光间剑拔弩张。
「琉先生,贵酒吧该不会想增设售卖医药服务吧?」
「没这打算,为什么这样问呢,警官?」
「因为我们得到可靠资科,阁下跟本国的第三制药似乎有非常紧密的联系。」
刹那,琉亨直的眼睛动摇地瞪大了少许。他眼中怎么看都觉得是有点虚假的绿色,正视着禾学序眼中浑然天成兼清透如井的翠绿。
眼角的上扬,令禾学序看起来胜卷在握:「实际上,不仅是第三制药,或该说第三制药只是一个入口,助阁下连络到它从属的总部——雅乐丝集团,还透过雅乐丝集团接触它几个姊姊集团,包括龙行、倾大和诺欧奇,这四个组织加起来,与其说是集团倒不如说是财阀,它们旗下的制药、医院、食品、饭店、电脑科技……从二级工业到四级工业也行,贵酒吧如果不是想扩充营业或转营便利店,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与四大财阀的总裁接洽?」
说罢,禾学序从文件夹中抽出数帧照片丢到琉亨直面前,那是他与几个财阀总裁用餐时的画面。澄六牙一看就记得,那是他交给禾学序的资料,甚至他口中说的一切,也应该大部份来自澄六牙的情报。
站在琉亨直的背后,澄六牙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禾学序那张自信飞扬的脸的反映,琉亨直现在大概是满脸青筋吧。澄六牙有报仇的快感,更有与禾学序共同目标快要达成的悸动。
「禾。」
蓦然闯入的中年卫警,肆无忌惮地大开着门,破坏了充满张力的气氛。只见他瞥琉亨直一眼,就走到禾学序身边,在他站定之前,禾学序和女文警就站了起来,齐步敬礼:
「总警司。」
原来是总警司克童,比禾学序要高上一级,经验也丰富了一截。
「结束录取口供的程序。」克童的脸色非常难看。
「总警司!」禾学序美如白樱花的脸被扭摺了般的皱着,「我听不明白。」
克童似早有预科的攒紧了眉,板起脸转向女文警:「立即放人。」
「站住!」
「禾学序副总警司!由现在开始这儿由我指挥!」
两个高级到直顶着天的男人先后吼着,其实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女文警根本未动分毫。
「放人。」克童再向女文警发话,这次她没敢怠慢就马上照办了。
禾学序感受着女文警离开的气流,突然像个被剪了线的木偶,无力地瘫回座椅。
「全部都跟我来。」女文警对琉亨直一干人等说。
就在澄六牙临门的一刹,他按捺不住回头一看禾学序那像没了灵魂的躯体,连那双过去总俨如漩涡般吸引着他的绿湖,现下都成了潭没有流动的死水。
在门被关上之前,他一直看到的禾学序都是这个样子。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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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女文警都出去了。
禾学序看着地下的目光始终没有抬起来。
「不是有连你也无法帮助的阻力,你是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对不对,警司?」
克童知道禾学序的能干,也知道他适应和认清现实的效率,但他同时理解,这毕竟……是多年的心血。
「那几个商家不能拘捕,所以不可拿手上的资科起诉琉亨直。」
「为什么不能拘捕?!」
禾学序对呼之欲出的答案还是锲而不舍,这是他失控的象征。克童没资格觉得对方要他说出事实是残忍,因为残忍的不是他们任何一个,而是现实。
「他们市场占有率太高,他们被捕,会令股市大泻,政府不会容许。」
克童的冷静,彻底激发了禾学序的怒火:
「那桃源政府是否容许有乌托邦的蛆虫在国内图谋个轨?!」
「不,只是我们要用不伤害经济的方法消灭蛆虫,也就是我们只可以瓦解『域联』而不能动四大财阀半分。」
「这是多浪费时间你知不知?」禾学序终于挺身怒视着克童比他高一点的视线。
「禾,你这是什么态度?」克童并非要摆架子,他是要用卫警的纪律基因令下属冷静。
不过这次情况不简单,绝不简单。
「国民要的,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不是写在地图上的桃源!」
他真的受够了这种政治。当年的大屠杀也是因为政治上的手段才会发生,他的父母不是被战争夺去生命的,是被政治分尸的!禽兽的政治是弱肉强食,但人类的政治是不以吃掉为目标的大量屠杀生命。
他真的受够了……为什么这个地方还有资格叫做桃源?真是讽刺,讽刺得要命!
「禾,如果就此气馁,我们连地图上的桃源也将会失去。」
「!」
禾学序始料未及对方会这样温和地说话,于是又再度抬起视线,看着那张曾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老去的铁人的脸。
「要改变环境是妄想的,我们只可以适应它。因为连我们也无法适应的话,我们所爱的就不能受到保护。」
我们所爱的——桃源。
顷刻,禾学序在克童深绿色的眼眸中,找到一丁点……跟澄六牙相似的地方。
「尚有时间,与其拿来气,不如拿来干实务……还没有绝望的。」
克童拍了禾学序的肩一下。沉沉的一下。
他还是什么也没有明白,但他有冷静下来,是那双近似澄六牙的目光令他冷静。
***
又是这里「美丽新世界」。这个都市里,充斥着名不符实的东西,一切的丑陋都靠一块薄薄的美丽纱帐掩盖,但其实压根儿就掩盖不住,只是大家都不当一回事的隐瞒着。
禾学序觉得自己也是这里自欺欺人的一员。
如此想着,他面对玻璃上反映的脸孔,感到极端恶心,他想剖开这副白皙的脸,让里面的黑水都流出来。是的,他早已满肚黑水,由他屈服于政治把琉亨直放走的一刻,他就已经同流合污。
()
也许因此他才突然想见澄六牙,那个总是用充满好感的眼神看着他的卧底,就只有对方不会看见自己污秽的内在,而只看见出色的外皮。
「我来了。」
禾学序转过头,乌亮的发际宛若夜光饰品,吸尽了光之后任昏暗的环境发亮,澄六牙差点又走了神,但他惯性地压抑着。
「上次到底是怎样回事?为什么要放走琉亨直?不会是我的情报出错了吧?你……有没有受到责备?」
澄六牙无从掩饰他的担忧,露骨地展示着他的宠溺。他真的一直如此深信——从琉亨直计算机中复制出来的档案,都是幌子,害禾学序受责。
可是对方只是冷淡地回过头去,一言不发。
「你说句话,不是被处分了吧?」澄六牙为自己的揣测剧烈地动摇了,他绝对承受不了……是自己亲手把心中的模范卫警毁掉的事实。
「你说话!想先骂我一场或打我一顿再说也没关系,你就做点什么别一直楞在那儿——」
「我要取消卧底计划。」
「……什么?」
面不改容的,淡薄地说着。这是禾学序一贯的脸。
他没法再坚持下去。坚持这总是被政治凌驾着的公义,只是让无辜如澄六牙这样的人,为没有成果的事继续冒险。
「你可以选择回复卫警身份,不过别想有任何晋升,而且这对你的人身安全会有一定威胁。你当然亦可以选择直接脱离卫警行列,以后做回一个普通人,或继续待在『域联』都是你的选择。」
「你说什么!?我哪儿也不想去!」
「那你要怎样?当卧底那么好玩吗?你想当一辈子吗?」
「我想!」
我想一辈子当你唯一的卧底!
听不到澄六牙心底最真的一句,但已够禾学序震撼。他那被笔挺的西装显得宽厚的肩,也仿佛稍稍垮了下来。
迷惘的绿眸直盯着不知为了什么而能如斯倔强的澄蓝瞳仁。
「我想协助你,我想倾尽所有的协助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全桃源最伟大的卫警!」将满十八岁的澄六牙,卯足劲地嘶呼,宣泄着他那成年之前残留的少年热忱,质朴地想要燃点起他最爱的人。
禾学序瞋圆着眼……良久,平静地:「真是不自量力的小鬼。」
澄六牙亲眼看着眼前人的瞳孔缩小,由激动转为冰封三尺的冷漠。
「我最厌恶你这种老是没有功劳地作出牺牲的人,只管给人添烦恼,就像那个立允哲一样。」
如丝的唇瓣镇定得将近冷血地掀动着,澄六牙的耳朵似百什隆不祥预感地刺痛。
「现在我告诉你也没关系,」禾学序傲然挑挑眉,「我是有份赞成立允哲的丧葬安排的,这是程序,是规矩,是政治。是我令你的好朋友落入这么凄惨的处境的!」
终于说出来。
禾学序几乎要舒服的感叹着。当日,他不能失去澄六牙而隐瞒着,有限度的心房几乎承担不住那份压力。今天,他要把澄六牙狠狠推开,就正好让一切都昭然若揭,如一发子弹的发射出去!尽管子弹向着的……是他自己的胸膛。
「你别以为……说这样的话我就会——」澄六牙发抖的声音,没说完就被禾学序凛冽的嗓音接下。
「我是认真的,你有很多办法可以去得到证实。」禾学序双手深深插进裤袋,「怎么样?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伟大卫警了吧?还想再协助我吗?」
没有响应。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应。
禾学序的心变轻了。了结了,他无力挽救的桃源,他放心不下的澄六牙,都再干扰不到他的心了。
一转肩膀,禾学序用走在雨后阳光的街上的步伐,了无牵挂地远离那张清蓝与白皙交织而出的脸。
「我不想协助你了。」
煞时,禾学序像被雷击中的全身麻痹了。澄六牙说出这句话,他不应再感到惊惶的,可是……他没想过对方会从后抱上来,连腰和手臂的紧箍着他。
他垂下眼,看着那双紧抓着他胸前衬衫的手,心跳得不像话,不住把多余的血贯到面部,让他的两颊红如牡丹。在这种时候突然被如斯激烈地拥抱,他的脑海……禁不住产生了羞赧的期待,说不定为了报复……清六牙会在此对他做些过份的事……?!
「禾学序,我不是想协助你,」澄六牙在禾学序柔软的耳畔沉吟,冰冷的唇一直贴紧上来,「我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就像蛉蛭一样,一生不是在蚁堆中当卧底,就是待在最爱的蛉蛭女王身边……」
啪。
什么断了?理智?神经?
禾学序没有空间去思考这与预想的景况天差地别的、突如其来的表白,他只知道自己不可以再被对方抱着来说话,不然……他一定会失控,为这个目前唯一拥有的宝物而失控……
「……放开我……」
「为什么?难道我不可以就这样抱着你一辈子吗?」
这柔入心窝的一句,竟像扯断了禾学序某条神经的让他挣扎起来:
「当然不可以!不可以!」一大堆不可以的理由,又明显又简单,多得他都不屑逐一细说,总之就是不可以!「你没听我刚才说什么吗?是我令立允哲得不到安息,是我让他的尸骨二十年后要再被掘起,然后可怜地丢到低廉的坟墓去!」
澄六牙的心又再痛了。就在刚才沉默的片刻,他的心真是痛得像裂开了。他靠着立允哲才得以在仇恨中站立起来,立允哲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失去立允哲,他就像失去了一双腿,几乎再站立不住。所以,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应该把禾学序推出窗外。
然而,就在禾学序转身离开时,他发丝间的一缕洗发精香气留了下来……然后,澄六牙忽然问自己,为什么失去了立允哲,他现在还能够站得住?由离开卫警学园,他就再没见过立允哲,那他人生最难过的这当卧底的两年多,是怎样撑过去的?
他旋即联想到的,是每年收到的唯一一份生日礼物,冷言冷语间的叮咛,和偶尔一、两次的欣赏目光……
究竟……到了今天,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