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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走了,保不齐她又要寻死,我刚才岂不是白白救她了?但夜也快深了,园子里没人,只能等巡夜的婆子们来,求她们将妍玉妹妹带走了。”
妍玉只坐在榻子围着被子上痛哭,她适才是赌气投湖,此刻被救,回想起来,心中亦后怕不迭。杨昊之守着火盆问妍玉为何要去寻短见,妍玉郁郁良久无人倾诉,此刻对着杨昊之索性全都说了。杨昊之连连摇头叹道:“想不到妹妹竟是这等重情重义的女子,还如此一往情深,竟要为情而夭亡,妹妹这样好,是柯家的小子没有福气了。”说着把那坛子酒递到妍玉面前道:“天气冷,妹妹喝点酒暖暖身子罢。”
这一句话正撞到妍玉的心坎里,想到柯瑞与她相好多年,竟不能清楚她的人品,而杨昊之只听她所言便能体会她一番心意,可见自己情苦。又见杨昊之殷勤体贴,言语关怀与柯瑞别无二致,不由滴下泪来,将酒坛接过,仰脖就灌了几大口,辣呛得连连咳嗽。
杨昊之赞道:“妹妹真是女中豪杰!”说完也将酒坛子拿过来灌了一气。
妍玉本就不胜酒力,又喝得猛,登时头就懵了,脸也红了起来,杨昊之见妍玉面染红霞,头发湿湿的贴在脸儿上,更衬得娇弱可人,不由怦然心动,身子向前移了几分,暗道:“柳家的女儿果然个个都是美人,妍妹妹比不得婉玉,但也是极有姿色的女孩子,难得还是个懂风月的痴情人儿。”
妍玉酒力上涌,只觉杨昊之是个知己,话比往常多了几倍,杨昊之又殷勤劝酒,妍玉吃了几口,脑中愈发混沌,越说与柯瑞的前尘旧事,心中越是委屈恼恨,趴在杨昊之怀里哭道:“昊哥哥,他不要我,莫非是我生得不美么?”
杨昊之自从到了庄子就再未近过女色,此刻妍玉投怀送抱,心里不由一荡,闻得鼻间暗香浮动,下腹如同起了一团火,干着声音道:“妹妹花容月貌,旁人岂能比了你去。”
妍玉听了此话愈发赌气道:“我的清白他都不要,还给了我好大的没脸。昊哥哥,若我用这话问你,你又如何答我呢?”
杨昊之听了更是口干舌燥,又多吃了酒水,壮了胆色,念头一起便不管不顾,搂紧了妍玉道:“好妹妹,你何须问我该如何答,今日我救了你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说着一口将灯吹熄了,将妍玉压在榻子上便解她衣裳。
妍玉脑中浑浑噩噩,但也知道轻重,想挣扎却不能起身,正要开口大喊,杨昊之早已凑过来亲嘴,按住了起来。
妍玉又惊又怕,酒已醒了大半,但事已至此已毫无用处,直至云收雨散,妍玉顾不得身上难过,只忍着羞耻草草穿了衣裳,也不理杨昊之,慌得夺路而逃。
第二十五回【下】
且说皇上在金陵住了将近一个月方才请驾回宫,见金陵各地严明清净不由龙颜大悦,大小官员,凡政绩卓越者皆有升授。待请驾完毕,各处陈设应用之物足足收拾了半个月方才清理完毕,人人均是劳困疲倦。转眼间年关将至,吴夫人命紫萱备下年货,又仔细打点东西,命小厮和长随们给梅书达捎去。紫萱因新掌家,断不肯让旁人小瞧了去,因而事事亲力亲为,但忙了几日便觉得身上懒懒的,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还添了挑嘴的毛病儿。请来大夫一诊,当时便号出了喜脉。
吴夫人大喜过望,厚厚的赏了大夫,亲自到紫萱房里嘘寒问暖一番,让她一概事物皆可不管,只安心着养胎,赏了几盒子吃食和补药,又特地把两个极有经验的老嬷嬷拨来给紫萱使唤。婉玉心中也十分欢喜,将管家的一摊子事接了,四下忙碌起来。至晚间,梅书远从衙门回来,一进门便看见小厮们一拥而上,凑上前来道喜,梅书远喜不自禁,将荷包一解,往身边的小厮手中一塞道:“爷赏了,你们几个拿去买酒吃。”说完赶紧朝自己住的院子走。
到房中一瞧,紫萱正歪在床上吃蜜腌的杏干,神色懒懒的。梅书远坐在床沿上问道:“身上不舒坦了?要不请个大夫瞧瞧?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给你做去,若是没有,我就打发小厮们上街去买。”
紫萱笑道:“你从衙门回来了?快去将衣裳换了。倒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就是你上回给我买的广顺斋的点心挺酥脆爽口,你上回买了四匣子,我送了妹妹一匣,剩下的都吃得差不多了。”
梅书远听了一叠声命人去买,又嫌从账上支银子麻烦,便去摸荷包,这一摸才想起刚进门的时候解下来赏了小厮们了。紫萱看了嗔道:“荷包里有五、六两银子呢,还有十几个铜板,我今儿个早晨特地数好了放你荷包里,你可倒好,看都不看就撒出去。银子还好说,荷包上的花样可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婉妹妹向我讨了多少回,我都没给她做一个。”
梅书远向外喊了一声道:“去告诉门口那几个小子们,银子拿走就是了,把荷包送回来。”门口的丫鬟一叠声的应了。梅书远说完又摸摸紫萱的肚子,笑道:“你好生养着,欢喜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去做,若不是你姐姐也有了身子,咱们便请她时时过来,陪你说话解闷。”
紫萱道:“我又不是纸糊的灯笼,哪有这么娇气,再说家里头还有那么多丫鬟和婆子呢。”说着也摸着肚子道:“你说,这一胎是男还是女?取什么名儿好?”
梅书远笑道:“名字自然按照家谱排下来,恐怕表字也是让爹爹取,咱们只能取个小名。依我说,自然是生个男丁好,爹娘都盼着呢,若是女儿也不必烦恼,下一胎再生就是了。”
紫萱故意道:“我如今有了身子,添了不便,不知婆婆那头会不会让你添个房里头的人来。抑或是你自己有了中意的,比我又会写,又会吟诗,又精通书籍典册,寻个这样的才女来才称了你的心。”
梅书远窘了片刻,又是磨牙又是笑,一点紫萱的脑门子道:“女孩子家,生一张利嘴做什么?你本就爱说话,够我日夜烦恼不得清净的了,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若房里再多几个,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夫妻两人正在说笑,忽有丫鬟来说梅海泉有请,梅书远忙换了衣裳出来,至书房一看,只见梅海泉正提了小喷壶浇花,梅书远垂了手,静静立在边上。
良久,梅海泉方把喷壶放下来,用毛巾擦了擦手,转身对梅书远道:“适才你娘跟我说了,媳妇儿有了身子,大夫说她气上亏了些,需滋补,我这儿有几盒参茶,是各房孝敬的,你拿去罢。我看这段日子你也本分下来了,收了心踏踏实实过日子谋前程,倒是进益了不少。”
梅书远垂着头道:“是儿子以前糊涂。”
梅海泉点了点头,在书案后坐下来道:“刚我想了一回,你弟弟就算此次科考不中,凭举人身份也可做官了,也不算不成器,日后娶妻生子也自有造化。只是你妹妹,倒让人揪着心……她的性子你也知道,看着软绵绵的,骨子里硬得紧,凡是拿定的主意便不回头了。我听说她最近念叨着日后绞了头发当姑子去,这绝非什么好征兆。”
梅书远一惊,看着梅海泉道:“妹妹青春正健,大好的年华,好多同僚还跟我打听妹妹的事儿,怕是过不了多久,媒人的就能把门槛踏破了,她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梅海泉揉了揉眉头,从书案上拿起一张丢在梅书远眼前,梅书远一看,只见里头列着几个人名并家世等。梅海泉道:“这些时日我留意打听着,这是几家人的公子,听说都是极有人品和学识的,你去悄悄打听打听,给你妹妹好好甄选,莲英吃过一次亏,这回咱们定要里里外外都查清楚了才行……我是想多留她两年,但她年岁慢慢大了,拖成了老姑娘,便寻不到像样的人家了。”
梅书远道:“我听说娘的意思是把妹妹许配给吴家表弟。”
梅海泉道:“那是你娘的意思,吴家若是有这个心,就等着上门提亲的时候再做打算。”说了沉吟片刻,又道:“这事别让你妹妹知道,也别让你娘和你媳妇知道,妇人家通常管不住嘴。”
梅书远连声应了,梅海泉又嘱咐了几句,梅书远方从书房中退了出来。待到院子里,将列着人名的单子从袖子里掏出来又看了一遍,其间有两人他也认识,均是清白读书人家出身,梅书远心中拿捏了一番,又将单子塞回衣袖,转身走了回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妍玉因投湖不成,反被杨昊之污了清白,失魂落魄的回了碧芳苑,丫鬟婆子们见妍玉头发蓬乱,容颜惨白,浑身的,不由大吃一惊,早有机灵的跑去告诉孙夫人。妍玉只道自己失足跌进荷塘里去了,待孙夫人一走便躲进被里哭了一宿。众人皆以为妍玉是因柯瑞之事想不开罢了,竟均未瞧出异状。
妍玉真个儿心灰意懒,她本是个极有心气儿的人,自小容貌美丽,又是家中最么的嫡女,受尽宠爱,到何处去都自视高人一等。且不论婉玉、姝玉,即便是杨蕙菊她也从未放在眼中,但如今婉玉成了梅家的小姐,姝玉入宫做了天眷,杨蕙菊抢了她心上人,而她却沦落到残花败柳的境地。妍玉又羞又愤,本无颜再活,但因寻死过一回,回想在湖中挣扎的可怖之景,竟再不敢寻短见,只是终日里郁郁寡欢,每每迎风流泪罢了。
且说杨昊之那晚头色字当头,脑中一热□了妍玉,待酒劲散了,方才想到后果,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草草将地方清理了便跑回家中,提心吊胆的眯了两日,见外头风平浪静,料定妍玉怕羞不敢声张,方才将心放了下来。等静下来一想,忆及妍玉美貌痴情和那的春风一度,心痒了起来。暗道:“如今那瘸子死了,大户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过来做填房,妍妹妹是柳织造的嫡出女儿,况且她又于我,应嫁给我才是,若错过了她,只怕日后没有这么好的亲。”转念想到柳寿峰万难答应,若是这丑事张扬出去自己也绝无好果子吃,不由又犯了难。
杨昊之思前想后,终于拿定一计。第二日杨昊之借着柳夫人的名号打发丫鬟给妍玉送了几盒子东西,又特特命丫鬟将一封信亲自交到妍玉手中。妍玉拆信一看,只见杨昊之洋洋洒洒,在信中表白爱慕之情,约她晚间在柳家园子里相见,如若妍玉不去,他就要去央求长辈做主。
妍玉又惊又怕,心中虽恨,但又恐杨昊之将二人的丑事告诉她爹娘知晓,一整天都神情恍惚,坐卧不宁。至晚间,只得瞒了旁人一个人悄悄来到园子里。原来杨昊之早就知道柳家园子后头有一处狗洞,待天色黑了,他便从洞里爬进来,在荷塘边上的假山后头巴巴的等着,正百爪挠心的功夫,只见黑黢黢的来了一个人影,借月光一看知道是妍玉,忙赶上前轻声道:“妹妹,好妹妹,你可来了,我还怕你不来。”
妍玉穿着披风,用帽子遮了半张脸,侧过身道:“你叫我来到底想怎样?你对我,对我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如今……如今这般要逼死我不成……”说着心中愤恨难平,回转身拼命捶打杨昊之,眼泪簌簌滑落。
杨昊之也不还手,只用手挡着,“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妹若是不解恨便狠狠打我罢!都怪我对妹妹早就存了爱慕之心,当日一时把持不住坏了妹妹名节!”
妍玉哭道:“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你当我没那个胆子不成?我先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也落个干净!”说着又去打杨昊之。
杨昊之一把攥住妍玉的手道:“好妹妹,仔细疼了自己的手,你若不解气,我打自己便是。”说着一边捶胸一边骂道:“杨昊之,你真是个畜生!就算爱慕妍玉妹妹,也不该做出这等下作事!妍玉妹妹高贵温柔,貌若天仙,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痴心妄想的?”一边说,一边用眼悄悄去看妍玉。
妍玉听杨昊之这般一说,手便顿了下来,身子一软,伏在旁边的石头上嘤嘤痛哭。杨昊之忙上前道:“妹妹别哭坏了身子,我做了对不起妹妹的事,任凭妹妹责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红宝石手钏儿,上头缀着珍珠穿成,下挂一镶了和田玉的结牌,递给妍玉道:“这是上回去京城时候买下的稀罕玩意儿,说是前朝皇宫里妃子才戴的,可以挂在手上,也能挂在衣裳扣子上。这手钏儿我一直收着,连前些时日皇上南巡,我都没呈上去。直到遇见妹妹,才觉得这贵气的东西只有妹妹才配戴得起。”
妍玉只是哭,理都不理。杨昊之拉着妍玉的手,将手钏塞到她手中,妍玉但借月光一瞧,果见那手钏儿流光溢彩,显见不是平凡东西。杨昊之最会哄女孩儿欢心,忙打起千百般温柔体贴道:“是我对不起妹妹,就算妹妹要我挖心掏肝我都乐意,只愿妹妹能开心,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