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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屋里幽篁这时发声:“美人你……千万别进来。”
“为什么?”
“在下……那个现在形象不大好看,有损天下第一帅鬼的名声,实在不适合美人那个……瞻仰。”
这一句回答语气已经发飘,每个尾音都在颤抖。
月莹威力非凡,而且伤在要害,就算他是自愈能力极强的修罗,一时半会也很难恢复。
半夏扬起嘴角,一只脚迈进屋来。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半小姐没有,可进来瞻仰这位第一帅鬼不帅的摸样,这种事她就十分乐意。
“你真的不死不灭?”
蹲下身时半小姐问了句。
躺在地上的幽篁挣扎,点点头,勉强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
“被剁成泥呢?也能自己再接起来?”半夏继续盯他,看着他胸前半焦的伤口真的一点点在恢复愈合。
幽篁于是挠头:“这个……没剁过,要不美人下次试试?”
很有爱的男人很有爱的回答。
可半夏在这时却突然尖叫,凄厉无比地一声尖叫,声音可怖直上云霄。
幽篁被吓得不轻,一下子站起身来。
“我的手……!”半夏已经言语不清,十指伸着,发狂一般朝两边猛甩:“我的手我的手!!!!”
屋里这时飘进一道人影,是半道折返的宣夜,闻声一把捉住她手,死死按住,道:“是指甲么,疼还是痒?”
“又疼!……又痒!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吃梨,连碰都没碰!”半夏尖啸着,在宣夜怀里挣扎,宣夜一个不曾防备,她就已经张嘴,将尾指指甲啃下了血淋淋半截。
“南疆血降。”
将半夏敲晕后,宣夜和幽篁异口同声。
“额心鲜血为引。”幽篁捉住半夏双手,看她指甲上那朵血花:“可他什么时候下的降,美人不是说了,没有吃他的梨子。”
宣夜弯腰,捡起地上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的梨皮。
惨绿色带红丝的梨皮,香气依旧浓烈,清甜里带着血腥。
“梨皮其实是香料,会自己挥发,所以他削梨子时,降头便已经下了,是我太过大意。”托着这块皮子宣夜沉声。
幽篁就有点理亏,舔嘴唇:“不管他做错什么,都应该是因由,都不应该被你月莹刀收了去,永生永世受困不得转生。”
“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和你讨论。”
“对,我们现在应该讨论怎么解降。这个降头能解么?”
“能。等把这个降头的成分来历搞清楚之后。”
“多久能搞清?”
“这个要看因缘,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
幽篁立刻开始舔嘴唇:“我觉得美人等不了,连三五天都等不了。”
“那还有另外一种法子。”宣夜顿了顿,将半夏拥了过来,看她额头,有那么一瞬的入定。
“什么法子?”
“引降,将降头引到另一个人身上。”宣夜抬头,语声仍是和缓:“我需要你的帮忙。”
半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
身旁两个男人都在,宣夜交叉十指抵住额头,就坐在她床头。
而幽篁站着,一双眼好像被勾住,直直盯着宣夜的手指,半刻也不挪开。
“那半个指甲伤口我处理过,不会成疤,以后还会长出指甲来。”见半夏举手宣夜立刻跟了句。
半夏定了定神,举起手来看了下,看到大多数指甲还在,于是吁了口气。
宣夜则扭头,看向幽篁,那意思很明确,是在问他为什么还不走人。
幽篁摊手,照旧很帅地挑眉:“我留在这里,只是好奇。好奇你手成了这样,还能不能握刀。”
宣夜低头,十指交缠,握得更紧,沉声:“我不能握刀你便能杀了我,竹子兄要不要试试?”
“如果我趁人之危,以后还有什么资格鄙视你?”幽篁切一声,披风一甩,立刻消失在青天白日。
床间半夏沉默,看着宣夜十指交叉,越缠越紧,恍然间已经明白一切。
“这事因我而起,后果理当由我承担。”宣夜又将手隔上了额头。
半夏怔怔,“靠”了一声,向后靠上枕头。
“那现在怎么办?”她揉着眉心,一贯地毫不回避直面问题。
“找到他。”
“怎么找?”
“我会想办法。”宣夜低声,十指紧扣,在额头不停辗转。
说完他便起身,却被半夏一把扯住衣袖。
“我从小生活在殡仪馆,老爸是给死人化妆的。”
半夏的这句突如其来,完全没有征兆。
宣夜低头看她,眼神温和,似乎一切了然,居然并不问她什么叫做殡仪馆又什么叫做老爸。
半夏于是继续。
“从小我就和鬼魂为伍,殡仪馆里到处都是鬼魂,其中有一个被汽车撞死的男孩,只有一条腿,我还总逼着他跳绳,看他出丑。”
回忆到这里还不算太坏。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男鬼,是个饿死鬼,清朝的饿死鬼。”说到这里半夏双手就开始上行,掩住了脸。
和那个“他”的故事,到今时今日,她仍旧无法面对。
宣夜这时靠了过来,柔声:“如果不想说,就不勉强。”
半夏于是抬眼:“是,这个故事我现在还不想说。我只想告诉你,这个男鬼曾经失踪,情况当时非常非常紧迫,我是必须一定要找到他。”
“然后呢。”
“然后我真正定下心神,使出所有潜力,居然感觉到了他气场所在。”
“虽然我很不喜欢。”过了一会她深吸口气:“可是我好像在这方面,天生有很强的能力。就像我们那个世界有个齐法师说的,这种能力之强,他平生仅见。”
试了许多次,半夏都不能真正定下心神,感觉不出那下降男鬼的所在。
一旁宣夜开始扯下床单,撕成长长布条,依次将指甲裹住。
这时这刻,他绝对相信那些受害女人的指甲都是自己亲手拔下。
就好像指甲里面住着亿万只噬心的蚂蚁,现在连他都开始动摇,不能克制自己将指甲拔下求个痛快的欲望。
半夏的余光也开始不停地瞥过来:“是不是很疼很痒,跟疯了一样,一心只想着把指甲拔了?”
宣夜嗯一声,将十指团在掌心,低头并不看她。
又过一会,半夏还是没有收获,那头宣夜却开始抱头,掌心抵在太阳|穴,脊背就像木板一样挺得僵硬。
情形有些不对。
“这个降……”抬头时他目光已经有一分狂乱,需要很努力地平定气息。
“这个降头不止下在指甲,还能入脑……”过了有一会他才能平顺地叙述:“还能产生幻象。”
半夏于是靠了过来:“什么幻象?”语气里也有些许紧张。
“降头从你身上引过来,所以我……看见的,应该是你的幻象,你的过去……你最不能面对的过去。”
话说到这里半夏就已经僵了,半天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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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能面对的过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宣夜开始描述,而她,就只能听着,顺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被那根记忆的线拉扯,又一次回到过去。
殡仪馆,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入夜,荧光灯照得水面地面益发惨淡。
她顺着长长的走廊,疯了般地在奔走。
第一扇门到了,她一把推开,按了开关,灯却不亮,乌黑的门洞里有股隐约的血腥气。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股血腥气,很新鲜的血腥气。
第二扇门,还是没有人。
第三扇,没有。
统统没有。
烧锅炉的齐叔,打扫卫生的胖阿姨……甚至平素无处不在的鬼魂们,统统都不见了!
这依山而建诺大的殡仪馆,好像就只剩下了她。
还有那新鲜的……萦绕不去的血腥气。
活了十九年的半夏,几乎是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爸!”
这声呼叫已经有些凄厉,和头顶惨白的灯光相应,透着森森冷意。
没有回应。
所有人都失踪了,包括她相依为命十九年的老爸。
背后这时掠起阴风,血腥气陡然浓烈,透过夜色掩来。
她于是回头。
远处有响动,她只看见一道浅月色的影子,在走廊那头,“嗖”一声飞快没进了黑暗。
半夏追过去,用尽所有力气,结果如愿追到了那条影子。
这人,啊不,应该是这个鬼只有一条腿,所以根本跑不快,被半夏追得无法,最终躲进了公厕,挤在洗脸池子下面瑟瑟发抖。
这就是那个被车撞死的小鬼,总被半夏逼着跳绳的那个,胆比兔子还小,所以得了个外号叫做“王小胆”。
见到是他,半夏的胆气立刻便壮了,嗓子拔高三度:“王小胆,我数到三,你给我出来!”
王小胆在水池下面继续发抖,两只手抱住了水管,抖得整个水池都在发颤,吃吃说话:“我……我……我不敢看,他……他们都去看了,都是血……都是血……妈妈我好害怕!”
半夏的心立刻跳到了嗓口,弯腰下去,一双眼死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什么血,谁的血,我爸呢!”
“半……爷爷。”那王小胆重复,将这三个字念了好几遍,“我看见他了,他……他被秦哥哥抱……抱在怀里,一条腿……”
话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外加胆颤,居然鬼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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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抓狂,扑上去使尽一切方法,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胆小鬼醒转。
他那句说了一半的话于是在这空落落的洗手间里回响。
被秦哥哥抱在怀里……
一条腿……
半夏将手抱头,越蹲越低,满世界的声响悉数隐去,只有这几个字,在她心底疯了般滋长。
秦越,她那个长着一双斜眉,笑时也带三分落寞的鬼男友。
她必须一定要知道他在哪里。
必须!
一定!
无论如何……
必须,一定,无论如何要找到他。
隔了这么久,半夏再次回忆起那时的执念。
从心底里升腾起的愿望,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催动她身体里所有的潜力。
只需将意念集中在一点,她就能有感觉。
就像那一天,她满心空白,最后终于闻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气,依稀看见了那一件被血染红的长袍……
“梨树,南方,荷花塘!”
被记忆里那熟悉的执念催动,半夏豁然间灵动,影影绰绰地感觉到了些影像。
“那个下降的男鬼在南方,那里应该有梨树,还有荷花塘!”
睁眼之后半夏朗声,对自己的这种先天异能毫不怀疑。
“你们这里,有没有哪个梨园里是有荷花塘的,而且是在镇子南边?”
出了门后,半夏第三次捉住人家胳膊盘问,问的都是同一句话。
一旁宣夜抱着胳膊,靠墙站定,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第三个人的答案依旧是不知道,半夏沮丧,走到他身侧问了句:“你要不要紧?”
宣夜摇摇头,随后却又跟了一句:“我陪你去外面,买一把武器。”
“买武器做什么?”
“你现在离我最近,如果看见我瞳仁变成血红色,要立刻把我砍晕。”
宣夜低声,一句话说的波澜不惊,扶墙慢慢走了出去。
武器买来了,是把乌鞘剑,很普通的一把,值一两银子。
半夏将剑握住手心,慢慢拔开来,冲宣夜比了比,“我不觉得这把破剑能够把你砍晕。”
宣夜靠在街角的一堵土墙,笑得依旧温和:“你放心,只要我瞳仁没有变成血红,我就还能自控,不会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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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就立身,顺着青石路往前。
“喂。”身后半夏喊他:“你知道梨园在哪里么,没听见他们说,麒麟镇盛产梨子,梨园漫山遍野都是。”
“镇子南边只有一座小土山,我们就去那里好了。”
“你以为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能够把整座山搜遍吗?”
“不需要搜遍。”宣夜在前头越走越急:“能结出这种诡异梨子的梨园,自然不允许外人进入,所以必然会有结界,我应该能够感觉得到。”
“到了,就是这里。”
入夜时分,宣夜终于说话,抬起右手,指着前面一片雾气缭绕的树林。
半夏眯眼,看到眼前只是片普通的梨园,一枝枝的繁花盛开,隐约透着清香。
“我切进他布的结界去。”宣夜温声,右手凌空画了个圈:“你在这里等我,一个时辰之后,如果我没回来,你便不用等了。”
说完他又深吸口气,将双眼凑到半夏跟前,问:“我的瞳仁现在是什么颜色?”
半夏咬着嘴唇,看见他满头都是细汗,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如果,我说如果,你的瞳仁变成血红,那会怎样?”
“会丧失理智,心神被他控制。”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