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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最后一个铁罐放进去时,介鱼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短暂地交接了一下,但还是没有人说话,他们就一人提着洗衣篮的一边,慢慢地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介鱼就把那些铁罐,全都用细铁丝串起来。 有时纪宜坐在旁边看他工作,他细心地帮每个铁罐底部钻孔,再在上面同一个地方也钻孔,穿过铁丝、栓紧固定,然后再拿起另一个铁罐,依样画葫芦地一路串下去。
串成一大串时,介鱼就把他立起来,悬在一根很长、很粗的木条上,就像做帘子那样,当一串串的铁罐都挂上去时,整个木条就像一张巨大的玉帘。 把木条架在天花板上,从下面拨过,铁罐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那是惹人心烦意乱的杂响。
纪宜只要有空,就会留在宿舍看他制作。 介鱼还帮铁罐用喷漆涂上各种不同的渐层色,房间的高级壁纸被喷得半毁,纪宜也全不在乎。 他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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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作品?有题目吗?」但介鱼没回答他,只是专心地替铁罐上着色,铁罐渐渐被染成梦幻一般的炫丽色彩。
介鱼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走在铁罐串成的行列间,像孩子一般拨弄着那些铁罐,听他们发出的刺耳声响,仿佛那是世间最悦耳的音乐。
那种时候,纪宜就会又有那种感觉。即眼前的少年消失了,从这个房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星期六的时候,天空依旧下着雨,夏季公演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纪宜却仍旧在那一幕失常,他像个失魂的木偶,看着画室里相吻的画家和少女,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台词:
『我明白了,就像在雪地里捕捉夏蝉、在炎夏里寻找冬蕈,我总以为这世上的一切,只要循着正确的道路追求,就像背负着十字架,走在漫长道路上的我主,总有一天会蒙受上帝的宠召。 然而我错了,这世上有一种花,只能存在于梦中,人们追求着那种花,即使明知一世也碰触不到,却仍无法移开目光。 』
『别了,我的挚爱。 愿我再睁开眼时,能看见世人遗忘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遍地开满了你我所寻求的虚妄之花。 』
排练室的时间已经到了,纪宜却仍呆立在舞台上,任凭导演再怎么引导都没有用,只好先叫他从舞台上下来。
二年级是接下来的租用者,早就全等在位置上了。 纪宜在里面看到女王,还看到旁边的罐子和Knob,才想起他是那出「推销员之死」的指导老师。女王一直看着舞台,盯着他反覆尝试、却又反覆失败的身影,让纪宜更添挫败感。
「算了,小蟹,下次吧!」导演同学看起来也很挫败的样子,用剧本敲着头:「唉,到底怎么回事,其他地方明明很顺利啊,难道要改剧本吗?」
纪宜坐在舞台边缘,发呆了良久,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才茫然地从台阶上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等在下面的女王,竟忽然开了口:
「等一下,小纪,你再上去。」
三年级的剧组都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位置上的女王。 纪宜很快张口,
「可是,排练室的时间……」
「管什么排练室时间!你又不是排助!小纪,你是演员!你老是这样,演员就给我什么都不要想,站到舞台上就对了,快回去!」
纪宜只好愣愣地又站回舞台上,其他三年级的都已经在帮忙收拾,其他的演员也换下了戏服。 只留纪宜一个人待在舞台上,女王似乎呼了口气,对旁边的人一比:
「辛维,你也上去。」
二年级的更是愣成一片,纪宜看着罐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自己好像也很疑惑,询问地看了一眼女王,最后还是听话地单手撑着舞台边缘,跃到纪宜身边。
女王看着两个演员不知所措的表情,交握着十指开口了:
「扁他。」
舞台上的两人都愣住。女王马上就不耐烦了:
「叫你们互扁对方没听到吗?你们现在站在哪里,辛维,小纪?」他扬了扬下颚。
罐子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摆开架势,专心地看着仍然一脸彷徨的纪宜。 纪宜开口想讲些什么,蓦地下颚传来风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侧脸已经重重中了一拳,力道大到让他瞬间后移,整个人跌坐在舞台上:
「什……」
他错愕地抬起头,下手的人是罐子,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扁了自己下巴一拳。他听到观众席上的女王大叫起来:
「谁叫你们打脸,不准打脸!两个都是,你们还要演戏,辛维,给我收敛力道,你的拳头会打死人!」罐子扬起脸,挑衅地勾起唇角,
「我有收啊,否则纪小子现在哪能醒着?」
整个排练室里没人敢出声。 纪宜看见罐子又朝他移动过来,这回竟出拳朝他肚子,他忍着痛挣扎地爬起来,本能地想逃离舞台,但女王很快又开口了:
「小纪!不准跑!你今天下了这个台阶,以后就不用想在我面前再站上去。」
纪宜僵了一下,脚停在台阶边缘,就这样一迟疑,罐子的拳已经往他肚子上招呼。 这一拳打得结结实实,而且纪宜根本不相信他有收敛力道。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抱着肚子在舞台上跪倒,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心跳也扭曲起来:
()
「唔呃……」
观众席上传来女生的惊呼,三年级班好几个女孩子用心疼的目光看着他。
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上衣,正轻快地跳着小碎步。 拳头仍然没有收起来,对着他张牙舞爪,纪宜扶着舞台地板,颠颠倒倒地重新站起来。
但他才撑起一只脚,罐子的拳又朝他挥舞过来,这次技巧地打在侧腹上,还好纪宜有前车之鉴,紧要关头闪了一下,否则绝对又会被打飞出去。 但这一下还是擦在肋骨上,疼得他额角都出汗了,
「可恶……」
罐子拳收拢在颊前,架势稳若泰山,纪宜头脑有些晕眩起来,刚才下颚那一拳的麻痹效果还在,让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强迫自己站直,正对着罐子锋利的拳头,罐子却没等他站稳,照面又是一拳过来。
这次纪宜冷静下来,往右一闪,罐子这一拳就扑了个空。 蓦地脚下一绊,罐子竟然声东击西,右足往他的脚胫重重一扫,纪宜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右碰地一声倒了下去。 他紧急伸手去扶,但侧脸还是撞到舞台边缘,眼镜被撞飞出去,额角甚至碰出血痕。
观众席上传来男同学的笑声。其中笑最大声的就是瓜子,他很快又自制地捂住了嘴。
「这样就不行了?纪小子?反应迟钝啊,年轻人。」罐子看起来十分享受这场「互殴」的戏码,居高临下地挑着手指。
纪宜缓缓地扶起脑袋,也不去捡眼镜了。 他他的脑袋变得清醒了一点,他感到有把小小的火焰,在他心底慢慢点燃起来,他看着持续朝他挑衅的罐子,顿时观众席上的惊呼也好、笑声也好,纪宜觉得自己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罐子一个演员,还有他自己。
他缓缓地站直起身,罐子又朝他脖子挥了一拳,这次是直拳。 纪宜上身往后一缩,双手一上一下,巧妙地夹住罐子的前臂,然后反手抓住,下狠劲一扭。
罐子眼明手快,反射地往后一退,挣脱了纪宜的掌握,
「不错嘛,有点意思。」罐子扬了一下唇角,看着纪宜的架势,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放水了。」
他话还说到一半,拳忽然变得又快又狠,每一拳都打中纪宜的要害。 纪宜咬了一下牙,在舞台上拼命招架,一下子退到舞台边缘,又从罐子身边钻到布幕旁,冷不防侧脸又被刷了一下,顿时热辣辣地疼。 但纪宜的拳也扫到罐子的额头,让他踉跄地退了两步:
「干!就叫你们不要打脸……」
女王的骂声又起,但显然舞台上两人都已经不见了。纪宜一开始还遵守学过的章法,规规矩矩见招拆招。 但罐子越打越狠,每一拳打在身上,都痛得纪宜浑身发颤,他到最后也不管那么多了,逮到空档就反击,每一次下手都比前一次重。
顿时舞台上闷哼声不断,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两个人就像互咬的疯狗般,彼此偷袭着对方的空档。
纪宜干脆脱掉戏服,只留下里面的内衣。 罐子的胸膛上都是汗,胸口又中了纪宜一次手刀,终于往后坐倒,但他很快扯住了红色布幕,稳住了身体,竟然伸脚侧踢纪宜的肚子。
纪宜被他的足尖扫过,隐隐生疼,他也不再客气,伸手抓住罐子的脚,一扭把他在舞台上翻过来。 罐子胸口着地,发出一声痛哼,纪宜披头散发、就连裤子也歪了一边,全身的瘀青都在痛,脑子因为多次中拳糊成一片。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口、从四肢百骸,啪地一声释放开来。
他骑到罐子身上,罐子眼明手快,翻身过来仰对着他,又对他的脸挥了一拳。 纪宜心头火起,只觉得脑袋和胸口都有把大火在烧,有个声音在脑袋里不断轮转,他也没去细心他们叫些什么,他只想尽情地、不受任何拘束地扁眼前这个混帐一顿。
他拗住罐子的脚,把他又翻了回去,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汗湿的脸朝自己扭过来,竟用额头猛地撞过去,就撞在罐子脆弱的鼻子上,顿时双方脸上都是鲜血:
「罐子!」观众席上有人惊呼,是Knob的声音。
但纪宜完全听不见、看不到,他气疯了般,抓紧罐子的额发,死死压着他企图逃脱的身体,右手又是一拳,再一拳。 罐子踢着腿挣扎,从纪宜身下翻起来,纪宜就扑上去揪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倒在身下,对着他的下颚又是一撞。
罐子被撞得往后直飞,纪宜就像个疯子般再一次骑上去,对着舞台旁狂吼一声,抓起罐子的脖子,举高拳头就要补上一记狠的。
「停!停下来,两个都给我住手。」
女王忽然开口,罐子几乎是立时就停止了所有动作,躺在地上看着纪宜。 但纪宜似乎犹不解愤,手抓着罐子颈子不放,一副要把他脖子扭断的样子。
观众席的同学几乎全都站了起来,女王走到纪宜身后,伸手抓住了他的拳,只轻轻一扭,就把还在喘息的纪宜给拉了起来。
「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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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双目瞠出血丝、喘息不已,满脸愤怒的纪宜。 纪宜还瞪着慢慢爬起来的罐子,好像想把他碎尸万断那样。女王严肃地看着他的表情,然后扬起唇角,
「感觉到了吗?」
他用沉静的声音问。 纪宜总算恢复一点神智,唇角淌下血渍,他伸手将他抹去,女王忽然伸出手来,把掌心贴在他胸口,
「感觉到了吗?小纪,这就是你的壳!你现在拿下来了,虽然时间很短暂,但你应该可以感受到。小纪,那才是你,那才是真正的你。永远要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当你站上舞台,就用这个去感受舞台。舞台比什么都敏感、什么都纤细,你的一点点伪装,都会阻碍你前进,把这些通通都丢掉!小纪,不要害怕,站在舞台上,你可以无所畏惧。」
纪宜愣在聚光灯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罐子已经爬了起来,正在擦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他看见Knob担心地跳上舞台,拿了纸巾给他,却被罐子摇手婉拒了,
「打得不错,纪小子。」
他走过怔愣的纪宜身边,拍拍他的肩。 被Knob扶着走下台阶时,还背对着他,对他比了个姆指:
「下次找个地方玩真的吧!不演戏的时候。」
纪宜在回宿舍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保健室,三年级的执导同学也很担心地跟去。还好罐子好像真的有手下留情,都打在不太明显的地方,除了唇角的伤,其他都只是轻微瘀青,用舞台妆应该可以盖掉,但肚子和手脚都还在隐隐作疼。
眼镜歪掉了,纪宜没时间再去配一副,只好先把他收到衣袋里。
他一拐一拐地回到会馆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他才想起自己忘记买晚餐,介鱼没有他看着,一定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不禁叹了口气,在走廊的大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现在的他,还真是够狼狈了,从身体到内心都是,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痛快了些。
他走到门口,忽然发现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第一个想到会不会是瓜子跑回来,但仔细一听,又觉得声音不像。 为了让介鱼可以自由地跑出去捡铁罐,不会因为回来忘记密码锁被关在外头,纪宜都没有锁门。
房内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介鱼一惯细微的嗓音。 纪宜心头一紧,立刻就冲了进去:
「介鱼!」
一冲进去,纪宜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脸上的伤隐隐抽痛。他看有个不认识的男人,看年纪和穿着应该也是这学校的学生,正压在介鱼身上。 介鱼则四肢放松地躺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两、三袋的铁罐,而男人正笑着对他开口:
「这样就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