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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毅抬起头来。
“咦?”云语嫣惊异不已,看李毅虽然衣不遮体,浑身乌黑,身上显然有血迹,可是,却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明显的伤处。
“你没有受伤?”云语嫣惊问。
“啊,没,没有。”李毅坚持着站了起来:“不用担心我,去问问大伙,这到底怎么发生了什么。”
云语嫣只好回身冲着正在等候的医护人员挥了挥手。
救护车唰地拉上了车门,急驰而去,竟然根本没看到那些被云语嫣点倒的人。
李毅抹了把脸,走向了群情激愤的人群,脚步一阵踉跄,云语嫣皱了下眉,还是伸手扶了他一下。
“谢谢。”李毅转头真诚地道谢,一张嘴,露出了一口白牙,映着乌黑的脸庞,看起来怪异无比。
村民手持铁锨,大声嚷嚷着。
“要不是那个仙女一样的姑娘,几下把他们弄到了,这帮杂种就要从老子身上轧过去了。”
“砸死他们,咱们的人不能白受伤。”
“砸死。”
不过,那个矮胖的年轻人显然在众人面前,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有他拦着,村民们只是吆喝着,却没有真的动手。
李毅分开众人,走进了人群,走到了那个矮胖的年轻人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大福,这是怎么回事儿?”
矮胖的年轻人疑惑地转过脸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毅一遍,却没认出来。
“大福,我是李毅啊。”李毅手撑着膝盖,稍稍节省体力。
“啊,李毅,刚才我就看见一个人冲了过来救人,根本没看清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被李毅叫做大福的年轻人,一时间激动异常。
大福,名叫李福。
是李毅的同学,高考的时候,考上了金岭市农大,毕业之后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工作,就回家帮家里种起了菜,搞蔬菜批发,因为,学历也够,能力也不错,刚刚被村里选做了村委委员,说起来,是个年轻的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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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毅问他。
“这帮狗杂种,是那家新建的高威制药厂的人,和县长马小军勾结,非法占用咱们的耕地来了。”大福指着这些躺倒在地的人,气愤地说道。
“非法占地?”李毅疑道。
“是啊,那家制药厂,两年前,就来咱村征了一部分荒地,建起了这么个厂子,前两个月刚开工。咱一开始,还挺骄傲,南丰县就这么一家工业企业,就是在咱榆树村的土地上,全南丰的老百姓都戏谑地说‘南丰县,现在除了火葬场,就还榆树村有冒烟的地方了。’”
“可是,好景不长啊,李毅,你知道吗,这家企业,是家严重污染环境的企业,工业废物,直接都排放到了丰河里。你没去看,丰河现在,简直就是五颜六色的,臭气熏天。”
“咱们这些种菜种粮的,就指望着用丰河的水灌溉呢,可是,现在丰河这样了,谁敢灌溉?可是不灌溉,咱的菜怎么办?”
“没去县里反应吗?”李毅随口问了一句。
“能不去吗?”大福一提到这,满肚子的怒气:“县长不但不给解决,还答应了高威制药厂,再帮他们征耕地,扩大规模。这咱老百姓,可不是傻子,能吃一百个豆子不嫌腥?说啥也不同意了。”
“县里,看村民不同意,竟干脆不顾村民的反映,擅自制订了一个每亩耕地一万三的补偿标准。其实,背地里,早已经和高威签了土地合同了。”大福继续说道:“咱村老少爷们,祖祖辈辈就在土里刨食,你说,满大棚都是即将上市的菜,给个一万来块钱,够干什么的?咱将来怎么活?生活不下去,不就得去高威制药厂给他们打工?那不就是受他们蹂躏了?”
李毅听得心里一惊,突然想到了历史上,一个很熟悉的词:“圈地运动。”
农民就是这样被赶出了自己祖祖辈辈劳作的土地,没有了根的。
听到这里,李毅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又一起官商勾结,非法强占、强拆的事儿。
不管拆迁开发的外表包装的如何“华丽”,其根本都没有离开一个“利”字。这个“利”既包含了“金钱”,也包含了“政绩”。
县长、高威制药厂,本就是各取所需,强Jian民意,狼狈为奸。
“大福,扣住这帮狗日的,再敢拆咱的大棚,占咱的地,就活活打死他们。”一个半大小子高声叫着。
“对,打死他们。”村民里轰然回应。
“对什么对?别瞎锵锵。”大福毕竟是村官,不可能那么鲁莽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儿,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们,而是他妈的县里的领导。你们没看,这边都要出人命了,那些狗杂种连面都不露吗?”
李毅也点了点头,说到底,高威是有和县里签的合同为依据的,真正可恶的是县里,竟然违背所有村民的意愿,擅自签署耕地的转让协议。难道真是天高皇帝远,偏远县,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大福,那我们怎么样?就放了这帮杂种吗?我们的人不是白受伤了?”那半大小子叫道。
“不放怎么办?非法拘禁?县里正等着抓咱的把柄呢。”大福模棱着下巴说道: “二旺,你安排人,昼夜几班倒,守在低地头,看着咱的地,别让制药厂这帮杂种偷着强拆了大棚,占了咱的地。”
“好,他们要是再来,就拼死和他们干。”半大小子二旺大声应着去安排人手了。
李毅心里一紧,看来冲突还只是刚刚开始啊。
“这几个人也放了吧,制住他们,一来,咱们在道理上更站不住脚,二来治标不治本。”大福继续说道。
“放了?怎么能就这么简单地放了?”村民们连声反对。
“乡亲们,大福说的对,扣押他们,咱们有理也变没理了,到时候,人家再强拆咱的大棚,也是理直气壮的。”李毅赶紧劝道。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大福连声应着。
大伙琢磨了琢磨,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一再表示,放人可以,可是他们要是再敢来强拆,就血战到底。
李毅和大福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云姑娘,麻烦你了。”李毅看向了云语嫣。
云语嫣没说什么,一俯身,啪啪几下,给那几个人解了|穴。
几个人浑身酸麻,好歹爬了起来,看见云语嫣,像是看见了瘟神一般。
加之,刚才他们虽然|穴道被封,可是村民的话,可都是听在了耳朵里的,尤其是那群情激奋,声称要打死他们的话,更是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都快尿裤子了。
这回一得了自由,赶忙撒丫子跑了,连铲车也不要了。
“李毅,我没想到,你能这时候回来,老村长伤了,现在,村里都没有了主心骨,你回来了,你可得帮我。”大福拉着李毅的手,说道。
“你放心吧,大福,村里乡亲们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一定帮你到底。再说,我姐夫刚才都受伤了,我不能让他白伤。”李毅握着他胖乎乎的手,认真地说道。
“谢谢你,好兄弟,你也要去医院看你姐夫吧?是不是急坏了?快去吧。”大福想到了王明的伤势,对李毅说道。
“好,大福,晚上我再去找你,咱们再好好商量对策。”李毅叫上云语嫣,急匆匆地向村里跑去。
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姐夫王明的伤势,自己给治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
反倒是担心姐姐,她要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得急成什么样啊?
李毅越想越怕,疯狂地向家里跑去。
云语嫣也紧跟在他身边。
一路狂奔,终于飞奔到了那熟悉的小院落,李毅大步跑了进去。
一进院,就听到顺顺的哭声:“妈妈,你起来啊,起来啊。”
李毅心里一紧,砰地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可是入眼的一幕,却是让李毅心都碎了。
高位截瘫的姐姐跌落在地上,小外甥拼命地想拉她起来,可是三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拉的动?正无力地哭着。
“姐。”李毅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把姐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小毅,”姐姐李玲声音都变了调,看着李毅满头满脸的黑灰,却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会这样,更没有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而是焦急万分地抓着李毅的衣服,颤声问道:“小毅,你看到你姐夫了吗?顺顺听别人说,他泼了汽油了,是不是真的?你看了他了,是不是?”
姐姐眼睛里是一种肝胆俱裂的恐惧。刚才,定是她着急了,爬到了地上,却动不得分毫。
“姐,没有,你放心,姐夫没事儿。”李毅赶紧大声地说道。
“都点了汽油了,能没事儿?”李玲颤抖着,突然失声痛哭:“你姐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的家,就散了。”
李毅心碎不已,不发一言,站起身来,把姐姐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再次说道:“姐,我这就去接姐夫回家,你看见了就安心了。”
姐姐摇头痛哭着,显然根本听不进去,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就在这时,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随即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进了屋来,和李毅一样,衣衫褴褛,浑身乌黑。
但是,李玲一看到那个身影,却是一颗心落了地,哇地一声嚎开了。
那人自然是姐夫王明。
王明伸手抱起了顺顺,走到了李玲床前,紧紧地把妻儿都拥到了怀里。
“你个混蛋……”李玲突然拼命地捶打开来,声嘶力竭:“谁让你去自残?你去自残,为什么不拉上我们娘俩?都一起死了,就干净了。你要是没有了,我们俩还活得下来?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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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怕,爸爸,不要丢下顺顺。”顺顺也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儿,大哭不已。
王明这条汉子也是泪流满面,死死地拥着老婆孩子,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打骂。能活着回来,切实地听到他们的声音,感受到他们的捶打,这都是种幸福。
李毅看着失声痛哭的亲人,胸口无比地憋闷,一时间怒发冲冠。
乡亲们为了保住一点自己的利益,不惜以死相挟。
虽然,李毅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是却也能理解他们走投无路的心情。
这是自己今天恰巧赶回来了,救下了姐夫,否则,后果会怎么样啊?
那是自己的亲人啊,亲人受难,比自己遭难还要难受。
李毅想到这里,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出门。
门外站着司机小石,急叫道:“李少,您去哪?”
云语嫣也赶紧跟了出来。
李毅后背紧绷,一路径直走到了丰河边,望着昔日湛蓝的河水,如今变得污浊不堪,五颜六色地散发着一种臭味。
让李毅心痛不已,小时候,这条河就是南丰孩子共同的乐园,每每有了烦心事儿,就到河边来坐一坐,听着小河潺潺的声音,感受着鸟鸣虫嘶,坏心情,就会一扫而光。就连现在,自己甚至依然一有烦心事,就不自觉地来到河边。
可是如今,看着面目全非的丰河,自己只能是更烦。
亲人、乡亲、土地、家园,这本带给自己无限温情的一切,如今都受到了威胁。
那家高威制药厂不走,丰河不能重新变蓝。
所以,他们必须走。
马小军,能花二百万买野山参的县长,能是什么好鸟?
这种官,不要也罢。
李毅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想了很久,李毅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京城陈怀古老爷子的电话,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但是,现在算是走投无路了吧。
陈老爷子一听是李毅的电话,高兴异常,亲切地问李毅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李毅沉吟了一下,还是把今天这件事,和陈怀古原原本本地说了。
陈怀古相当震惊,没想到,在这种偏远的县城,竟能发生这种事情,震怒的同时,也是高度重视,连连安慰李毅,让李毅先不要着急,他一定动用所有的关系,处理此事。
但是,也一再嘱咐李毅,无论如何,要先保证乡亲的安全,别再发生这种流血冲突了。
李毅答应了陈老爷子,挂断了电话。
不管陈老爷子的能量能不能辐射到这里,这是自己的第一条路,必须得走,这是阳谋。
但是,李毅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首先要解决的是,别有第二波的暴力拆除事件发生,再有流血冲突,那就是不能承受之重。
想到这儿,李毅决定去找李福商量商量对策。
一转头,却见云语嫣正远远地站在一株柳树下,关切地看着自己,裙子脏乱,俨然已经没有了那种冰山雪莲的气质,眼神里更是有一抹浓重的同情,没有了冷冰冰,倒像是一个邻家的大姐姐。
李毅心头一热,走过去说道:“云姑娘,今天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事态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