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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着她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有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眼中,他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那眼泪滚落,滴在了她的乌发上。
她终于缓缓的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拭去脸上的血迹,她轻轻道:“我不要再见你了,我们此生来世,不要再见。”
断头换不来(9)
她直直立在他面前,因为绝望与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深深的陷进去,雪白的脸颊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身上那件素色云锦软缎宫装的下摆,便如水波般轻漾。应天成仰望着她的脸色,心里只觉慌的所有一切都混乱了。他不顾一切的上前来,带着剧痛移动着身体,任凭鲜血斑驳洒下一路。
终于近到她面前,他本能般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右腕:“子默,你听我说。”她的一只手被他握住,也并不挣扎,只是冷冷瞧着他,他睥睨天下,半生来都是予取予求,可是这么一刹那,他竟被她这目光刺痛了。
他心里只有一种近乎害怕的感觉,这前所未有的害怕,令他几乎要乱了方寸,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那样绝决的看着他。
他早就想好的一篇话,就在唇边,可是竟然说得那样艰难:“子默,我知道,这件事,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求你信是一次,这一次,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她看着他,唇边缓缓浮起一个凄厉的微笑:“满门皆死,无一幸免,你好狠的手段!先杀了我全族,然后再嫁祸给陆修云?你便是这样爱我的么?你这样的行为,我只问你,他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孩子?你又如何去解释,自己下令杀了他的母亲全家?”
他不敢回答她的质问,声音里仿佛是哀求一般的卑微与恳切:“子默……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这一次,只是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我不能没有你……”。他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终于在无边的悔恨中深深埋下了头。
多少年了,多少年,似乎这一生,第一次哭的这样肝肠寸断一般。他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一个不会哭的铮铮铁汉,谁曾想,英雄亦有挥泪时,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一任鲜血涌出,埋头痛哭时牵动了伤口,那痛也不再凌厉。似乎是血流的多了,他开始全身一阵阵的发冷,有一种止不住的颤抖,让他眼前开始浑沌起来。
断头换不来(10)
她的手腕就在他的掌心,荏弱得似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他止住全身的轻颤,艰难的说来:“子默,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还有孩子,我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好好爱你。”
我会好好爱你,用尽此生全部的力气他凝眸无声的祈求,她却缓缓的将手抽回去,一分一分抽回去。
唇边的笑意渐渐四散开来,那笑容渐次在脸上缓缓绽放开来,眼底掩不住那种凄厉的森冷:“陛下,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帝你原是无需爱的,也绝对不能真心去爱一个人……你的爱,只会给你身边的女人带来不幸。。。。。”。
他不知道,她亦在内心焦灼痛苦的想道:如果你不是天子,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泪光汹涌时,她咬破了下唇的柔软内壁,腥甜的鲜血随着痛彻心扉的感觉一起涌来,她却无比清醒的明白了,这一生,都已经成了永不可及的痴念……再无可能了……
她眼中的疏离令他从心底生出寒意来,他用力想将她搂入怀中:“子默。”她吞回泪意,狠下心来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微微一动,终究是不避不躲,只听“啪”清脆一声,他的脸颊上缓缓浮起指痕,她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便跟着踉跄着向前扑去,他紧紧扶住她的身子:“子默。”
他真的在哀求,只可惜她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回转身朝陆修云点头道:“修云哥哥,我们走吧!不要再纠缠了……”。
子蘩顺势朝宁王冷笑道:“王爷,你家皇兄伤的很厉害,你还有心情和我哥哥打斗?”
她所言非虚,宁王早已看见皇帝一身鲜血淋漓,只是苦于自己被陆修云缠住了手脚,带来的侍卫又被打发去了外面这才不得不苦苦支撑着。听得子蘩这样一说,陆修云又停住了进攻,他慌不迭的弃战过来扶住皇帝,朝外面厉声喝道:“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1)
他唤了半天不见人进来,于是撕下衣袖上的一块将皇帝胸口的伤处包扎起来。那血渗的很快,迅速的将褐色的精密绣纹掺透。应天成|人已经虚弱的发昏,只是死死的按住手,不肯吭声。
“四哥!四哥!……”。宁王焦急不已,四下里张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陆修云布置的人收拾了干净,直到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止血药时,才发现四下已经空无一人。
子默走了,他们都走了,一室的寂静,只有腥浓的血腥之味,弥漫在这原本庄严肃静的古刹后山之中。
终于给应天成止住了血,他小心翼翼的将他拢在怀里,两人委顿着坐在地上,只听应天成嘴唇微张着,声若细蚊:“子默……”。宁王眼角一酸,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掌。
“四哥……”他不由的悲凉顿起,一时间顾不得形象,竟然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京城外,一对骏马急驰在官道之上。秋日天色暗的早,这几日太阳极好,是以马儿驶过时,扬起一阵阵的粉尘。
陆修云心知子默怀着身孕,所以小心的带着她共乘一骑。他们已经走出了大融寺许远的距离,马蹄声轻舞响过,身后的一切都渐渐远去了。
譬如那爱恨情仇,亦缓缓的淡去了。
子默坐在马背上,只不回头。陆修云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她的睫毛微微轻颤,如风中花的蕊,起了最轻微的触动。他心中既痛且悲,许多许多的往事轰然而上,最终只有转过头,一心赶路。
“哥,咱们真的就此出城?”直到奔至城门处,一直跟在身后的子蘩才出声询问。
陆修云看了看怀里神情痴呆的子默,转过头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啊,我答应过你们,一旦成功就全身而退。更何况,我原本就无意染指天下!”
子默终于转过身来直视他,紫晶碎瑛的步摇,在鬓畔漱漱作响,她眸光流转,双眼内不知何时开始满布了血丝:“修云,我们快点走吧!”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2)
他温柔的应道:“好,我们走,以后,再也不要回来。”她不语,只是静默着。他试探的握起她的手,她初时并不反抗,只是缓缓的、轻轻的、不动声色的抽了回去。
他不知道,她此刻的感觉,仿佛是身心俱被撕裂,只有最后一点元神,还行尸走肉一般的支撑着这具身躯。她骑在马上,一路踏着风沙而行。骏马急驰,眼前的一切都飞快的向后掠去,耳中唯有尖锐的啸音,像是无数的声音冲撞进来,又像是成千上万只的黑鸟,啊啊扇动着双翼向她直直的冲过来,四面都只剩了气流咝咝的回音。
她那么的痛,痛到根本就无力去承载,她却生生的隐忍了。那些破碎的血水,带着早已面目全非的往事一同流进她的腹中,千万支银针齐齐扎来,她却只有笑,只有微微的,看不出丝毫喜意的笑。
其实在她眼前的天与地都早已颠倒旋转起来,所有的风景都蜕变成扭曲的巨兽,密密的蠕动着,四面八方向她围拢过来。
她全身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身体内没有一丝暖意。她本能的将手按在胸上,可是那里像是突然被剜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像是有汩汩的泉涌出来,剧烈的痛楚从中汹涌出来。
她冷得直发抖,唯有胸口那里涌起的是温热,可是这温热一分一分的让寒风夺走,再不存余半分。她抽回被陆修云握住的手,那样轻柔却又坚决无比。
她的腿也像是突然失了知觉,只晓得木头一样的钉在那里,她紧紧攥着一样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深深的硌到手心里,手心里这一丝疼痛终于唤醒她。原来竟是真的,原来周遭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心像是被抽紧一样,只是一缩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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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处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她弯下腰去,小腹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去。这竟然不是噩梦,而是真的。她险些杀了他,她的双手,染满了他的鲜血……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3)
她竟然没有半分力气挪动双腿,这一切竟是真的。手中紧握住的东西硌痛了手掌心,摊开手心来,方知道自己紧紧攥着的是他手上的那枚青龙玉扳指,迎着那秋日暮色里的最后一刻太阳光望去,那所谓子儿绿的翠色水汪汪的,直欲滴下来一般。
她轻轻的摩挲着扳指,手指尖触到了内力的字印。不消细看,她也知道,那上面必然刻着“天成”二字。
终于出了城,天色便已黯淡下来。好在陆修云来时已经安排好沿途住处,是以马儿掉头一转,便径直上了旁边的一处小山。
“我们今夜便在这里将就一夜,明天一早,便起身去苏州。”陆修云将子默抱下马背,早有身后尾随着他的将士将山间小屋安顿清楚,点上了灯火。
这夜格外的安静,子蘩与子默两人一同睡在里面,陆修云与其他人守在外面,轮流值夜。
子默因为胎动不安,是以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只迷迷糊糊朦胧睡着了片刻,旋即又醒来。背心里有涔涔的冷汗,手中还攥着那枚青玉扳指。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想要平息胸口那种无望的悸动与不安。室外仿佛秋风凛冽,她坐起来摸索着掀开窗棂,外面只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姐姐……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子蘩听到响动,于是也爬了起来。她之前与子默一同住过几日,知道她夜间是要进点汤水甜粥的,否则必然难以安睡。
“不用,我只是睡不着,起来坐一下。”她挥手止住了子蘩,让她自己睡去。
她起身在茶壶里倒了一点冷却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重新躺下去,在夜里睁大着双眼,那枚玉扳指还放在枕畔,伴随着她剧烈无章的心跳,嘀嗒嘀嗒,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得敲在她的心上。
她叹息一声,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小生命似乎察觉到母亲的异样心情,在黑暗中轻轻颤抖了一下。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4)
这夜注定无眠,风声里带来一种隐隐欲发的阴暗戾气。陆修云睡在外间,耳听着山间的动静,他枕下便是一只常年随身携带的马革皮枕,在边关的岁月一久,早已磨砺去了他身上原来的贵族公子做派,而枕戈待旦的习惯,也是在浴血奋战的军营中历练而成的。
此时他听得内室的响动,心知子默不能安睡,一时也没了睡意,便以手撑起头颅,双目凝视外面冷冽幽暗的夜色。
空气里吹来一种山间特有的泥土草木芬芳,夜静到了极点,远处墙外岗哨的脚步声隐约都能听见,遥遥人家有一两声犬吠。只是叫了一会,很快就没了响动。
陆修云此时敞着外衣,一派慵懒的卧在简单的竹床上。他心中满怀复杂,只是凝神望着,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隐隐传来一声鸡鸣,这才猛然惊醒,原来竟然已经快要天明了。
子默起身洗漱过后,才掀开竹帘出来。外间不见陆修云,子蘩起身去张罗早饭,她便出来四下寻找他。
走过房舍前面的几级破碎的台阶,转过右面窗户后是是青石砌的平台,几间石砌的小房早已经东倒西歪,破烂不堪,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引着,台阶下石缝里一株野菊花,开了小小几朵金黄,在风中荏弱摇曳,令人见而生怜。
因为风大,她拥紧了身上的衣物,正要出声相询时,却猛然觉得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他伸手握了一下的手掌,她的手掌绵软馨香,只是指尖冰凉一片。他很快就放开了,伸手替她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丝带,而后道:“你怎么了?手这样凉?”
她摇头不语,少顷才道:“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吧!一会吃点粥就好了。”她眼下憔悴清淤一片,就算不说,也一眼能看的出来。
陆修云只是温和的一笑,旋即放下了手,他不想惹她厌烦,因此可以隐淡了心中的感受,其实他很想很想,在伸手的那一霎,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5)
子默静静的立在那里,天地间只是一片寂静,如鸿蒙未开,而晨曦映在早已破败的窗纸上,濡白晨光,终于越来越浅,东方透出明亮似火的霞光,山间秋风肆虐了一整夜,天亮时分终于平静了下来。
两人默默无语的站了一会,子默便想上山去走走。因为天色尚早,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