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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请皇上罢了对陆浩天的弹劾之议,下旨恩恤其家人。”
皇帝脸色微变,但瞬间又笑了:“朝中人才济济,便是将才,晋国也大有人在。他从来狂妄,现下更是目无君上,罔顾三钢五常,此等人,你何须为他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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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弟之所以为他进言,其实也是为了保住您心爱的贵妃。”宁王见皇帝面色平静,深眸里深邃无垠,闻言竟然微澜不兴,知道他现在已经完全平息了下来。
他素来冷静睿智,今早之举动,实在叫臣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下朝之后,臣工们难免找了些内监宫人打听,圣上最近是否有何失意之事。不多时,宫中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那话里话外,都是朝了皇帝盛宠数年的贵妃而去。
大意是说,昨夜禁宫刺客出没,那刺客竟是奔了殷贵妃寝殿而去。皇帝出动了宫中值夜的禁军与龙骑首将,撒下天罗地网,却最终无所收获。
有人在贵妃所住的紫陌殿外,发现有新鲜的血迹,而皇帝昨夜原本驾幸紫陌殿的,后来却不到半夜就大怒而归了。
加上殷贵妃入宫三年,多有乖张冷漠示人,从不与宫中嫔妃来往,其人未免在外界看来颇多疑处。又有宫人私下传出,指殷贵妃早有心上人,其实是无心皇宠,几次三番惹怒皇帝,其实就是请旨自废出宫。
这下子一众朝臣都大出意料,因为皇帝自得子默,宠爱逾制,为其册贵妃之事与内阁礼部三司颇多争执,气得礼部尚书还大病了一场。
而这番却传出贵妃无心皇恩,不恤龙宠,实是意外之举。所以未过半日,朝野之中渐渐起了一种流言。
传说陆浩天之所以逆旨行事,乃是不满皇帝夺了陆家公子早已定好的未婚妻为贵妃,而陆修云之所以被发配西南军中服役,更是因为天子夺人之好,心中只恨不得斩草除根才好。
一时京中府内各部,均言之凿凿,更有茶楼瓦肆,传得更是绘声绘色。常常三五人坐定,待堂倌倒上茶来,不过数语,主客总会有人提及这桩“天下第一大笑话”天子为美色所惑,竟然强夺尚未成|人的闺阁淑女为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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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陆家世代忠良,最终也忍不得这夺妻之恨,更兼爱子被发配边疆,这才不得不冲冠一怒为红颜。
此中细节,在市井中人口中传开时,引了无数人为之好奇。这等宫闱密闻自然最千古难遇,一时间,讲者口沫横飞,听者啧啧称奇。
“陛下,眼下京中朝野内外都传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出去。臣弟以为,陛下此时更要宽怀大度,下旨恩恤陆浩天,这样一来,自然流言就不解自破。”
应天成沉吟不语,他捧了手中的茶杯,慵懒倚在亭中的美人靠上,半响才道:“杨清,给朕去取酒来!朕要和宁王在上苑用膳。”
四下的宫人全部垂手退下了,只余了几个小太监,远远候在甬道旁,听候差遣。
“陛下一向圣明,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引得朝纲不稳,臣工不忿……臣弟斗胆,请陛下早日将殷贵妃送了出去,以免红颜祸国,让陛下受了千古骂名。”宁王面色深沉,俯身跪请。
皇帝不作声,一时间水榭里外静下来,只闻荷池底下“咚”的一声,荡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应是正在岸上晒太阳的小蛙,这时觉得热了旱了,便举身跃入水中。
皇帝看着那渐渐扩散的涟漪出神:“你知道她在朕心中的位置,却还是要说出此言,有什么想法道理,你说吧。”
宁王不见他发怒,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一沉,旋即缓缓道:“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八岁时,老师讲《大学》内中有一句:臣弟不恭,这时引了来,请陛下一听。”
皇帝闭目,少顷便点头默许。
“夫子讲治国之道,重指一句: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翏矣。”
应天成不接,继而漫漫问:“还有呢?”
“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宁王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涟漪:“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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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阖目良久,这时才终于正视宁王,口中道:“朕素来谨守为君之道,二十余年未敢有一丝懈怠。而今,却是被卿这般耳提面命。朕……”。
宁王再次跪下,以额触地道:“陛下,臣弟不恭,实在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您若真是这般痴迷下去,那么殷贵妃势必再也活不得了!”
他这面说了,便在衣袖中取了一根黄绫出来,双手奉着,递到应天成跟前。
“这是父皇赐死林妃所用的黄绫,臣弟一直保留着。陛下,请您圣裁。”宁王语含呜咽,说话时面容已经低垂了下去。
林妃,那是宁王的生母,曾经盛宠一朝的天下第一美人。诞下宁王后不久,便因独霸圣恩,而后被群臣上谏,力指其诸多罪状,请皇帝下旨赐死。
应天成犹记得当时的情形,那时他正好五岁,亲眼目睹了先帝将绫布交由林妃的情景。先帝为万世千秋盛名,不得不舍了心爱的女子。而林妃为人倨傲,宁死也不肯自请废黜。
禁宫三年君恩不曾临幸过其他嫔妃,六宫早已怨怼成山。世家出身的嫔妃里,有人因怨生恨,有人结党成派,内外给皇帝施加压力。先帝饶是再宠爱,也最终无奈于天下万名之请。
圣君者,不可罔顾民意是以赐死,阴阳相隔,林妃最后还是笑着说了一句:“陛下,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她在最美的年华选择以一身隆宠深爱离去,只留了他一人永远的愧疚活在人间。自此之后,便是风月再多,佳丽如云,先帝终究也不曾再有过多少印象了。
皇帝颤巍巍,伸手接过黄绫。一时捏拿不准,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阵风给吹到了半空。那绫子极轻薄,飘飘拂拂在半空里展开来,像是晴天碧空极遥处一缕柔云,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皇帝紧紧攥着那条黄绫,只是纹丝不动,过了良久,声音又冷又涩:“天宇,你我兄弟手足,虽非一母所生,但我自问,从来视你为至亲。你为何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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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叩首向下,继而颤声道:“四哥,我从来拿你当自己的兄长,再无二话不可交谈。你还记不记得,少年时咱们秋游在此狩猎,你臂上受了伤,后来生了疽疮,痛得厉害,每日发着高热不退,吃了那样多的药,总是不见好。
后来是御医用刀将皮肉生生划开,你那时十三岁,却硬是忍住了痛,也不叫上麻飞沸,一声都没有哭,眼瞧着那御医替你挤净脓血,后来疮口才能结痂痊愈。”
他轻轻拣了地上的黄绫,泣声含泪道:“臣弟以为,既是那时能忍得了痛,今日为何不能早早……将这个毒疮给除了!”
皇帝心中大恸,不敢在看向宁王。一时仰起脸来:“天宇,她不是四哥身上的疽疮,她是你四哥我的命。你又怎能生生的拿了四哥的命去。”
“四哥,你醒醒!她若有意,你们又何至于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曾圆房?一个女子,心中但凡爱你,又岂会留了自己的清白,一直拒绝于你?更何况你富有四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她心里明明爱了别人我只是不忿,为何你这般还是看不出来?”
宁王眼露火星,双手攥的紧紧。那黄绫在掌心握的久了,一时竟然“咔嚓”细碎作响起来。
“她心里既然有别人,任你对她再好,她心里也难得有你,你怎么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后宫妃嫔这样多,人人都巴望着你的宠爱,你何必要这样自苦。”
“四哥,当日你如何得来江山,如何的不易!走到了这一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眼见着你为了她自毁长城!”宁王执了皇帝的手,苦苦恳劝道。
应天成无语,眼角却有点滴的酸涩涌出来。少顷,他低声叹了一句:“刮骨疗伤,壮士断腕。长痛不如短痛你说的,朕都知道,都懂。朕并非没有试过,放下放下不见,不想。”
他睁开眼,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可是,朕做不到……天宇,若是其他事,任何事,朕都愿意听你一言,唯独是她……”
为毛没人吭声?林子无力写了,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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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听得心底一片哀凉,手中的黄绫子攥得久了,汗濡湿了潮潮的腻在掌心。
他转头怔怔瞧着亭子外的斜阳,照在廊前如锦繁花上,那些荷花开得正盛,殷红如胭脂的花瓣让那金色的余晖映着,越发如火欲燃,灼痛人的视线。
他回转身望着皇帝,望着自己一直视若至亲的四哥。见他双眼望着自己,眼底痛楚、凄凉、无奈相织成一片绝望。
他明知这爱的尽头是一条不归路,他迷失了自我,早已不再能担负得起一国君主的重任却无力回头,就此沦陷下去。
宁王被这目光激的一阵哆嗦,心底最深处怦然一动,他别开眼,不敢再看。
那样狂热的眼神,那样灼热的痴缠,心里最最隐蔽的角落里,他对自己坦诚了一切。他对她无能为力,只能随着命运的轮盘转去她的意愿之中这是亡国的征兆,更是倾国的妖魅再现。
红颜祸水……
宁王缓缓起身,他的手缓而无力的垂下去,慢慢的垂下去。手中的黄绫飘落了下来,他转身便要离去。
“天宇!”应天成在身后叫了一声。他惊悚的回头,却见得那眼里竟然生生的逼出一层泪来。
他扑身过去跪下,一时抱住他的肩头,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四哥,三年大选的天下秀女,臣弟不信无人可以超越她的姿色。你若狠不下心,那么就交由臣弟来代劳!”
应天成听罢,只觉太阳|穴突突乱跳,额上青筋迸起老高,扬手便欲一掌掴上去。宁王却是挺直了身子,端正跪在他的面前。
他不躲不闪,竟准备受了他这一掌掴。
一时寂静,静的无端叫人心头发紧。杨清正端了酒出来,乍一见这情形,也不得不驻足在几尺外候着。
皇帝终于开了口,他放下了手,那声音却是飘忽的,像是极远的人隔着空谷说话,隐约似在天边:“朕一生拥有过无数的美人,自问平生并不是所谓的情种。“”
*******林子感冒了,呼呼,早点下班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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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终于开了口,他放下了手,那声音却是飘忽的,像是极远的人隔着空谷说话,隐约似在天边:“朕一生拥有过无数的美人,自问平生并不是什么情种。
晋国后宫中,那么多的女子,如花一样的美人,任朕予取予求。
佳丽三千,无不是想尽一切方法来取悦朕,朕从未真正记住过谁朕三十几年,一直习惯一人独眠。
午夜梦回,枕畔都是空的,心里有一块地方,也是空的。你问朕,为何不立后这才是原因。
只有她,偏生是她,一个或许并不爱朕的女子,打动了朕的心。
那时见了,其实以为是一时兴起,谁知道,朕一生精于谋算,却最终败在了她手里。她要什么,朕都不能不给,看她哭了,朕的心也要碎了。
她若是笑,朕便恨不能拱手河山随她去什么是情?天宇,朕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现下便握在她的手里。
她若死了,你以为,朕还能活着?
你想想吧,朕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去死,你又能逼着自己的皇兄去死么?”
宁王沉默良久,最终低声叹道:“皇兄,你可知这样的爱……迟早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你!”
他转身,似乎不堪烦忧一般的摇摇头。午后的眼光炙热的烤着,水榭里渐渐起了热气。
杨清捧了酒水和杯具过来,一时给两人斟了酒,宁王伸手也接了一杯,这才低声道:“陆浩天那边,陛下还是下旨安抚一二。至于朝野的议论,陛下,既然放不下她,那么,还是早早的圆了房。女人嘛,心是随着身子走的。她成了你的人,自然就会收心了。”
他临走,却又不忘抛下一句话:“臣弟听说,昨夜的刺客来时径直奔了贵妃的寝殿而去。陛下,您的贵妃若无外心,他们如何能知道您何时离开的紫陌殿?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您或许该回去问问,兴许今夜还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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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只见宁王的身影愈走愈远,他跨上马背,旋即急驰而去。杨清侍奉皇帝用午膳,应天成亦只顾闷头喝酒,数十样菜肴,都只是略略动了一下筷子,水榭里临时摆开席面,顿时显得狭小起来。
应天成只是斜靠在美人靠上,身下垫了一张云锦绣花簟子。这面喝着,天色便渐渐黯淡下来。上苑处在山顶,俯眼看去,整个禁宫都在脚下而已。
杨清一旁立着,见皇帝不言不语,显见心中愁绪极深,他心知连宁王都无法劝解,自己更是不敢多言,只是殷勤小心添酒夹菜,应天成这便有了几分微醺之意。
他良久后起身,立在山头举目远眺。只见连绵起伏的宫殿尽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