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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真了不起,她真了不起,是不是?”丹尼斯敲敲奎尔的背,又把手够到前面去碰碰老菲扎德夫人的肩膀。“没有一句是真的,”她尖叫道,笑得脸色发紫。“可是她让你觉得像真的一样!哦,她太棒了!”几天后,奎尔送给韦苇一只明亮的玻璃茶壶和一块印着越橘图案的丝巾。是他从美国的一家陈列商店邮购的。她送给他一件深红色的毛衣,是她用晚上的时间织的。穿在身上并不嫌小。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呼吸交融在一起。可是奎尔在想着佩塔尔送给他的惟一一件礼物。当时她已经打开了他送给她的十来件礼物,一只绿松石手镯、一只热带鱼缸、一件用珠子缀出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埃尔维斯·普雷斯利(1935—1977),美国摇滚乐歌唱家,有“猫王”之称。——译者注头像的背心,浅黄|色的眼睛,金属片做的嘴唇。她拆开了最后一个礼包,瞥了他一眼。他垂着手坐在那里,看着她。“等一下。”她说着跑进了厨房。他听到冰箱门开了一下。她回来了,双手背在身后。“我没有机会给你买东西,”她说,然后向他伸出两只握紧的拳头。松开手指,每只手心里托着一枚褐色的鸡蛋。他接过来。蛋是冰凉的。他觉得这很温柔,很美妙。她给了他一样东西,鸡蛋毕竟只是个象征,可它们是从她手里接过来的礼物。给他的。虽然鸡蛋是他自己前一天在超市上买的,但这有什么要紧。他想象她理解他,她一定是爱他,所以才知道重要的是那双伸出的手,那个给的动作。
圣诞节那天,一大块云压了过来。可是姑妈从圣约翰斯来了。他们同丹尼斯和比蒂一起在巴吉特夫人的厨房里吃圣诞晚餐。人们出出进进,炉火烧得旺旺的,当地人讲着过去的柚木节、化装游行和狂欢的故事。杰克躲在边上,倒着热的朗姆甜饮料。他们听见远处零星传来庆祝的猎枪声。丹尼斯的胡子上沾满了白霜。这是圣诞节后的星期六早晨,他和奎尔在山洼的云杉林里砍着下个冬天的木柴。奎尔用的是链锯,他喜欢这工具。丹尼斯砍去多余的树枝。阳光的蓝头巾勉强裹住奎尔的脖子。中午他们站在小火堆前啜着热茶。“比蒂说咱们该去翻船湾看看老诺兰。这儿离得不太远。早一点干完赶过去。往年我爸或别的人一入冬总要过去看看他的柴火和粮食够不够。今年晚了点儿。比蒂给他做了块蛋糕,还有一些面包。早上我看到了他那儿的烟,可是也说不准。”“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奎尔说,很内疚。
他们绕着大弯从洼底往上爬,丹尼斯高声讲着喝醉的雪车司机因为不认识路而永远埋到冰雪底下的故事。“真冷。”他叫道,眯眼看着海滨线上的缺口。翻船湾那些空房子出现在眼前,像粗纸上的炭笔画。雪车沿长长的倾斜的弯道拐上了海岸。老堂兄的棚屋的金属管冒着烟。雪车的呜呜声减弱成了突突的空转。“让它开着。”丹尼斯说。
比奎尔记忆中的还要糟。臭气令人作呕。老头虚弱或糊涂得连厕所都去不了。一具骷髅在他们面前颤抖着。狗靠在火炉旁,一动不动。可是还活着。奎尔忍不住干呕起来,踉跄地走到门口。那片圈起的空地上有三个小雪堆,冻僵的绵羊。“诺兰大叔,”他听见丹尼斯说。“我是丹尼斯·巴吉特,杰克·巴吉特的儿子,从山洼那边来。我妻子给你带了点儿面包。”他把面包从手提袋里拿出来。面包那亲切诱人的香气。骷髅扑上来,抓过面包往嘴里塞,抽搐的面包皮后面传出沉闷的嚎叫声。丹尼斯走出来,吐了口唾沫。清了清喉咙,又吐了一口。“臭得没法呆,可怜的老家伙饿坏了。我的老天,多脏啊。最好把他送到收容所去,你说呢?他神经有问题。他在烧墙呢,看那儿。看见他把木板给扯掉了吗?他是你亲戚,应该由你决定,看看拿他怎么办。他们来把他带走,我再过来一趟,把那条老狗淹死。反正已经半死不活了。”“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比蒂知道该给哪儿打电话。她给那个帮助妇女的‘体恤组织’工作。还有‘少女妈妈’。她们知道所有那些组织。她和韦苇。”“比蒂和韦苇?”奎尔内疚得脸发烧。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可怜的老堂兄时就应该去照料他的。根本没想到。“那个‘体恤组织’是比蒂和韦苇发起的。两年前的事儿了。那年冬天,住在我们家旁边的市议员把他老婆一顿毒打,光身子推到外头雪地里。她来找比蒂。身上冻得发青,耳朵打聋了,里面还有血。第二天比蒂给韦苇打了电话。韦苇知道怎么建立那些组织,怎么发起,自从她建立了那个特殊教育团体之后。跟省里说得上话,知道吧?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简单的女人。”奎尔说。可是心里在想,哦,你真应该见见佩塔尔,见见我那可爱的姑娘。一个荒谬的念头,佩塔尔在锚爪市,这可不有趣。她会大声尖叫,跳上下一班离港的飞机。从此无影无踪。“老弟,”丹尼斯说,“你知道的还不到一半呢。”一面加大油门把雪车开进了狂风洗涤的山洼。
第三十九章 闪亮的毂盖(1)
“还有一些古老的绳结没有记录在此,只要绳子有新的用途,就总会发现新的结法。”《阿什利绳结大全》海湾里漂浮着一块块残冰,像饭店里的破盘子,但是船终于造好了。最后一卷刨花从雅克的刨刀下面打着旋儿冒出来。他退后一点,拍了拍漂亮的木头,留下手掌那么大的灰印。好像他整个人就是锯木屑做成的。嘴里哼着歌儿。“成了,就是它了,”他说。“再给它刷上一层漆,您就看好吧。”奎尔和丹尼斯用力把船拉上拖车,老人在一旁看着,神态悠闲。他的那部分工作已经完成了。他的嘴巴张了开来。奎尔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便抢在他的前头,粗声大气地唱道:“哦,大雄鹅,没有用,”一口气唱完,越唱声音越大,最后那忧郁的曲调也被他滚烫的喉咙弄得热乎乎的。老雅克认为这是一种赞扬,他得意洋洋地炫耀了半个小时,然后才上楼用茶,这时那些音符在他的耳朵里仍然暖融融的,像一顶刚从火炉后面取出来的帽子。一盘加了咸肉薄片和土豆丝的油煎鲱鱼。一壶芥末。比蒂来回奔跑,绊在华伦二世的身上,它希望要么永远躲在桌布下面,要么去和靴子待在一起,但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办。奎尔和韦苇是饭桌上的客人,不停地发出善意的笑声,对吃到的食物赞不绝口。水煮卷心菜。最后是浇了奶油的乌饭果馅饼。奎尔每一道菜都来了双份。虽然卷心菜吃多了会放屁。阳光把一根鲱鱼骨头弄弯,唱道:“桦树枝,弯又弯,樱桃酒,满又满。”小兔和玛蒂合坐一把椅子,手臂缠绕在一起,每人都有一袋“情人节”那天省下来的心形糖果,她俩可以一人吃一颗。哦你这孩子,多么幸福地相爱着。饭桌上,丹尼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打开一只抽屉,又把它关上。“你怎么啦?”比蒂问。“你今晚活像一只屁股着了火的猫。”
奎尔咬住嘴唇忍着笑,丹尼斯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我不知道,女人!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要找什么。真烦人。”“你还想喝茶吗?”“不了,不了,我已经灌饱了。”但是总有些事情不大对劲儿。几个星期没有工作,什么工作也没有,他对奎尔说。这么活着真不痛快,整天为了收入操心。厌倦了。如果能去捕捕鱼就好了。他又站了起来,拿起茶壶,朝里面看了看。奎尔还算幸运,有一份工作。还有茶吗?“是你父亲办的报纸,”奎尔说。“你不能来报社工作吗?上帝知道,我们肯定用得着你。啊,到处都缺少人手。”笨拙地舀了一勺糖,一半都撒在了漂亮的桌布上。“天哪,不行!那还不如把我的胳臂连根砍掉呢。我讨厌跟那些黏糊糊的小黑字儿打交道,整天读啊写啊的。像在死苍蝇堆里走来走去。”他摊开又粗又短的双手。“我们在商量”——朝比蒂点了点头,她当时正好垂着眼睛——“是不是到多伦多去一两年。其实不想去,但我们可以攒点钱再回来。木匠在那里很容易找工作。在这里却没有活儿干。”在桌上敲起鼓来,这使孩子们都兴奋起来,小小的指头忙碌地动着,想弄出“笃笃”的马蹄声。丹尼斯瞪起眼睛。没有人理睬。
比蒂和韦苇在擦洗盘子,谈论着多伦多。比蒂的声音软绵绵的,像热抹布一样。到底会怎么样呢。孩子们会喜欢吗。也许不喜欢更好。也许。也许。不要去,奎尔说不出口。知道如果他们去了,他就会永远失去他们,即使有个别人回来了,脾性也完全改变了,就像从大火后的废墟里捡回的一把刀子。如果小兔不得不失去玛蒂,她是多么可怜。如果奎尔不得不失去丹尼斯和比蒂,他又是多么可怜啊。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哈欠。奎尔抱起躺在客厅地毯上打瞌睡的海利。阳光紧紧抓住韦苇的手,因为地上有冰。狗第一个跳上汽车,挨个儿试了试每个座位。“韦苇,”阳光说,“如果你把一条鱼熨烫一下,它会不会有小地毯那么大?”“我想,如果摊开来的话,”韦苇说,“它比小地毯还大。”丹尼斯陪他们一起走了出来。奎尔“砰”地关上韦苇的车门,铁锈“啪啪”地落在地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扔掉这辆老爷车?”他一脸沮丧。把手撑在那辆旅行汽车上,直到它开走。看着尾灯越来越小,然后走到马路对面,继续看着。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灯塔射出的道道闪光。海面一片平静。奎尔在沉睡的房子里洗了一个热水澡。他泡在水里,捏住鼻子,向下滑进一片滚热之中。心满意足。命运总算没有让他在纳特比姆的糖浆桶里洗澡。
第三十九章 闪亮的毂盖(2)
他出了浴缸,用一条毛巾擦干身体,又擦去浴室门背后的穿衣镜上的水汽。他看着镜子中赤裸的自己,肌肤在冷空气里冒着腾腾热气。他看到自己身躯庞大。粗壮的脖子,肥硕的下巴,厚厚的腮帮子上竖着一根根铜丝般的硬胡髭。黄|色的雀斑。厚实的肩膀和强壮的胳臂,双手布满汗毛,像狼人的手一样。胸脯上丛生着湿漉漉的胸毛,一直蔓延到凸起的肚腩上。硕大的生殖器藏在一蓬泛红的毛发中,因为刚在热水中泡过,此刻显得鲜红夺目。大腿、小腿都像树桩一样结实。不过产生的效果不是臃肿,而是力量。他猜想自己正处于体力的某个鼎盛点。很快就要人到中年了,但是他并不害怕。现在不太容易数清他的缺点了,也许它们已经数不胜数,或者已经融进了他的一般状况,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套上灰色的睡衣,胳膊底下破了,后面贴在湿漉漉的背上。又是一阵喜悦,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心头。没有理由。从睡梦中醒来,听见电话铃在响。奔向楼下的厨房,被他扔在地上的脏衬衫绊了一下。是丹尼斯打来的。“本来不想把你吵醒,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妈妈几分钟前打来电话。爸爸还没有回来。今天早晨四点钟就出去了。晚饭的时候就应该回来的。现在已经十点了。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我给搜寻救援队打了电话。我现在就到妈妈那里去。我今天一直觉得要出事儿。做好准备,迎接最坏的可能吧。”“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奎尔在寒冷的厨房里瑟瑟发抖。钟上显示十点零六分。他听不见海的声音。午夜的时候,丹尼斯又打来电话,声音粗哑而干涩。仿佛一场鏖战终于以失败结束。“他们找到了那条船。他们找到了他。他淹死了。他们说已经尽了努力,但是没有救活。”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躺在救援船里急救室的桌子上。“看来,他甩出捕龙虾的套子时,脚被投石索缠住了。他们正在把他和船运进来。你打个电话给比利,好吗?我这就扶妈妈下去。她希望他们把他抬进来的时候她能在场。”早晨,奎尔经过码头去找韦苇,他没有吃早饭,只喝了七杯咖啡,有点头重脚轻,心脏和腹部隐隐作痛。杰克的那只小快艇就拴在搜寻救援队的橘黄|色船只后面,周围是一些货车和小汽车,一堆人看着死者的那条小船。韦苇像一株被砍倒的树苗一样倚在他身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奎尔后退几步靠在她的小厨房的水槽上。他说他要开车送海利和小兔去上学,让他们这一天的情绪保持稳定。阳光就和韦苇呆在一起,韦苇经过在奎尔肩膀上的片刻享受,开始为孩子们准备上学的午饭。为了不去麻烦比蒂。
一片寂静。水面上笼罩着一掌厚的雾气,使乱糟糟的海岸显得模糊不清。岩礁像黑色的金属带子,把大海和陆地绑在一起。奎尔深深吸了口气,寒冷的空气蹿入鼻子,他感到内疚,杰克已经死了,而他还在这里,仍然能够呼吸。脸色煞白如纸的比利弄清了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