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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了瞅那辆狗车(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管它到底是不是呢)立刻明白车子该怎么推动。很简单。没驴子拉,她就是驴子。眼前这辆比起他们当初在托皮卡找到的那辆轻便轮椅简直有天壤之别,更别提不久前她还能迈着强健的步伐从公园走到酒店。上帝,她真想念有腿的感觉。非常想念。
但是你现在别无选择。
她紧紧抓住车子的木轮,双手使劲,车子一动不动,再使劲,就在她几乎放弃、决定从轮椅上下来屈辱地向米阿那儿爬过去的时候,生锈的车轮咯吱转动起来,朝米阿站着的地方驶过去。米阿仍站在矮墩墩的石柱旁边,这样的石柱还有许多,排成一线蜿蜒至黑暗深处。苏珊娜暗暗寻思,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尚未转换之前),弓箭手们肯定就躲在石柱后面,躲过敌军的弓箭与投弹后一个箭步踏入石柱中间投掷武器进行反攻。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现在这个世界究竟又成了什么样子?这儿离黑暗塔还有多远?
苏珊娜有种感觉,它或许实际上非常近。
轮椅吱呀作响,她不顾轮椅的抗议还是继续使劲转动轮子,眼睛紧盯着前方披着亮色毛毯的米阿。十几码的路还没推到,她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这让她觉得非常羞耻,却怎么也无法控制气喘吁吁。她深吸几口夹杂着岩石气味的潮湿空气。右边全是那些石柱——她有印象,这些东西好像被叫做城齿,或者类似的名字。左边是一个断墙围成的圆形池子。小路另一边两座高塔矗立在外墙上方,其中一座已几近坍塌,看样子罪魁祸首要么是闪电要么是某种强力炸药。
“我们站的地方就是幻境,”米阿说道。“是深渊上的城堡的石墙通道,叫做迪斯寇迪亚城堡。你说你想呼吸新鲜空气,按卡拉方言的说法,希望这儿让你顺意。不过这儿离卡拉可远了。这儿深入末世界的腹地,无论是好是坏,已经非常接近你们探险的终点。”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几乎能肯定是坏。不过我可不在乎,一点儿都不。我是米阿,无父之女,一子之母。我的小家伙才是我惟一在意的,他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哎,一切!你想聊聊?行呵。我会坦白告诉你我知道的。为什么不呢?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珊娜环视四周,当她的视线投向城堡中心时——她猜是一处庭院——一股腐朽的气息飘过来,她不禁皱了皱鼻子。小动作没有逃过米阿的眼睛,她笑笑说:
“哎,他们早就死了,前人留下的机器大多也已经不再转动,不过死亡的气味阴魂不散,哦?总是这样的。问问你的枪侠朋友,真正的枪侠,他知道的,因为他一直在和这种气味打交道。他可是负罪累累啊,纽约的苏珊娜。各个世界里的种种罪咎就像腐败的死尸般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不过没想到他意志这么坚定,居然走到这么远,终于还是引起了大人物的注意。他只有毁灭一条路,他和站在他一边的所有人。我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注定他的灭亡,不过我不在乎。”她抬起下巴,朝星空仰面望去。厚披肩藏不住米阿丰满的曲线……而且苏珊娜看见了她突起的腹部。米阿至少在这个世界明显是个孕妇,事实上,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米阿说。“不过别忘了,我们俩还绑在一起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里,躺在酒店的床上正睡觉呢……只是我们并不是真正在睡觉,对不对,苏珊娜?呵呵。电话铃只要一响,我的朋友打电话来,我们就必须离开这儿动身去找他们。如果你想问的全问完了,那最好。如果没问完,也只能这样。快问吧。或者……你根本就不配叫做枪侠?”她的双唇抿出一道轻蔑的弧线。苏珊娜觉得她实在冒失,尤其是她连在那个必须回去的世界里该怎么从四十六街走到四十七街都不知道。真是太冒失了。“我说,出招吧!”
苏珊娜又一次望向城堡中央黑黢黢的破井,那儿也许是藏书密室,也许是防御工事,甚至是杀人坑,天知道。她以前上过中世纪历史,读到过类似的一些术语,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当然,那儿下面肯定有个宴会厅,她自己曾经帮忙上菜,至少做过一两回,但那也已经是过去了。假如米阿逼人太甚,她一定会自己想出对策的。
与此同时,她心下寻思,先从简单些的问题开始好了。
“如果这儿是深渊上的城堡,”她问道,“那深渊在哪儿?除了成堆的岩石我可什么都没看见。还有,天边的红光是什么?”
山风把米阿的及肩长发齐齐吹到脑后(米阿的头发不像苏珊娜的,一丝打结都没有,如丝般光滑)。米阿指向矗立在墙远处的塔楼。
“那儿是内层防御墙,”她说。“再后面就是法蒂村了。村子早就废弃,里面的人一千多年前就因为红死病死光了。再后面——”
“红死病?”苏珊娜非常诧异(同时也有些恐惧)。“爱伦·坡的红死病?小说里写的那样儿?”哦,怎么不可能呢?他们不是已经误入了——当然后来又走了出来——L·弗兰克·鲍姆的奥兹国?下面该是什么了?大白兔还是红桃皇后?
“女士,我不知道,只能告诉你再过去是外层防御墙,墙那边的土地上有一道大裂缝,里面填满了处心积虑地想要逃出生天的怪物。裂缝上还曾经架着一座桥,不过很久以前就已经塌了。‘在无史可考的古代’,可以这么说。都是些极度可怕的怪物,只消一眼就能把普通人立刻逼疯。”
说着她自己也瞥了苏珊娜一眼,眼神里写满嘲讽。
“不过一名枪侠,像你一样的枪侠,是不会中招的。”
“你干吗讽刺我?”苏珊娜淡淡地问。
米阿露出惊讶之色,随即脸色一沉。“难道是我想到这儿来,站在这个天际被魔王之眼染污、月色被玷污的鬼地方吹冷风吗?不,女士!是你,全是你的主意。所以不准你批评我!”
苏珊娜本想反唇相讥,怀上魔鬼的孩子也不是她的主意,但现在可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
“我不是怪你,”苏珊娜解释,“只是问问。”
米阿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说别废话了,然后半侧过身。她低声说道:“我没读过书,也没上过学堂。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生下我的小家伙,你听清楚没有?无论命运如何安排,你必须生养我的孩子!”
苏珊娜瞬间明白过来。米阿夹枪带棒的言辞全是因为她心里害怕、慌张。虽然她知道的比苏珊娜多,可毕竟她用的是苏珊娜的身体。
例如,我没读过书,也没上过学堂,这是拉尔夫·艾利森《隐形人》中的一句话。当米阿买进苏珊娜的身体时,倒是占了大便宜,用一个人的价钱换得了两种人格。毕竟把黛塔再次请出山的(或者说从沉睡中惊醒的)人是米阿。黛塔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因为它深刻地体现了黑人对所谓的“战后黑奴接受的更精良的教育”持有的深刻鄙视与怀疑。我不去“学堂”,哪儿都不去;我该知道什么就是什么,换句话说,我在葡萄藤下、在乡间田埂上、在茂密树林里聆听自然的教诲。
“米阿,”她这时问道。“这个小家伙的父亲是谁?到底是什么魔鬼?”
米阿咧嘴笑了起来。苏珊娜很不自在,这笑容太像黛塔了,溢满了嘲讽与苦涩。“哎,女士,我知道。你没猜错,的确是个魔鬼把种子种在你的身上的;一点儿不错!不过种下的是人类的种子!必须这样,因为你瞧,真正的魔鬼,就是那些围绕在黑暗塔四周的魔鬼,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所以必须这样。”
“那怎么——”
“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你的首领,”米阿继续说。“蓟犁的罗兰,对,就是他。斯蒂文·德鄯终于有孙子了,尽管他现在已经化为一堆朽骨,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珊娜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也顾不得荒野的冷风直灌进口中。“罗兰……?不可能!当时魔鬼在我身体里时他正站在我旁边奋力把杰克从荷兰山的鬼屋里拉出来。做爱绝对是他脑子里排最后一位的事儿……”说话间她突然回忆起当时在道根看见的婴儿画面,她的声音微弱下去。那双眼睛。淡蓝色的战士的眼睛。不,不,我绝对不相信。
“反正罗兰就是他的父亲,”米阿坚持说。“等小家伙一出生,我就会按你以前学的东西给他起名字,纽约的苏珊娜;是你在以前学城齿、庭院、投石机和碉堡这些词的同时学到的。为什么不呢?那会是个好名字,很好听。”
她说的是穆雷教授教的《中世纪历史入门》那门课。
“我会给他起名叫莫俊德①,”她又说。“他会长得很快,我亲爱的儿子,长得比人类快,毕竟他有魔鬼的一面。他还会长得很结实,有如天神下凡,没有任何一名枪侠能比得过他。而且,就和你们传说中的莫俊德一样,他会手刃自己的生父。”
话毕,米阿,无父之女,仰天面对星子缀映的苍穹尖叫起来,可苏珊娜也说不清叫声中包含的到底是悲伤、恐惧抑或是愉快。
※※※※
①莫俊德(Mordred),亚瑟王传奇中亚瑟王的外甥与骑士与亚瑟王为敌。
2
“快坐下,”米阿说。“我有这个。”
说着她从亮色厚披肩下面拿出一串葡萄和一个装满商陆果的纸袋。浆果的皮颜色橙黄,个个粒大饱满,几乎和她的肚皮一样滚圆。苏珊娜觉得奇怪,她从哪儿弄来这些果子的?难道她俩共用的这具身体梦游回到了君悦酒店?要么原来这儿就有一篮水果只不过她刚才没注意到?还是说这全是幻觉?
不过这并不重要了。即使她本来还有一点胃口也已经被米阿的话惊得荡然无存。她坚信那绝对不可能,却不知为何反而觉得更加恐惧。她甚至无法不去想电视屏幕显示的子宫里的胎儿。那对淡蓝色的眸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听到没有?绝对不可能!
寒风从城齿间的缝隙吹过来,吹得她一直冷到骨子里。她转过轮椅,在米阿身边背靠城墙坐好,侧耳倾听夜风的呼啸,抬头仰望陌生的星空。
米阿往嘴里塞满葡萄,汁水顺着一侧嘴角流下来,另一侧嘴角一张一合迅速吐出葡萄籽,速度几乎比得上机关枪。她咽下一大口,擦擦嘴,说:“可能,当然可能。而且事实就是如此。纽约的苏珊娜,你现在是很开心来这儿听到真相,还是说宁愿留点悬念?”
“假如我生下的并不是我性交时想要的孩子,我就必须事无巨细地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你明白了吗?”
这回苏珊娜的直白倒让米阿吃了一惊。她点点头。“随便你。”
“告诉我怎么会是罗兰的孩子。要是你想让我相信你说的每个字的话,你最好一开始就实话实说。”
米阿伸出指甲戳破一粒浆果的果皮,一口气揭掉果皮,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她本来还想再撕一个,不过又改变了主意,只是用双手(那双白得让人不舒服的手)把果子揉来揉去,使它变热一些。苏珊娜明白,火候一到,果皮会自动裂开的。接着米阿娓娓道来。
3
“一共有多少根光束,你来说说看,纽约的苏珊娜?”
“六根,”苏珊娜回答。“至少六根。不过我猜现在只有两根——”
米阿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说别浪费时间了。“在这片伟大的迪斯寇迪亚,当然有些人(包括曼尼人)把这儿称做上神,另一些人把这儿称做纯贞世界,一共是六根光束。那么到底是谁、是什么创造了光束?”
“我不知道,”苏珊娜如实回答。“是不是上帝,啊?”
“也许上帝的确存在,不过创造光束的是魔法的力量,苏珊娜,已经失传很久的真正的魔法。到底是上帝创造了魔法,还是魔法创造了上帝?我也说不上来。这个问题就留给哲学家去思考吧,反正我的工作是照看孩子。但是很久很久以前,这儿是迪斯寇迪亚的天下,六根强大的光束从这里竖起,全都在一点交汇。当时光束由魔力支撑,本以为会永不倒塌,可是最终魔力消失,惟一剩下的只有黑暗塔,有人把它叫做坎·克力克斯,意思是重续的殿堂,绝望的人。魔法时代之后继而开始了机器的时代。”
“北方中央电子公司,”苏珊娜喃喃低语。“双极电脑。慢转速涡轮引擎。”她略略一顿。“还有单轨火车布莱因。不过这些在我们的世界并不存在。”
“不存在?你以为你的世界能够幸免吗?那么酒店大堂里的通告又怎么解释?”浆果噗地裂开,米阿把果皮撕掉,一口吞了下去。她咧嘴狞笑,汁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不识字呢,”苏珊娜说。这点其实无足轻重,不过此刻她只能想到这些。她的脑海中不断回闪出那幅婴儿的画面,那双闪亮的蓝眼睛,枪侠的眼睛。
“哎,我有我的办法。只要你认字,我就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