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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想要他的签名的,就放在这儿,”埃蒂边说边敲了敲柜子。“也许就放在贝贝·鲁斯的同一层。”
卡伦眼睛一亮。“透给我点儿消息,小伙子。红袜队最终到底赢没赢?他们有没有——”
“这根本不是香烟,不过是些混浊的气体,”罗兰责备地看了卡伦一眼。那种眼神如此不像罗兰,把埃蒂逗笑了。“根本毫无味道可言。这儿的人真的就抽这个?”
卡伦把香烟从罗兰指间抽出来,掐掉滤嘴,又递还给他。“现在再试试,”他说完又转向埃蒂。“啊?我刚刚帮你们脱离了险境,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到底有没有拿到冠军?至少到你的年代为止?”
笑容从埃蒂脸上隐去,换上颇为严肃的表情。“如果你真想知道,约翰,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真的想吗?”
约翰吐了口烟,沉吟了一会儿,答道,“不想。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儿,”埃蒂显得有些兴奋。约翰给他的药片开始起作用,他觉得兴奋了起来。有点儿。“你一定要活到一九八六年,会有大惊喜。”
“是吗?”
“绝无虚言。”说完埃蒂转身对枪侠说。“我们的包袱怎么办,罗兰?”
直到此刻,罗兰才想起这回事儿。他们的所有家当,包括埃蒂从图克的百货店买的小刀,和罗兰的旧杂物袋,那个在时间的另一端他父亲送给他的小袋子,都在进杂货店店门前,具体说,是在被扔进店里之前,扔在了外面。枪侠隐约感到,他们的包袱现在还应该躺在东斯通翰姆杂货店门前的地上,但他也记不太清了;当时他一门心思就是怎么让埃蒂和自己在被那些家伙的来复枪轰掉脑袋之前脱离险境。想到长久以来陪伴他们的物品已经在吞噬了杂货店的大火里付之一炬,他心里不禁一抽,但这样的结局总比落到杰克·安多里尼手里要好。瞬间,罗兰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生动的场景,他的旧杂物袋挂在安多里尼的皮带上,就像一只烟袋(或者更像敌人的头骨),来回摇摆。
“罗兰?我们的——”
“我们的枪还在,其他的都不需要,”罗兰的语气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生硬。“杰克有那本小火车的书,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再做一个指南针。否则——”
“但是——”
“如果你是说你的包裹,小伙子,我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你打听打听,”卡伦提议。“但是现在,我想你的朋友说得对。”
埃蒂也明白他的朋友说得对。他的朋友几乎总是对的,这也是埃蒂始终痛恨的一点。他妈的,他想拿回他的包袱,不是为了里面的干净牛仔裤和两件干净衬衫,也不是为了多余的弹药或者那把小刀,尽管那把刀确实很好。袋子里面装着苏珊娜的一束头发,到现在还萦绕着她的气息。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约翰,”他问,“今天是几号?”
约翰灰色的眉毛微微一扬。“你说真的?”埃蒂点点头,他回答:“七月九号。公元一九七七年。”
埃蒂撅起嘴,吹了一声口哨。
罗兰指间捏着渐渐燃尽的骆驼牌香烟的烟屁股,走到窗边向外张望。房子后面除了树林什么都没有,卡伦口中的“基沃丁”在树木间闪出点点亮蓝。但是那柱浓烟继续向天空蹿升着,仿佛在提醒他,这里的一派静谧给他的平静感不过是错觉。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无论他多么担心苏珊娜·迪恩,现在他们既然来到这里,就必须找到凯文·塔尔,了结双方的事情。而且必须尽快。因为——
仿佛读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埃蒂替他把下半段的念头说出口:“罗兰?越来越快。这一边的时间正走得越来越快。”
“我明白。”
“也就是说,无论我们要做什么,必须一次性成功。在这个世界时间不会倒转,一切不能重来。”
这点,罗兰也明白。
※※※※
①米克·杰格(Mick Jagger),滚石乐队(the Rolling Stones)的主唱。
②《综合医院》(General Hospital)和《指路明灯》(Guiding Light)均为美国著名的肥皂剧。
2
“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从纽约来,”埃蒂告诉约翰·卡伦。
“嗯哼,夏天这儿有很多从纽约来的人。”
“他的名字叫凯文·塔尔。他的朋友亚伦·深纽应该和他在一起。”
卡伦从收藏棒球的玻璃柜里拿出一只有卡尔·亚斯特詹斯基签名的棒球,签名的字体很奇怪,似乎只有职业运动员才写得出来(据埃蒂以往的经验来看大多是因为那帮人有拼写困难)。他把棒球从右手掷到左手,又从左手掷到右手。“六月一到,外地游客成群涌到这儿来——你们也知道的吧?”
“我知道,”埃蒂此时已经感到有些绝望,甚至觉得凯文·塔尔可能已经落到了老丑怪安多里尼的手里。也许杂货店的那场伏击不过是杰克的餐后甜点。“估计你不能——”
“如果我不能,那他妈的我还不如退休呢,”卡伦显得兴致勃勃,顺手把棒球扔给了埃蒂。埃蒂右手接住棒球,用另一只手的指尖细细摩挲着红色的签名标记。出乎意料地,他觉得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倘若一只这样的棒球都不能证明你回了家,还有什么能?可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约翰说得对,他的确是个时空闯客。
“此话怎讲?”罗兰问。埃蒂把球扔给了他,罗兰伸手接住,目光并没离开约翰·卡伦。
“我一般不记人名,但每个来到镇子上的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解释道。“我能记住他们的脸。每个称职的看守人都有这种本事,我猜,你起码得弄明白你的地盘上有些什么人。”一番话说得罗兰深有同感,连连点头。“跟我说说这家伙长什么样儿。”
埃蒂说:“他大概身高五尺九,体重……呃,我会说大概两百三十磅。”
“这么说是个大块头。”
“没错儿。还有,他脑袋两侧的头发基本上掉光了,”埃蒂抬起双手把自己的头发统统向后捋,露出两侧的太阳穴(其中一侧撞在找不到的门上,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伤口直到现在还在渗血)。这个动作触及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微微一缩,不过幸好血已经止住。让埃蒂最担心的还是腿上的伤。卡伦的羟考酮暂时止住了疼痛,但如果弹片还在里面——埃蒂相信应该还在——他终究得把它弄出来。
“多大年纪?”卡伦又问。
埃蒂朝罗兰看看,罗兰只是摇摇头。罗兰见过塔尔没有?此时埃蒂反倒记不清了。可能没有。
“我猜五十出头。”
“他收集旧书,对不对?”埃蒂蓦然闪现的惊讶表情落在卡伦的眼里,他大笑起来。“我告诉过你,夏天到镇上来的人没一个能逃过我的眼睛。你永远不会预先知道哪个会欠债不还,哪个会在这儿顺手牵羊。八九年前,一个从新泽西来的女人到了我们这儿,结果她竟然是个纵火犯。”卡伦摇摇头。“她长得就像小镇图书馆员,慈眉善目,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放火烧毁了斯通翰姆、洛弗尔和沃特福德的所有粮仓。”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书商的?”罗兰边问边把球扔回给卡伦。卡伦立刻又掷给埃蒂。
“那个我倒不知道,”他说。“只晓得他收集书,因为他告诉了简·萨古斯。简在五号公路和蒂米提大街交界的地方经营一家小店,在这儿往南一英里左右。实际上那个男的和他的朋友就落脚在蒂米提大街,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我猜是同一个。”
“他的朋友叫深纽,”埃蒂边说边把棒球扔给了罗兰。枪侠接过球,又转投给卡伦,然后走到壁炉旁把最后一截香烟弹进炉子里的柴堆上。
“别跟我提名字,我告诉过你的。但他的朋友很瘦,大概七十多岁,走起路来好像臀部很疼的样子,还带着一副镶金边的眼镜。”
“对,就是他,”埃蒂连忙肯定。
“简妮经营的是一家乡村寄售处,卖些家具,梳妆台、大衣柜什么的,不过特色是被子、玻璃器皿和二手书。反正她店门上的广告上是这么写的。”
“所以凯文·塔尔……什么?他就这么进去开始借书?”埃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可同时又不得不相信。塔尔当初倔强地不肯离开纽约,甚至连杰克和乔治·比昂迪威胁要当他面烧毁所有珍贵藏书都毫不退让。等他和深纽一到这儿,这个蠢家伙就跑到邮局办理了存局候领的业务——或者至少他的朋友深纽。反正对那帮坏蛋来说,抓到一个就等于抓到一对。卡拉汉给他留了一张便条,提醒他不要再大肆宣扬自己在东斯通翰姆。还有比这更傻的行为吗?这是神父对塔尔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似乎对方的回应是弄出更大的动静。
“是啊,”卡伦答道。“而且他做的远不只随便看看而已。”他的双眸同罗兰的一样湛蓝,闪闪发光。“他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些书,用旅行者支票付的账。然后他让她给出一张附近其他二手书店的清单。这样的书店还挺多的,要是你算上挪威镇的‘观念’书店还有弗雷伯格的‘你的垃圾,我的宝藏’书店。而且他还让她写下了当地几个家有藏书偶尔会在院子里摆书摊的家伙的名字。简可是兴奋极了,把这件事儿在镇子上到处讲。”
埃蒂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不禁呻吟起来。那正是他见过的男人,正是凯文·塔尔。他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以为到了波士顿北部他就脱离危险了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罗兰问。
“噢,我的消息可比你要的更多,把你们直接带到他们的落脚点。”
罗兰本来还在左右手互掷棒球,听到卡伦的话,立刻停了下来,摇摇头。“不行。你必须到其他地方去。”
“哪儿?”
“任何能让你安全的地方,”罗兰回答。“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会去哪儿,先生。我们俩都不想知道。”
“真他妈的,我可不喜欢这个主意。”
“没关系。因为时间不多了。”罗兰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你有大车吗?”
卡伦刚开始一脸迷惑,随即笑了起来。“当然,一辆大车,一辆卡车。我钱很多的。”那个“多”字听起来就像是“都”。
“那么你开一辆把我们带到塔尔在蒂米提大街的住所,然后埃蒂……”罗兰稍稍顿了一下。“埃蒂,你还记得怎么开车吗?”
“罗兰,你太伤我的心了。”
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幽默感的罗兰这次还是没有笑。相反,他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卡给他们送来的丹泰特——拯救者——身上。“等我们一找到塔尔,你就赶快离开,约翰。只要不跟我们一条路就成。就当是去度个假。两天应该足够了,两天后再回来。”罗兰希望日落之前就能完成他们在东斯通翰姆的任务,不过他不愿意说出口,生怕一说出来就弄砸了。
“我想你可能不明白现在是忙季,”卡伦伸出手,罗兰把球掷给了他。“我有一间船屋等着油漆……一间粮仓需要铺房顶——”
“要是你跟我们待在一起,”罗兰打断了他,“可能你再也不会为粮仓铺屋顶了。”
卡伦双眉纠结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盯着罗兰,明显在掂量罗兰的话到底有几分认真。显然,权衡的结果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与此同时,埃蒂的思绪又转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罗兰到底有没有亲眼见过塔尔?蓦地,他领悟到刚刚他的答案错了——罗兰的确见过塔尔。
他当然见过。把装满塔尔珍贵的头版书的箱子拉进门口洞穴的人正是罗兰。当时罗兰正看着他,尽管他看见的影像会有些扭曲,但是……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经过一系列的联想之后,埃蒂的思路转到了塔尔那些珍贵的头版书上,例如小本杰明·斯莱特曼写的《道根》的稀有版,还有斯蒂芬·金写的《撒冷之地》。
“我去拿钥匙,马上就上路吧,”卡伦说完正要转身,埃蒂把他叫住:“等一下。”
卡伦疑惑地看看他。
“我觉得我们还有些事儿要弄明白,”说着他抬起手,准备接球。
“埃蒂,时间不多了,”罗兰说。
“我知道,”埃蒂回答。也许知道得比你还清楚,毕竟时间不多的是我的女人。“如果可以,我宁愿把混账家伙塔尔留给杰克,全力以赴救回苏珊娜。但是卡不让我这么做。该死的卡。”
“我们必须——”
“闭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罗兰说话,但这两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他也并不打算收回。埃蒂的脑海中隐隐回荡起卡拉古老的歌谣:来吧来吧考玛辣,聊天还没结束呢。
“你在想什么?”卡伦问他。
“一个叫做斯蒂芬·金的家伙,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卡伦的眼神告诉他,他听过。
3
“埃蒂,”罗兰的语气温柔得有些不寻常,这个年轻人从没听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