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①该诗句选自美国诗人罗伯特·赛维斯(Robert Service)的诗歌The Shooting ofDan McGrew。
10
在她们一路经过几家摇摇欲坠的商店,终于在松子酒—宠物沙龙前面找到几张勉强能坐的椅子,可她俩都对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沙龙毫无兴趣。她们把椅子拖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上,米阿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很快,”她说。“很快你就要生了,纽约的苏珊娜,我也是。”
“大概吧,可我现在全糊涂了。特别不明白的是你明明知道那个叫赛尔的家伙是血王的走狗,为什么还急匆匆要赶到他那儿去?”
“嘘!”米阿赶紧说。她坐在椅子上,双腿叉开,硕大的肚皮挺在身前,两眼望向远处空旷的街道。“因为赐给我这个完成我生命中惟一使命的机会的就是血王的人。不是赛尔,而是比他厉害得多的一个人,赛尔不过是他的手下。他叫沃特。”
听到罗兰宿敌的名字让苏珊娜吓了一跳。她的反应落在米阿眼里,米阿冷酷地一笑。
“你听过这个名字,我看出来了。好吧,那倒可以省点儿力气了。上帝知道,我已经说得太多;我可不是为了说这么多话而活的,而是为了生下我的小家伙,抚养他长大。不多不少,仅此而已。”
苏珊娜没有作答。消磨时间是她的任务,此时只要东拉西扯就行。可事实上,米阿头脑简单得可怕,她已经觉得厌烦。
仿佛感觉到苏珊娜所想,米阿接着说:“我就是我,非常满意。别人不满意跟我又有何干?我鄙视他们!”
那语气简直和黛塔·沃克发火时一模一样,苏珊娜暗想,但还是没有作答。三缄其口看起来是更安全的策略。
停顿片刻后,米阿又说。“可是如果说站在这儿没让我想起过去,那是说谎。是的!”出乎意料的,她大笑起来。而且更出乎意料的,那笑声居然悦耳动听。
“说你的故事吧,”苏珊娜终于开口。“是该和盘托出的时候了。产痛再次开始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快说吧。”
刚开始,米阿只是怔怔地望着满地尘土的街道。整条大街死气沉沉,笼罩在一股被抛弃的悲情气氛当中。在等待故事开始的当口,苏珊娜第一次捕捉到了法蒂这个地方静止忧郁的气息。周围的景色清澈无影,甚至连天上都没有挂着在城堡幻境看见的月亮,但她仍旧觉得把此刻称做白天不合适。
这儿根本无所谓白天黑夜,她听见自己体内一个声音低声喃喃——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这儿是中间地带,苏珊娜;在这里,影子无处可躲,时间停住脚步。
接着,米阿娓娓道来。故事实际上比苏珊娜想象的要短(而且鉴于埃蒂要求她拖延时间的指令,也比她希望的短),但是很多疑问、甚至多于苏珊娜的期望的疑问,都纷纷得到解答。她越听忍不住越生气。怎么能不生气?在通话石圈的石林骨屑当中,她不仅仅被强奸,而且还被抢劫——世界上所有女人能遇见的最古怪的抢劫。
故事是这样的。
11
“如果可以的话,向那儿看,”坐在苏珊娜身边的大肚孕妇说道。“向那儿看,你能看见最原始的米阿,还没得到这个名字之前的米阿。”
苏珊娜把视线投向街道,刚开始除了废弃的车轮、皴裂(而且早就干涸)的水槽、一件牛仔赶牛棒上掉下来的银色小齿轮模样的东西以外,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慢慢地,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成形。是个裸体女人,漂亮得让人目眩——即使在她还没完全现形之前,苏珊娜就能感觉到。年龄一时说不准,黑发齐肩,小腹平坦,小巧可爱的肚脐引得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男子都迫不及待地想伸舌品尝。苏珊娜(抑或是黛塔)不禁暗叹,上帝,连我都想尝尝了。一道诱人的小沟藏在幽灵两腿间,散发出别样的诱惑魔力。
“那是我刚到这儿来时的样子,”坐在苏珊娜身边那个身怀六甲的米阿说,讲话的语气仿佛是在展示她度假时的照片。那是我在大峡谷,那是我在西雅图,那是我在大库利水坝;那是我在法蒂大街上,如果你想这么说。身边的大肚孕妇也很漂亮,但却不似街上那个影子美得那么古怪。比方说,大肚孕妇能看出年龄——近三十岁——生活在她的面孔上已经刻下印记。大多是痛苦的印记。
“我曾经说我是个大魔头——和你的首领做爱的那个——但其实我说了谎。我觉得你也是怀疑的。但是我说谎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只是……我也不知道……只是出于一种心愿,我猜。我希望这样这个孩子就能属于我——”
“从一开始就属于你啊。”
“哎,从一开始——你说的没错儿。”裸体女人在街上走来走去,摇摆的双臂拉动了颀长后背上的肌肉,臀部随着每个令人窒息的动作左右摆动,从一侧到另一侧。而泥土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我曾经说过,当纯贞世界退去时,无影世界的那些生物被留了下来。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儿、暴露在异域空气下的海兽一样,大多都活不成。可总有一些能适应环境,我就是那些倒霉家伙中的一员。我一直在流浪,只要碰到男人,我就变成你看见的样子。”
街上的女人就像T形台上的模特(而且恰巧忘记穿上本该展示的巴黎当季新款),手放在腰间摆出半月形的姿势,臀部优雅地收紧,立在脚跟上转了一圈儿,然后转身走了回去。笔直的乌发没有任何饰物,随着身体的摆动轻拂过她的耳垂,藏在齐刷刷刘海下的那对眼眸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只要是个男人我就和他交媾,”米阿说。“这倒是和那个开始想勾引你的小兄弟后来转向攻击你的首领的大魔头有共同之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你才相信了我的谎话,我猜。而且你的首领还真是不赖。”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喑哑下来,其中透出的欲望让苏珊娜体内黛塔的那部分觉得尤为性感。苏珊娜体内的黛塔咧开嘴了然一笑。
“我和他们做爱,要是他们没本事挣脱,我就做到他们死。”仍旧一副就事论事的腔调。参观完大库利水库之后,我们将去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如果下次你有机会再见你的首领,苏珊娜,你能不能帮我带个口信?”
“哎,行啊。”
“他以前认识一个——一个混蛋——叫阿莫·德佩普的家伙,就是那个和眉脊泗的艾尔德来得·乔纳斯私奔的罗伊·德佩普的弟弟。你的首领一直以为阿莫·德佩普是被毒蛇咬死的,或许这么说没错……我就是那条毒蛇。”
苏珊娜一言未答。
“我既不是为了性、也不是为了要他们的命才和他们做爱。他们临死时,阳物像融化的冰棍儿似的从我身体里滑出来,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们做爱,直到我来到这儿,法蒂。很久以前,在红死病摧毁这儿的一切之前,还有许多男人女人。小镇的尽头的裂谷已经存在,但上面的桥还结实好用。那些人相当固执,拼命想留在这儿,即使开始有谣言说迪斯寇迪亚城堡里面闹鬼。火车班次照常,虽然班次已经不太规律——”
“孩子们?”苏珊娜插口问道。“双胞胎们?”她顿了一顿。“狼群吗?”
“不是,你说的都是二十多个世纪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好好听我说:法蒂有一对夫妻生下一个婴儿。你肯定不能想象,纽约的苏珊娜,一个正常的婴儿是多么神奇珍贵。在那时候这儿大多数人就像大魔头一样不能生育,即使还能生,生出的要么是缓型突变异种、要么是畸形的怪物,一出生就被它们自己的亲生父母杀死。大多都活不下来。但是,噢,那个婴儿!”
她拍了拍手,双眼散发着光彩。
“圆圆的,粉粉的,脸上连一颗痣都没有——简直就是完美——我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我生存的意义。我做爱根本不是为了性,也不是因为交媾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更不是为了要对方的命,而是为了能够拥有一个像迈克那样的孩子。”
她微微低下头,说:“你瞧,我其实可以把他偷走的。我可以去找那个男人,和他做爱,直到他发疯,然后再悄悄地在他耳边告诉他应该杀死他的妻子。等她一上黄泉路,我就把他弄死,然后那个婴儿——漂亮粉嫩的小婴儿——就是我的了。你明白吗?”
“唔,”苏珊娜霎时觉得有些恶心。她俩前面的街道中央,幽灵模特又转了个圈儿走了回来。更远处招徕生意的机器人还在没完没了地喊着:姑娘,姑娘,花儿一般的姑娘!有些是真人有些是电子人,但是谁在乎,根本区别不出。
“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接近他们,”米阿继续说。“仿佛他们周围有一道魔圈。我觉得是因为那婴儿。”
“后来爆发了瘟疫,红死病。有人说是因为城堡里的一个罐子被打开,里面装的全是邪恶的毒素,本该永远封住。其他人说瘟疫是从峡谷里散发出来的——那儿被他们称做魔鬼的屁股。不管什么原因,法蒂的末日、迪斯寇迪亚边界的末日终于降临。很多人要么走路、要么坐车,拖家带口地逃命去了,可是小婴儿迈克和他的父母却留了下来,希望能等来火车。每一天我都盼着瘟疫感染他们——等着小迈克红彤彤的脸蛋上、胖墩墩的胳膊上长出红点——但是相反,他们三个没一个得病——也许他们真的有魔圈保护。然后火车来了,单轨火车帕特里夏。你知道吗——”
“是的,”苏珊娜回答。单轨火车布莱因的同伴,当年它一定是在这儿和剌德之间运行。
“哎,他们上了火车,我站在月台上,流着泪、几乎泣不成声,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亲爱的小宝贝……那时候他大概才三四岁年纪,已经会走会说话。他们就这么离开了。我本来想跟着他们的,可是苏珊娜,我不能,我被囚禁在了这里,只因为我知道了生命的目的。”
苏珊娜听罢很纳闷,但还是决定暂不评论。
“成百上千年眨眼就过去了。法蒂除了机器人,就只有死于红死病的尸体,腐烂成骷髅、最终化作一抔黄土。
“再后来,很多人来到这儿,可我不敢接近他们,因为他们是他的手下。”她顿了一下。“它的手下。”
“血王的手下。”
“哎,没错儿,前额正中都有一个血窟窿。他们去了那儿。”她指了指法蒂的道根——电弧16实验站。“很快,那些可憎的机器又开始重新运转,仿佛他们相信机器能够支撑整个世界。但是,你瞧,他们的真正目的恰恰相反!恰恰相反!他们造出很多床——”
“床!”苏珊娜吓了一跳。街上的幽灵又立在脚跟上优雅地转了一圈儿。
“哎,为那些孩子准备的,尽管直到许多年以后狼群才陆续把他们带来这儿,又过了很多年以后你成了你首领的传奇的一部分。但大概就是那段时间,沃特来这儿找到我。”
“你能不能让街上那个女人消失?”苏珊娜突然有些愠怒。“我知道她只是你以前的样子,我明白的,可她让我……我也说不上来……觉得紧张。你能不能让她消失?”
“哎,随你便吧。”米阿撅起双唇吹了一口气,那个美得让人眩目的女人——无名无姓的幽灵——一阵青烟似的没了踪影。
米阿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想理清思路。接着她说:“沃特……能看见我。不像其他的男人。那些被我弄死的男人看见的要么是他们想看见的、要么是我想让他们看见的。”她微微一笑,沉浸在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中。“其中有些,我让他们以为在和自己的妈妈做爱!你真该瞧瞧他们的表情!”笑容渐渐隐去。“但是沃特能看见我。”
“他什么样子?”
“很难说,苏珊娜。他的头藏在兜帽里,脸上总是挂着笑——他是这么一个爱笑的人——他和我聊天,就在那儿。”她手指轻颤,指向法蒂好时光沙龙。
“可他的额头上没有血窟窿,对不?”
“嗯,肯定没有,因为他并非卡拉汉神父口中的低等人,那些家伙只是些断破者,仅此而已。”
愤怒渐渐在苏珊娜心中蒸腾,尽管她还在竭力掩饰。米阿能够阅读她所有的记忆片断,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卡-泰特里最隐私最底层的秘密全被她洞悉,仿佛一个强盗破门而入,不仅偷了你的钱、翻看你所有的私人书信,还试穿你的内衣。
简直糟糕透了。
“我猜沃特就是你们说的血王的首相。他常常易容,在其他的世界叫另外的名字,但是他总是在笑——”
“我跟他打过照面,”苏珊娜说,“那时他叫弗莱格。真希望再见他一面。”
“你要是真的了解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说的那些断破者——他们在哪儿?”
“啊?……在雷劈,阴影之地,难道你不知道?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