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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点点头说道:“我相信林大人的一片诚心。既然如此,我请林大人将这份诚心,转答应我老婆子一点点请求。”
“请求?老前辈这两个字实在不敢当。”
“我是真心的请求林大人!”
“这,老前辈你是见过场面的人,你一定不会让我为难。只要不悖法、不背理,我林虎山承当得了的,我无不承当。”
“多谢林大人!”
“老前辈的意思是……?”
“请林大人将他们三位放了吧!”老婆婆手指着粘三、玉面红孩儿、烟雨黄莺,认真地望着林虎山。
林虎山冷冷地摇摇头说道:“老前辈!我方才说过,是要我林某人能承当得起来的,我无不承当。他们三个背叛了大清律,我没有这种权力可以放他们。”
“林大人!你有权力剥他们的人皮吗?”
“这……”
“林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前辈与他们三位沾亲带故?”
“没有。因为他们三位能够及时回头,悬崖勒马,同为光我华夏的大业尽力,这种放下屠刀的人,值得人尊敬,我老婆子就为这个替他们讲情。”
林虎山脸色变了,呵呵冷笑一声,说道:“老前辈!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不!林大人!我老婆子不是那种刻薄口舌的人。常言道:人各有志。我老婆子只是基于一分炎黄世胄的心清,愿意在就木之前,还要为驱逐鞑虏而尽力。至于你林大人报知遇之恩,也不算错。只是这三个人实在不应身遭如此惨刑。
林大人!念在江湖同道……”
“不!老前辈!就是这件事,我不能答应,真是抱歉!”
林虎山突然嗔目大喝:“下手!”
姓丁的管事,似乎早有默契,就在这一声吆喝之下,牵在手上的绳子就开始收动。
也就在这样一声吆喝的同时,只见人影一闪,掠过一阵亮光,一股寒风,有人哎呀出声,一切又归于平静。
就在这一瞬间——林虎山打出一蓬雪亮钩刀。
老婆婆闪身穿过这一蓬钩刀,右手木剑点卸了林虎山右肩,左手带走了林虎山的萤光碧血剑,人如旋风,剑走寒流,粘三的一身密网,削成两截,玉面红孩儿和烟雨黄莺的钢罩,化作数截落地。
烟雨黄莺和玉面红孩儿双双扑上前,挟住林虎山。
朱火黄在粘三的身边,为他轻轻摘下那带钩、带刃的密网。
只有戈易灵呆在那里,让这一瞬间的变化,怔住了!
老婆婆对烟雨黄莺说道:“放开林大人吧!”
烟雨黄莺和玉面红孩儿对视一眼,松手放开林虎山,回到老婆婆面前,正要行礼,却被老婆婆拦住,连说道:“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共生死,可当不得一个谢字。”
她缓缓地走过来,站在林虎山的背后,说道:“林大人!抱歉的是我,但是,借一句你的话说,我们是各为其主,谁也不要怪谁。”
林虎山没有回身,看个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十分平静的说话语气,可以说明她是一个遇事沉稳得住的人。他淡淡地问了一句:“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
老婆婆说道:“不必了!”
“是怕我日后报复吗?”
“自从我决定抛弃掉山林隐居的生活,就没有将个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大明朝几百年的锦绣江山,都已经没了,个人生死算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能留下姓名?”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只是我遁迹山林,从没有一天涉足江湖。在武林中十足无名小卒,跟你讲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如果把你的姓名告诉我,我回去之后,会竭尽一切力量,来搜捕你,我比不过你,我相信人外有人,我要遍请四塞八荒的奇人来斗你。”
烟雨黄莺冷冷地说道:“林老大!今天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全身而去吗?”
玉面红孩儿也冷峻地说道:“即使这位老前辈对你宽大为怀,我也要斗斗你。看你除了阴险使坏之外,你还有多少斤两!”
老婆婆说道:“二位恕我老婆子多言,方才我也说过:在各为其主的情形之下,林大人的行为是可以被谅解的。至于……”
她提高了声音,朗朗地说下去。
“至于林大人要决心报复一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在台面上的人物,在这种情况下的心情,是十分痛苦的。不过,我所想的与林大人不同……”
“什么不同?”
“我还想不到那么远,因为我要是林大人,我应该想想眼前的两件事。”
她的眼神朝四下里巡视了一圈。
“第一件事,索命别庄这些人,日后如何相处?如何统率?”
林虎山瞪着眼,没有答腔。
“我老婆子可以想得到,随你林大人到索命别庄来的人,都是百中选一的高手,至少也都是你林大人的亲信。他们平日对你林大人敬畏有加,可是今大眼见着你林大人不但在武场上败了,更重要的是在道理上一点站不住脚,武林好汉,怕的就是理亏,请问你林大人要怎样在今后的日子里,再让他们心服?”
“你在挑拨?”
“我是在为你设身而想。事实上,在场的人都是血性汉子,如果他们了解,你是在帮着凶残的异族,追杀前朝遗孤,他们即使不投身到反清的行列,至少他们不会为虎作怅!他们会离计你。我说过:他们都是血性汉子,他们要站的只是一个理字,不是你那份金钱酒肉可以笼络得了的。因此,我为你担心。”
老婆婆这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入情入理。当时就有人应声说道:“老人家!多谢你指点迷津。我们空有一身武功,只不过做了残害人的爪牙,这不是一个血性汉子做得出来的事。对不起!我要走了!”
这一声“走”,四停人走掉了三停。
林虎山抬起手来,刚说得一声“你们”……终于垂下手,缓缓地说道:“你们都走吧!”
剩下的一停人,互相对觑一眼之后,大家规规矩矩向林虎山行礼,并且放下了兵刃和暗器,一言不发地走了。
在林虎山附近站着没走的,只有姓丁的管事。
老婆婆继续说道:“还有第二个问题,你林大人显然奉了旨意,前来追杀福王两世子,寻找遗诏。当今命你亲自出马,是对你的重视,也表示对你期望之殷。如今你林大人赤手空拳回到京城,连手下的人都没有了,请问你如何向是皇上回话?你如何报知遇之恩?伴君如伴虎!所谓‘天威一怒’后果是可以想得到的。”
林虎山突然抬起头来,对那位丁管事的叱喝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丁管事的嗫嚅地说道:“我……这时候……觉得……”
林虎山咆哮着:“走!即刻走!”
丁管事也恭恭敬敬行礼,站起来有一分黯然,他忽然轻轻地问道:“爷还要回去大内吗?”
林虎山近似疯狂地吼着:“叫你滚,你还问的什么?”
索命别庄只剩墙上几支松脂,在哗哗剥剥地燃烧着,跳动的火光,照耀着空荡荡的广场,有一分虚空的感觉。
林虎山回顾一周之后,面对着老婆婆说道:“你的武功,高不可测,我是比不上你,你的口才心计,更是高人一等,今天我认输到底,你说吧!你要把我怎么办?”
老婆婆呻吟了一会,缓缓地说道:“林大人虽然在江湖上有名气,而且在官场中又混了这么久,各种场面见得多了,还要我老婆子饶舌吗?再说林大人遣走最后一名亲信,想必对自己的去处早就有了安排,更何必多此一问?”
林虎山冷极了的表情,两眼朝天,轻描淡写地说道:“刚才我说过,你的武功高不可测,因此,我林虎山今天是笼中鸡、砧板上的肉,只有待宰待割的份儿,我不问你,又待问谁?”
老婆婆连连摇手说道:“林大人!你言重了。如果林大人真的要问我该如何办,老婆子也愿意真心回答一个浅见。”
林虎山说道:“先别管我是真心假意,且说出来听听,能听得进去的,我自然会听。”
老婆婆说道:“无论如何你我都是大明朝的子民……”
林虎山立即说道:“好了!这种话我听不进去的。我不知清兵入关之前,明朝皇帝对我们这些平民有多少好处!”
老婆婆沉声说道:“林大人!这句话道尽了你心里的不平。其实你可曾想到:大明朝对我们做了民的有千般不好,我们这些做子民的又对大明朝有多少贡献?清兵入关,著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至少这是明朝做不出来的残暴吧!
亲疏之间,就在这种血流飘杵的暴政之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林大人!我老婆子一辈子没有与官府打过交道,我今天也不是为朱姓打江山,而是为涂炭的生灵,争取一条生存活路,如此而已。林大人!这话听得进去吗?”
林虎山冷笑说道:“好大的口气!当前顺逆之势,是凭你们这些力量能挽回的吗?”
老婆婆说道:“对极了!顺逆之势,不是人力所能挽回。问题在于什么是顺逆之势?你以为目前这样霸住了大好江山,就是顺吗?我老婆了和你的看法正好相反,用残暴的手段,施之于广大百姓,使之俯首听命,那不是顺,那正是逆的根源。林大人!听你谈吐不俗,暴秦之亡于揭竿而起的故事,你应该是听说过。秦始皇扫平六国之时,是顺是逆?而他的结果呢?林大人!”
林虎山没有说话,他沉默,他紧闭着嘴。他的这种沉默,包含了多少不同的意见。
老婆婆说道:“林大人!话说多了,未必能让人心服。我们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请吧!”
林虎山一顿,刚要迈步,却又停下来说了一句:“可惜!”
“林大人有话尽管说。”
“可惜我林虎山在一时疏忽之下,伤了右肩。”
“老婆子下手不重,那不是重伤。”
“虽然不是重伤,至少让我无法动手。”
“老婆子明白了!”
“如果不是我的右肩受伤,至少我有机会凭我生平所学,和你拼一场真功夫,即令我仍然是输,我仍然是落得伤残,甚或丢掉性命,我是心服口服。”
“林大人!我老婆子知道你说这话,真正的用意不在跟我拼一场真功夫,而是别有所图。”
林虎山突然冷笑说道:“就算我别有所图,你又怕的是什么呢?”
老婆婆干瘪的脸上,突然有一种古怪的表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林大人!我会让你如愿的。”
林虎山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能让我如愿吗?”
老婆婆对林虎山点点头说声:“林大人!你请坐下吧!”
林虎山盯了她一眼,果然依言盘坐在地上。老婆婆慢慢走上前去,从身上取出一瓶白药,送给林虎山,叫他服下。
朱火黄在旁边一直很仔细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这时候他忍不住说话了:“老婆婆!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老婆婆说道:“请你不要劝阻我不为林大人治伤。”
朱火黄恳声说道:“老婆婆!林虎山是什么样的人,老人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再说,老婆婆你老人家已经再三为他指点迷津,他却迷恋着那一套荣华富贵,固执如初。这种人留着是一种祸害……”
老婆婆没有答话,只是自顾地走到林虎山的身后,用双手不停地搓捏着林虎山的右肩。
林虎山满脸汗珠,连嘴唇都变得苍白而在颤抖。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老婆婆突然双手停止了搓捏,只是两掌一前一后,合拊在林虎山的右肩,顷刻之间,林虎山满头满脸汗水,变得热气腾腾,他的脸也从苍白转变为红润。
倏地老婆婆双掌一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林大人!你可以用你的真功夫,来拼个上下高低了。你不是就这份心愿吗?”
林虎山依然闭着眼睛,一面默察,一面行功,终于一跃而起,伸舒了几下手臂,呵呵笑道:“果然!果然!灵药配着深厚的内功,我这脱臼离骨的手臂,如今活动如常,虽然我还要竭尽全力所能,和你拼个到死方休,但是,此刻我要感激的。”
他说着话,又重新披上了大斗篷,极其潇洒地一抬手,道声:“诸位请。”
老婆婆问道:“要到何处去?”
林虎山正色说道:“我这个人从不服人的,这一点大概你也可以看得出,不过今天我已经表示再三,你的功力是我望尘莫及的。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拼的呢?”
老婆婆说道:“林大人!有话尽管说,不必绕弯子。”
林虎山说道:“老实说我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大的名气,而实际上我是横行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尽全力去和一个对手硬拼。今天我明知是输,我是要为自己掂掂斤两,拼到底是怎么样的结果。”
“拣重要的说吧!”
“既然是尽全力,就是要将一切力量都用上。索命别庄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对我个人来说,有一些帮助。你是不是能够让我借重这些这些……”
老婆婆笑笑说道:“去罢!有什么帮助你的,尽管拿出来,既然让你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