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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有两处阁楼,看来都十分讲究,而且都有灯光透出来,可是不知那睡莲龙十姑,她是住在哪一座楼内?
心中正犹豫不定的当儿,忽听得那第二座楼内,传出一阵嚣闹之声,似有多人说话的声音。
万斯同就展开了身形,一路纵跃如飞地直向那座楼房扑去。
现在他才听清了,那楼内传出的是一片哭叫之声,其它杂音,都似在一边劝导安慰之声。
他心中就愈发感到奇怪,此时已来至楼前,见楼上人影憧憧,像有不少的人。
万斯同把衣服紧了紧,正要纵身上楼,却见楼前长廊飞快地跑来一人。
万斯同一眼已经认出了那人,她是小铃子。
只见她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很生气的样子,边跑边骂道:“该死的老东西,你还是死了好!”
说着就进楼而去,万斯同这才纵身上了楼檐,那叫嚣的声音,是由楼上偏左的一间套房内传出来的。
万斯同找到了地方,用“珍珠倒卷帘”的身法,把目光凑在窗角,室内的一切,全部收入眼底。
只见这房中,乱嘈嘈地挤满了人,都是些丫环婆子,她们正在劝床上躺着的一个人。
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斯同现在才看清了,她正是那个拐子婆婆。
现在看起来,确实她是很可怜,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她那张原本就很瘦削的脸,此刻看起来,更显得瘦白可怜。
看样子,她的一条腿像是被吊在空中,近脚处,缠着厚厚的白布。
虽然如此,白布上仍然浸着鲜红的血渍,那只断脚显然是接上了,正有两个丫环,还在用白布条子往上面硬缠,另外八九个人却在硬按着那拐子婆婆,看样子是叫她不要乱动。
叫嚣的原因,就是如此。
拐子婆婆似乎早已叫得没有力了,她仍然是张大嘴哑着嗓子哭叫道:“你们这群死东西……松开我呀……叫她来吧!叫她来杀了我算了……”
“我的妈呀……我还活个什么呢?呜呜……”
混乱中有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劝着,有的说:“婆婆,你就忍一会儿吧,包上了就好了,何必呢!你把郡主再给惹火了,你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
拐子婆婆听到此,声音倒是小了些,她张着两只深邃的眸子,一面抽搐一面道:
“叫她来杀了我吧!这多少年,我哪一点错待了她……哎哟,你们倒是轻点呀!”
大概是谁弄痛了她那只脚了,她又哭起来了,平空地大骂道:“姓万的小杂种,你可害死我了……妈的!你是仗着你有一张漂亮的脸,把她的魂给勾住了,别人都上锁,你他妈的没事,睡好房子……”
“你等着好了……等我的脚好了,我如不宰了你,就……哎哟!一切可都完了啊!”
万斯同被她这么一顿臭骂,骂得满脸通红,真有些哭笑不得,正想飘身而下。
忽见小铃子猛然开门进来,怒气冲冲地尖声叫道:“你们都闪开,别理她,她想死,就叫她死!”
拐子婆婆努力地抬起头,看了看小铃子,又哭道:“好个小铃子,你也来气我……
对!对!你是郡主的心腹人。你是来杀我的吧?来吧!来吧!”
忽见小铃子自背后“唰”一声抽出了剑,向前一拧腰,用剑尖指着拐子婆婆鼻子道:
“你再叫,再叫?”
拐子婆婆果然被吓住了,两只手缩到耳朵旁边,吓得直打颤,讷讷道:“你真要……
杀?是她叫你来的?”
小铃子叱道:“你别管!真是不知好歹的老母狗,给你说好的不听,咱们就来硬的,你只要再叫,你看我敢不敢宰了你!”
拐子婆婆这么一来,倒是真被吓住了,只管用劲地翻着那双眼睛,一声也不哼了。
小铃子向她们道:“药给她上好了没有?”
大家都点了点头,小铃子收回了剑说;“大家都出去不要理她,看她一个人还叫不叫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走了,万斯同见那拐子婆婆,只是对着天空,咬牙挥拳不已。
他此行目的,不是为了来侦探这拐子婆婆,想不到却为此耽误了些时间。
可是却由此证实了,那睡莲十姑果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只看她对付她乳母的手段就知道了。
小铃子出楼之后,一径向后面穿行而去,万斯同料到她是去龙十姑处,就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她。
不想才走了没有几步,忽见小铃子倏地一个转身,吓得他忙把身子伏下。
小铃子回头看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前行,万斯同心中暗自惊心。
因为由此证明,这小铃子身上分明有一身厉害的武功,那龙十姑本人,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万斯同随着她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了一片竹林内,就在竹林当中,耸立着一所精致的小楼。
这座小楼范围并不大,顶多不过四五间房子,可是看起来却是极为美观,整个的楼壁,都画成和竹子一般的颜色。
在阁楼的风檐处,悬着一盏挂灯,灯罩子也是绿颜色的,因此相互映衬得这附近,整个都成了一色的绿,看起来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小铃子来到了楼前,先伸手拉了一下系在竹门前的一串小铃挡,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音。
然后她就越墙而入,万斯同也跟着腾身而进,只见小铃子直接推门进室,向楼中行去。
万斯同这时可就十分小心了,他知道楼内定是住着龙十姑无疑,这座小楼又并不是什么石块所建,全系轻质的竹片盖成的,在微风里,吱吱地摇晃着,如没有极纯的轻身功夫,怎敢任意登临。
他提足了丹田之气,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拔身上了楼顶。
落足之后,才发现这些竹片所搭制的楼檐十分难行,滑得厉害,而最讨厌的却是这上面无法藏身。
他在上面来回走了两圈,才发现东面有几棵老竹子,偏对着这竹楼的窗户。
他就直扑上了那丛竹子,身子隐好之后,才发现这地方果然很好,平望前方,可以很清楚地由窗子里望见楼上室内的一切。
此刻他看见那睡莲十姑,正来回地在室内走着,她身上穿着浅绿色拖地的长衣服,面上似带着层薄怒之色,她手中尚拿着一把绿色的梳子,不时地在那披在肩上的散发上梳着。
小铃子似在向她报告些什么,声音很低,万斯同听不大清楚。
看样子她是在谈那拐子婆婆的事,睡莲龙十姑不时地冷笑着。
万斯同隐约听到一句,“西院知道不?”他的心中,就蓦然动了一下。
因为他由小带子口中知道,西院住的是那一对老尼姑师陡,这事情,却又为什么会扯到了她们身上?
他心中正自不解,忽然发现一条灰白的影子,由草坪上直向这边疾驰而来,月夜里,这条影子,就像是一个幽灵似的。
万斯同忙把身子向竹林内隐了隐,遂见这条灰白影子,晃眼之间,已来到了近前。
万斯同这时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女人,最奇的是,这女人虽留有长发,却是身穿着宽大的一袭尼衣,素袜芒鞋,手中还拿着一个拂尘。
她走路时的姿态极为怪相,看起来她膝盖像是很少弯屈似的,全身像是只靠足踝之力,向前移动着,月夜里看来,活像是一具僵尸。
万斯同见她以极快的速度,瞬息之间,已行抵这座楼前。
她默默地站定了身子,伸出手来拉动了一下串铃,楼上的龙十姑和小铃子都似怔了一下。
小铃子匆匆下楼来至门前,当她发现来访的人之后,显然带出一副惊慌的神态,回身就跑,她口中高声的叫道:“郡主,郡主,西院的大姑来了。”
万斯同见那中年道姑就像木头人似地直直地站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瞳子睁得又圆又大。
龙十姑这时也匆匆地来至门前,她口中娇声呼唤道:“大姑,你怎么来啦?真难得!”
说着就很亲热地想去拉她的手,可是那个傻大姐似的人,却很冷地把她推开了。
十姑怔了一下,道:“是你师父有事么?”
那个灰衣女人茫然地点了点头,龙十姑口中噢了一声,又问道:“是叫我去么?”
中年道姑又点了点头,龙十姑很奇怪地问:“什么事呢?”
那怪女人,张着一双大眸子,又摇了摇头,十姑就转向小铃子笑道:“原来是西院里的老师父找我有事,我去一趟。”
她一面对那傻道姑道:“大姑你先等一下,我换一套衣服就去。”说着正要转身,却见那道姑摇了摇头,并且用手去拉她的袖子。
龙十姑退后了一步,叹道:“好!好!我去,你不要拉,真怪,你每次来,都这么急,难道我就这个样子,跟你去见她么?”
中年尼姑又点了点头,十始就对小铃子叹了一声说:“反正有话跟她也说不清,我还是跟她去一趟吧。”
那尼姑闻言,就转过身来,像来时一样的,直向来路上飞快地驰去。
龙十姑紧紧地自后跟上,她二人都行得极快,一刹那已驰了出数十丈之外。
万斯同忙施展出了全身功力,自后面紧紧地追上去,只见二人一路纵跃如飞地直向西院行去。
这时万斯同才算看清了,西院有一片围墙,占地亩许,墙身极高,完全与外界隔绝,那中年尼姑带着龙十姑,双双飞身而入,万斯同不敢马上跟着进去。
他稍微等了片刻,才腾身上了围墙,这才看清,墙内只是三四间平房。
院子里除了几棵老树之外,连花草都没有一棵,整个院子里黑沉沉的,除了一间房子里透着微弱的一点灯光外,这里没有别的任何灯光。
万斯同大胆地飘身而下,蹑着足尖,直向那有灯光的房间行去。
他足下放得极为轻细,生恐惊动了房中任何人,当他还离窗前丈许之时,鼻口已闻到了一阵阵檀香气味,仿佛置身深山古刹中一样。
窗内有人在说话,万斯同听出是龙十姑的声音,他大胆地偎到窗下,借着壁角,偷偷掩住身子,然后再往里头偷看。
房内摆着一个高大的供桌,另有一个涂金的佛像,供桌上除有四盘供食之外,另有香烟、灯盏等物,另外靠壁有一个大蒲团,蒲团上坐有一个头发几乎都秃光了的老婆婆。
第一眼看去,准会把她当成一个老尼姑,可是你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头上还有几根白色的长发,只是却连头皮也盖不住。
这老婆婆双目全瞎,而且情形至惨,一双眼珠子全都没有了,只剩下两个黑窟窿,色作黑褐,面如黄蜡,全身上下,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她身上穿着肥大的一身灰色尼衣,胸前还挂有一串念珠,粒粒黑光锃亮。
这时那个老婆婆,正用手捻着胸前念珠,她的脖子伸出来很长,似在用心地听站在她身旁的龙十姑说话,面上带着很愤怒的颜色。
在她所坐的蒲团前面,站着龙十姑和那个傻大姐,她们都似对这个瞎老婆婆至为恭敬。
万斯同屏气忍息伏在窗外,听她们说些什么。
龙十姑双手互捏着说:“外婆,您可不能尽听别人的话,这拐子婆婆近来愈来愈不像话了,如果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以后我还怎么服人呢?”
那瞎眼婆婆闻言一个劲地摇头,似乎不愿听她的解释,然后她偏过头来,用极为浓重的闽语,对着那个傻大姐说了几句。
于是那个傻大姐就硬蹦蹦地翻译给十姑听,她说:“你外婆说……你不该砍掉她一只脚。”
十姑垂下了眸子,声音略为低沉道:“是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瞎婆婆并不听她解说,嘴里像是炒蹦豆一样的,又哇啦地讲了几句。
那个连自己说话还说不清的翻译,立刻又译过去道:“你外婆说,你不要多讲,都是你不好……你外婆说拐子婆婆,是你最忠心的人,现在你砍去她一只脚,就会恨你,以后,就不会再对你好,你就完了。”
“我完了?”十姑不解地问。
“是的!”傻大姐翻了一下眼珠子,啧啧地道:“你外婆说的。”
说着还不屑地把脸转向了一边,龙十姑冷笑了一声道:“她对我不好就算了,莫非我还要求她什么?”
瞎婆婆嘿嘿地冷笑了几声,那种声音听来真令人战栗。
显然的,龙十姑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很清楚,只是她自己浓重闽腔,错非是随她多年的那个傻姐儿能听懂之外,你就是真能找一个福建的家乡人来,人家也不见得全懂,因为这瞎老太太连牙都没有了,说话还跑风,自然不易听懂了。
她老人家的这几声笑,可真是不大中听,笑完了,就点了点头,说了几句。
傻姐儿走上了一步,把头低下去,似乎没有听清楚,老太太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于是,那傻姐儿就说道:“你外婆说,你当然要有事求她,你不要了……了不起。”
显然的,这后面一句,是她自己加的。
龙十姑也听出来了,她撇了一下嘴,然后笑了笑说:“啊,我要求她?”
瞎婆婆点了点头,那个傻姐儿说:“你外婆说……”
十姑冷笑插口道:“我外婆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你不要再添油加酱。”
那个傻姐儿脸上一红,气得把头偏向了一边,瞎老太太哇啦地又说了几句。
傻姐儿立刻回头来,说道:“你外婆说,你要对我好,我和你的母亲是结拜姐妹。”
十姑冷笑道:“这个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