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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斯同心中发怔的是,不知道这掌柜的所道及的那个年轻人又是谁,像他那么见义勇为的人,倒是不多见。
当下就问:“你说的那个抱打不平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刘大个子摇了一下头,又想了半天,红着脸道:“我给忘了。”
万斯同心中十分忧急,因为姑娘这么一个清白的身子,落在了这一双巨盗手中,可就不敢担保下一步会如何了。
再说那个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少年,竟被官府诬指通匪,自己也不能不管。
他想了一会儿,就道:“这位姑娘与我乃是亲戚,我不能不管她,这么吧,你把她的房门打开,我看看她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有,先给她保存着,我见她再交给她。”
刘大个子怔了一下道:“这个……”
万斯同一瞪眼道:“少废话,我还要去办正事呢,再说那位关在衙门里的好人,我也不能不管他。”
刘大个子才点了一下头道:“好吧。”
说着,把棉袄穿好了,站起来拿了一盏马灯,头前带路,边走边道:“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倒是有五十两银子,都在我这里存着,你先生一并带走吧。见了她的面可记着给她,我刘大个子做事向来是清清白白的。”
万斯同由这句话,倒可断定,这掌柜的确是一个很规矩的人。当下就道:“银子你还是先收着,反正也是少不了的,不过她的东西,我要为她收着。”
刘大个子点了点头,就走了。
万斯同进了心怡卧室之后,看见原先布置的灵位、台案,都为刀剑砍成了一塌糊涂,桌子也翻了,一目望去,真是满眼狼藉。
半天他才叹了一声,找着了烛台,把残烛点着了,开始一样样地为她理着东西。
万斯同就一样样地把它们叠好,裹在行李里面。
可是当他手按及那个圆圆的枕头时,却意外地发现内中有一硬硬的物件。
这一意外的发现,不禁令他颇为惊异。
因为枕头之内存物,定是极为隐秘的东西,想了想终觉自己还是不启开的好。
想着就把枕头往包内一塞,谁知用力过大,内中那硬硬的东西自枕中掉了出来。
“叭”的一声,这东西掉在地上。
是一个不甚大,晶光四射的白玉匣子。
万斯同吃了一惊,忙用手把它拾了起来,见那匣了是透明的,光华闪闪。
内中却是一本红色的绢页小书,书面上有纹形的三个字,写着:《水眼集》。
万斯同不由惊得“啊”了一声。
一个电也似的念头,立刻令他想到了那件往事,他痴语道:“这不是我那秦冰老友,穷其毕生精力,想要找回的东西吗?”
听说这本书,不是落在了洞庭湖内的水母手中了吗?却又怎会到了姑娘手中?
他久仰这是一本海内的奇书,当时就打开了匣子,取出来略一翻动。
万斯同原有三年苦练《合沙奇书》的无上心得,自然书上记载的各门功夫,一目了然,心中不禁大为吃惊。
因之觉得这部《水眼集》,虽不如《合沙奇书》那么内容广泛精湛,可是所记功夫却也令人闻所未闻,如下上几年苦工夫,也自不可轻视。
他收起了书,心中不免想到,这书既在心怡手中,想必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她习会了多少。
如从其为川西双白所掳擒走之事看来,她就是习会了一些,也不会多。
当下匆匆把这本书收入怀中,心想自己见了心怡之后,还要与她好好商量一下。
因为这本书是秦冰之物,秦冰一个断臂的老人,为了这本师门的故物,曾经寻了数十年之久。
他想:“我还是劝她把这本书还与秦冰的好,不过不知她答不答应。”
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理好了,理出了一个箱子和一个行李。
万斯同提到了前院,刘大个子还在灯下打盹儿,见了面问道:“理好了吗?”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我给你写一个收条吧!”
说着就写下了一张收条,刘大个子也递过了一张收条,上面写着:
“收存纹银五十两整。”
一旁盖有本店的字号,万斯同就收了下来,他一心一意地还想着赶路,就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刘大个子打了个呵欠道:“怕过了子时了吧!大爷,今天太晚了,你就留下来明天早晨再走吧!”
万斯同想了想道:“你给我开一间房,不过我也许天不亮就走。”
刘大个子点了点头,就招呼着给他开了一间房子,万斯同忽然拉着他的膀子,问道:
“今天那个打抱不平的年轻人,他是一个什么长相?”
刘大个子张了一下嘴道:“这个……”
“我这就去救他出来。”万斯同说,“他是一个好人,你快告诉我。”
刘大个子不由精神一振,他左右看了一下道:“大爷,这事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万斯同说。
“这么高的个,”刘大个子比了一下,“浓眉大眼,挺黑。”
万斯同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回来。”
刘大个子赶上了一步,发着抖道:“小心呀,他身上有伤。”
万斯同回过身子道:“掌柜的,我知你是一个好人,这事你别乱嚷嚷。”
刘大个子一咧嘴,小声道:“我的爷,深更半夜我到哪儿去嚷嚷呀!”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等我回来;还有,你准备好刀伤药,等他回来,给他好好地包扎一下。”
“好吧!”刘大个子倒是很够义气。
万斯同问:“府台衙门,往哪里走?”
刘大个子指了一下:“正南。”
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听见“嗖”的一声,万斯同已上了墙了。
万斯同展开了夜行飞腾之术,身形可说是真快,倏起倏落,活像是一只巨鹰。万斯同顺着刘大个子手指之处,一阵疾驰,自己算着,差不多快到了;然后他拔身上了最高的一处房檐,往远处一眺,果然看见了府台衙门。
因为门前有一列守夜的兵,还有一串灯笼,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万斯同紧了紧足下的靴子,猛一杀腰,这一次施的是“苍龙出海”身法,足足蹿出去有七丈远近。
往下一落,单足一搭,已把身形固定在衙门外的一个刁斗之上。他此刻真是一身是胆。
在刁斗上向下望了望,心中也是甚为惊心,暗暗思忖自己真是侥幸。
原来那为数约有十名守夜兵士,正在自己足下,五人一排地来回走着。
他再向里面看了看,衙门里倒是很安静,只有签押房,进门的守卫室,有几处灯光。
自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衙门里捣乱。
万斯同伸手摸了一只铜镖,看准了数丈以外的一处风檐上,抖手一镖,只听见“叭”
的一声。
深夜里,这种声音听来格外清楚。
那门口的十名士兵,忽然一齐偏头望了过去。
万斯同的身子,也就在这时,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地拔了起来。
等到这十名兵弁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置身衙内的一堆松石之后了。
然后他再一纵身,又扑上了另一座楼阁,心中却在想,也不知那拘押犯人的地方到底在何处。
自己在房上胡乱跑了一转,竟为他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
那是一座偏院,墙特别高,上面还有铁丝网,隐隐可看见墙内闪着昏昏的黄色灯光。
遂身形腾起,以单足轻轻一点墙头的丝网,一泻而下。院内地势极窄,墙下是一层平顶的矮房。
只是这些房子却建筑得很坚固,都是大红色的方砖砌起来的。在每一座房门之前,都有一盏气死风灯,而且有大铁门紧紧地关着。
万斯同身在墙上,似乎已经闻到了一阵阵冲鼻子的臭气。
到了这里,他可不便瞎摸乱闯了,身形轻轻飘落墙下,正在打主意,怎么诱出一个人来,自己擒住他好问一问。
一念未完,就见一个身穿大棉袄的小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面条和一笼包子,正由甬道的那头往这边走过来。
万斯同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他向前一纵身。
一小利刃,抵住了这人的胸前。
这个子糊里糊涂地遇见了这种事,一时吓得上下牙齿格格直战。
他说:“爷爷……爷爷……”
万斯同小声叱道:“不准哼,我问你今天关进来那个年轻人,被关在哪一个房子?”
“爷爷……”这家伙结巴地说:“我是管厨房的,我哪儿知道呀!”
万斯同用匕首尖比着他的脖子道:“你只告诉我,新收的犯人关在哪一个房间就行了,要不,我要你的命。”
这家伙抖颤颤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一座矮房道:“新收的大概都在这里。”
他接着又乞命道:“爷爷,你可不能杀我……我可是一个好人呀!”
万斯同收了匕首,冷冷一笑道:“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儿,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等会儿我再来救你。”
这家伙连道:“谢谢……谢谢。”
忽然觉得身上一麻,顿时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万斯同以轻手法点了这行卒的“肩并”穴,暂时把他拉睡在墙角。
然后他左右看了一眼,这种大冷天夜里谁也不愿站在院子里,倒是相当的安静。
万斯同一折腰,快如脱弦强弩一般地,已纵身到了那座矮室门前。
那扇铁门并未全关,两个牢头禁子,已坐在两旁,一人手上端着一碗面,唏唏噜噜地在吃着。
万斯同这么大胆地闪身而入,两个牢卒猛然间抬头,全都吓呆了。
那另一人忽然把手上的碗,霍地甩手打出,一跳而起,口中大喊道:“有贼!”
另一牢卒就手把腰刀拔出,举刀就砍。
可是他二人的身手,要与眼前这年轻人比起来,那可真是差得太远了。
这牢卒刀方砍到,万斯同只一举手,这家伙连人带刀已经滚了出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手上的刀也掉了,吓得他一咕噜蹿了起来。
那另一人刀在手上,却是不敢砍下来,偏偏万斯同正堵着门,他想跑都没办法。
那剩下的一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大侠客,饶命吧!”
这么一吵,外面都震动了,胡哨、铜锣,响成了一片,万斯同倏地一上步,把铁门上了,另外又加上了锁,他冷冷笑道:“我们都不要走。”
这时外头的人冲上来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去,真是乱成了一团。
万斯同这时虎目圆睁,他右手一探腰,“哧”一声,已把缠在腰间的那口寒铁软剑抽了出来。
紧跟着一上步,这口剑已抵在了那狱卒的心上,厉声道:“快说,今天新来的那个人关在哪里?”
“哪……哪一个?”
万斯同正要再问,却闻得一个犯人趴在栏杆上大叫道:“在这这里,在这里,是姓郭的不是?”
万斯同一脚把那个牢卒踢倒在地,忙到了那间牢房前,探首往里面一望,真令他毛发悚然。
只见昏灯之下,密密麻麻睡满了犯人,大概也是因为天气冷的原故,犯人叠成了墙,那种扑鼻的臭味,在一照面的当儿,真能把你给薰昏了过去。
万斯同一时真吓得呆了。
他讷讷地问:“在哪里?”
这时就见一些犯人乱推乱叫,挪出了地方,万斯同才看到了一个黑衣的汉子,背朝着自己睡着。
他的脸朝里,只有右肋那一边沾着地,这么乱的情形,此人并不丝毫惊动。
只此镇定的功夫,足以令人钦佩。
万斯同急忙道:“喂!你是今天被人冤枉押来此地的那位朋友吧?”
那人慢慢地回过了身子,无精打采地向万斯同望去,谁知这一望之下,令人猛然一震。
就见他“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激动地道:“大哥,是你来了?”
万斯同退后了一步,吃惊地道:“你是谁?为何如此相称?”
这人一手掠开了散在额前的乱发,激动地站了起来,叫道:“大哥,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万斯同再仔细一看,不由“啊”了一声,大声道:“郭潜……兄弟,原来是你。”
“大哥……”郭潜忍不住热泪滂沱而下,他哭道:“我死不了,大哥,你快去救心怡姑娘吧,他被川西双白给掳走了。”
万斯同这时见是自己昔日的生死之交,一时痛彻心肺,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些话,咱们回去再说,我先救你出来。”
说着一挥手中剑,“铮”的一声门锁立开,就听见“轰”的一声,大群犯人,都向外涌来。
万斯同持剑而立,大吼了一声,喝道:“不许动。”
这些家伙一个个,倒真给吓住了。
万斯同用剑指了一下郭潜道:“这是我的拜弟,他是为狗官所陷害,才来此处,我只救他出去,你们罪有应得,不许乱跑。”
大伙儿立刻安静了。
万斯同把郭潜往背上一背,这时一个犯人哭叫道:“大侠,我也是冤枉的,妈的,知府的儿子看上了我的姐姐,我姐姐已经许了人了,我娘叫我去说,妈的,他们就把我弄到这里,我真冤。”
万斯同看他哭得可怜,样子也不像是假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好吧,你跟着我走。”
那个小子忙跳起来抱了一个包袱,跑了出来。
这么一来,大伙都叫起冤来了。
万斯同冷笑道:“你们叫冤可以,我也能把你们带出去,只是我要发现你们是说谎,我的宝剑可是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