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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因为,因为这块银锁片上面赫然镌有“麦小云”三字。这不正同他母亲在当年所遗失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你……”麦无名讷讷了,麦无名口吃了,他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叫麦小云。”麦小云淡淡的说着。
麦无名却下理会对方说些什么,他已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眸子中神光连闪,他说:“你哪来的这块银锁片?拣来的?”
情况有变,沈氏四雄看得纳罕、看得稀奇,沈如娴也是,沈如婉再次的抬起子螓首,怔怔的望着麦无名反常的举动,然后又转看麦小云那淡然的神色。
“不,我甫出娘胎,它就挂在我的脖子上了。”
麦无名泄气了,麦无名失据了,他黯然,他无语,他又本能地、无意识的坐在太师椅上了……
麦小云又开始说话了,这次,他竟然口出惊人之语!
“你出世的地方,一不在普陀松云寺,二不在太湖桑头渚,而是二十年前的一个隆冬之夜降生于莫干山南蘼的一座山神庙中。”
果然,麦无名一听之下,为之再次的震惊起来了,他紧紧的凝视着麦小云,欲看穿对方的心田,欲洞透对方的意念,这些事,只有他自己晓得,只有他母亲晓得,而对方,怎么也会知道这样清楚,怎么也会知道这样详细?
“你……你怎么会知道?”
麦无名忽然忆起银锁片尚握在白己的手中,不由又刻意的看了一下,然后递还给麦小云,模样儿有些依恋。
麦小云见了心头顿时一动,他说:“你若喜欢,就留下它吧。”
麦无名无言摇摇头,当然,他心中十分的喜欢那块银锁片,只是看对方慎重的态度,渴望的神色,他焉敢?君子不夺人所爱!
麦小云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又套进了自己的颈项之中。其实,他是万分的珍惜这块银锁片,二十年来从未稍离,在尚未找到他母亲的一段日子中,它就是唯—的亲人,除了他的恩师以外。
麦小云所以对麦无名这么说、这么做,乃是因为对方是他的兄弟,—母同胞的兄弟,而且是孪生兄弟!
“我当然知道。”麦小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继续回答对力说:“因为我年庚也是二十一岁,因为,因为我诞生地方又与你相同,在莫干山南麓的一座小山神庙中,当然,我不是在普陀长大,但太湖桑头渚却也是我父母当年曾经居住的家园!”
此言一出,满座轰动,麦小云的话说得明白,说得透彻,心头的纳罕,已经化作了惊奇、化作了欣喜。
只是,人家兄弟在叙情,他们焉敢煞风景?何况也插不进话去。
麦无名霍然冲了过去,他拥住了麦小云的身子,欢愉的、振奋的,但也是颤抖的和含着滚烫热泪的。
“大哥……”
“二弟……”
兄弟终于相认了。血脉终于交流了。这喜悦之情并不止于他们兄弟两个,沈家庄厅内的每一个人俱都分享到了,包括站在旁边伺候的庄丁下人。
久久而久久,他们分开了,但是双手还是紧紧的握着,但是四眼还是紧紧的相对着,真挚而赤诚!
麦无名平定了激荡的心湖,然后舒畅地说:“大哥,你去了普陀?”
“是的。为兄已经拜见过那从未谋面的慈亲。”
“真想不到啊!我竟然还有一位兄长。”
“二弟,当时你口中的一句没有兄弟可真害苦了为兄,仿佛掉落了深渊,犹如进入在冰窖,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失望。”
麦无名歉疚的、抱愧的说:“大哥,你要原宥,你要宽恕,小弟的确是不知道,母亲曾经这么对我说的。”
“是的,愚兄怎会怪你?她老人家是这么说的。”
麦无名心中的疑云不禁又升起来了,他迟疑了一下说:“大哥,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我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呢?”
“那是因为母亲也未敢确切的肯定,她到底生了一个呢还是一双。”
麦无名更加感到讶异,他往下追问,这也正是客厅中每一个人所渴望想知道的事,他们虽然只有聆听的份,但却听得津津有味,激心而又振神。
“这又怎么说呢?”
麦小云叹息了—声说:“当年母亲为避敌踪,而时又在深夜,心神二疲,身力交瘁,又忍不住坐褥临盆阵痛的煎熬、折磨,但是,她老人家仍以无比的毅力,咬着牙关产下了愚兄,正在潦作收抬,准备继续上路,谁知腹痛又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终于二魂悠悠、七魄飘飘,不禁昏迷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阴错阳差,愚兄的恩师枯竹大师正好路过该处,听到儿啼,看到了景象,还以为是丐妇不耐冻馁,为了减轻对方的负荷,为免得婴儿遭冻毙,遂留下了银两、留下了干粮,立即抱走愚兄,畅长而去。”
十来颗心脏“怦怦”在跳,十来对眸子怔怔在瞧,他们静静的在听,他们默默的在等,因为,他们知道必然尚有下文!
麦小云一口气说到这里,稍作停歇,果然,他又开始继续说。
“待母亲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又生下了你,她心中当然有所疑虑,失去了银牌,多出了银两,但是,只要孩子没有失去,什么也不为意了,就急忙走了,仓促的走了……”
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这也是—个动人肺腑的实情,每个人的眼眶都有了泪光,尤其是女儿家心肠软,尤其是当事人内心悲,湿衣沾襟,抽哽咽声。
客厅中岑寂着,气氛上沉闷着,持续了好一会儿,沈大爷首先开口说活了,他说:“小云,恭喜你;无名,我也恭喜你。”
“谢谢。”
“谢谢。”
云收了,雾散了,麦小云兄弟的心情又渐次的开朗起来了,其他的人也是。
“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呀一定是兄弟,一定是孪生兄弟。不然,怎会长得这么像?”沈如婉兴奋的说:“倒是害得我呀!当时不知道有多么的不好意思。”
她妩媚的、矫羞的,漾起了二池秋水,先影映—下麦小云,然后,洒落在麦无名的身上,满蓄着一脸喜悦。
“哼,马后炮!”沈老四逸裕微撇着嘴角,却是温馨的、善意的奚落着他这位宝贝侄女。
“呀!四叔,你难道敢说不是?不然的话,我怎会认错了人?而你们大家也是,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兄弟嘛!”沈如婉理直气壮,美目圆睁,言词咄咄逼人。
“是,是,我没敢说他们不是,我们家里的姑奶奶。”不管对方有理没理,沈逸裕到头来还是认输,你说他不输行吗?
客厅的人都在笑,他们也只有笑,除了笑,谁也没有沈如婉的“辙”。
沈如婉还乘机卖乖,她骄傲的说:“爹,要请客呵!要庆祝呵!也要恭贺呵!”
“当然,当然,应该,应该,今日是‘双喜临门’呢!”沈逸尘咧开了嘴角,他欢愉的笑着、衷心的笑着。
沈老四又接上话了,他说:“对!双喜,双喜,这是麦小云的—个喜,这也是麦无名的一个喜。”
沈逸川也笑笑说:“第一喜是沈家庄在上午解去了危机,解去了威胁,第二喜才是麦家兄弟彼此的相认。”
沈二爷却含蓄的、幽涵的说:“还有另外一个更能令人欣喜的双喜呢!”
沈老三和沈老四先是愣了一下,最后循着沈二爷的目光,看看麦小云和沈如娴,再看看麦无名和沈如婉,这才完全明白了过来。
沈大爷在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有这个意思了,沈如娴和沈如婉最最敏感,也早就听出来了,至于麦小云兄弟呢?他们也打这个感觉,这个心思。
喜气就充满了整个客厅,笑声也充满了沈家庄院。
“吩咐厨下,准备酒席,我们要好好的痛饮它三杯,庆祝沈家庄的荣幸,恭贺麦小云兄弟的相认。”
果然,时光不早,眨眼间已经是酉牌初起了。
“三杯不能,我是不醉不休!”沈老三朝着沈老四笑笑说:“四弟,你说是吗?”
“对,不醉不休,不醉不休!”
这一场酒宴一直到深夜时分,宾主又都喝得醉醺醺了,当然,人逢喜事嘛!谁都开了怀,谁都尽了量。可是,也有人并不一样呢!
西楼上,绣房中,沈如婉一个人却坐在桌子旁对着油灯在自思自叹、在自怨自艾,并且还怪罪旁人多事呢!
酒宴耽误了她与麦无名诉衷情的时间,也耽误了麦小云和沈如娴他们,而明天,刚天又是麦小云兄弟欲将离去的日子了。
“我为什么要提庆祝呢……”
“我为什么要说恭贺呢……”
“四叔也真是的,自已是酒桶就自己装好了,为什么猛拖着人家一起灌……”
“二叔也好不了多少,—会儿邀着这个,一会儿又敬着那个。也是喝个没完……”
“爹当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再说天下也没有不是的父母,做儿女的谁也不敢怨自己的爹娘……”
“二叔倒会体恤人、爱护人,也了解人的心思;他曾经一再的示意、一再的提醒……”
“无名却是傻瓜一个、笨蛋一只,不会喝,就少喝嘛!说什么盛情难却,说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敬也……”
“还有……”
“还有……唉!不说也罢了!”沈如婉幽幽的吐了一口气。
第二天,这离别的日子,这伤感的日子,这幽怨断肠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离别,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呀!若是没有离别,哪里会有相见时的欢欣;若是没有离别,又哪里会有重逢时的甜蜜呢?
但是,沈家姐妹却是离别怕了,她们怕那离别后的寂寞,她们怕那离别后的孤单,她们更怕那离别后的绵绵相思、挂肚牵肠,刻骨铭心,喔!多可怕的日子。
无奈麦小云兄弟却是非走不可,他们除了要去寻访父踪以外,如今还得将“雪山蛤蟆”龚天佑给拘缉归府,是以,他们是非走不可!
午后,依旧是午后,午后在沈家庄院通往官道的那条石板路上,一前—后的有二双倩影在踯躅着,当然是麦小云和沈如娴,当然是麦无名和沈如婉。
他们走得好慢,一步一步,一脚一脚,走了一段又是一段,走了一程还有一程;起先,她们嘱咐,她们叮咛,喁喁的、谆谆的。继之,她们交待,她们期盼,絮絮的、殷殷的,似乎有满箩满筐诉不完的话。最后呢?最后她们忧郁了,忧戚了,默默无言的,悱悱不胜的……
走过了小河畔,踱过了柳树林,咳!该到的地方终究还是到了,那是长亭!
只要你是在走、在迈,不管走得多慢,无论是迈得多徐,预定的目标哪有走不到的道理?蜗牛也有爬到枝头的—天呢!不是吗?
长亭—到,官道就在前面了,她们是多么希望老天爷能把时间给停留住,永远的、永远的停留在相聚的日子里、美好的日子里,他们也是,奈何!
长亭里,二人二边,一对一方,彼此依旧是默默的相对、默默的注视,眼波交缠着眼波,心灵感应着心灵,无声、无言!这个时候,无声却胜似有声。
太阳实在是无情透顶,它不知珍惜的硬是一分一寸的往西沉,真是不解风情,真是不通情理,唉!
炊烟起,归鸟呜,彩霞满天,金光万道。黄昏,又是黄昏,绮丽的黄昏,美好的黄昏。可是,他们哪里有心情去欣赏、去享受,也只有辜负它了。
他们轻轻的说“再见”,因为风在催。
她们幽幽的道“珍重”,同为云在赶。
絮絮互握的手分开了,在千分不愿、万分不愿的情况下分开了,千斤万两的脚移动了,还有眼光、那灼热燃烧着的目光!
他们走了,终于走了……(赶紧走!该死!!废话如此之多……)
泪,喔!那是珍珠,珍珠的线串禁不住长时的磨擦、紧绷,断了,一颗、一颗又—颗,直向襟袖渗,直往地下滚……
夜之黑纱已经披撒下来了,但是,她们的身子一动不动,她们的美日—眨不眨,怔怔的楞楞的。
这是二尊石仲翁?不,这乃是二具无灵魂、无心房的躯体,无怪乎任风吹、任由夜临而不言不动了……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长亭”,有人“亭内”愁。玉阶空伫立,宿乌暝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这是诗仙李太白的词,其原文中有一句是“暝色入高搂,有人楼上愁。”上面稍稍的将它更动了。
夏,夏天,炎热的夏天已经覆盖了大地,钻进下每一个角落。
它,它在哪里?
它在河川边,那顽童孩子赤身露体、欢笑连连的水波中。
它,它在哪里?
它在林荫下,那叔伯兄弟或卧或倚、烟意绵绵的凉风里。
它,它在哪里?
它在弄堂口,那婆姑妯埋小凳大椅、东长西短的闲话里。
还有,它被握在人们的手心里那各色异样、那大小不一的扇子里。
蝉在林梢长鸣,荷在塘中绽放。
还有,恹恹欲死的大黄拘拖长着舌头,伸展着四肢,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