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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龙踞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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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气氛真的有点不寻常。

周游倒干了第一壶酒,将酒角儿搁到一旁,信手拿起酒碗正要喝。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身旁,巨型的身躯,挡住了壁灯的光芒。

“小兄弟,独斟独酌,雅兴不浅。”来人发话了,声如破锣。

“填五脏庙,在下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像是自言自语,一口喝掉大半碗酒。

那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人,敞开衣襟,露出全是毛的结实胸膛,护腰带内,暗藏了一把匕首。中年人移至下首,拖出桌下的一张条凳,大马金刀地坐下了,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按在左右的桌角上,八字胡一翘一翘地,臭口水四溅:“在下非打扰不可了,赤练蛇托在下传话给你。”

“他呢?”周游抬眼追问。

他虽然年轻,但处事相当老练,说话从容不迫,尽可能说得简略些,以免浪费唇舌。

“他出了意外,不会来了。”中年人说。

“你传什么话?”

“他的事转交锦毛虎承办,我负责带你去与锦毛虎接头,赶快吃,是时候了。”

“天大地大,吃比天大;你少来催我。”他拈箸狭菜。

“不请我喝两碗?”中年人咽着口水说。

他在腰间的荷包袋内,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块,放在对方的面前。

“你自己去叫酒菜,识趣些,老兄。”他冷冷地说。

中年人冒火了,倏然站起双手叉腰,怪眼圆瞪。

“小子,你认为我兀鹰许良不配与你同坐同食?”中年人怒声责问,快要爆炸啦!

他不动声色,放下箸,以平静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发疯的疯牛。

兀鹰许良下不了台,一口气忍不下,冲动地俯身伸手,隔桌抓向周游的胸口。

身旁移来了一座山,东主飞熊山一般雄壮的身躯悄然出现。

“许良,你想干什么?”飞熊丘八洪钟似的嗓音震耳。

兀鹰许良抬起的手僵住了,扭头一看,看到了抱肘而立,脸色难看的飞熊,气消了一大半。

“没事没事,八爷请不要误会。”兀鹰许良收回手陪笑:“小的与这位小兄弟,有些事商量商量,如此而已。”

“小老弟怎么说?”飞熊转向周游温和地问。

“算了,小事一件。”周游含笑答。

飞熊转脸狠狠地盯视着兀鹰许良,可把许良盯得浑身不自在。

“许良,你给我听清了!”飞熊的话一字一吐:“你要找死,走远些,远远地离开我兴隆酒肆,八爷我可不愿替你料理后事。这位小老弟一个指头,可要你死一千次,你明白了吗?滚!”

兀鹰许良高大的身躯,似乎平空矮了半截,老鼠般窜出店门溜之大吉。

周游向飞熊泰然一笑,举起酒碗向对方亮了亮,说:“丘东主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来!在下敬东主一碗酒。”

飞熊丘八拍拍自己的大肚皮,豪笑着说:“哈哈!好说好说。小老弟,吃我们这门饭的人,消息不灵通麻烦就大啦!

小老弟,听在下的忠告,锦毛虎那儿,不去也罢,和这种人打一父道,不会有好处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该懂。你自便,少陪了!”

飞熊一走,邻桌那位独酌的少年书生轻摇折扇,施施然到了周游的桌旁,不管他是否愿意,迳自在先前兀鹰坐过的地方落座,笑吟吟地说:“兄台,似乎你并不愿接受丘东主的忠告。”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他说:“在赤练蛇身上,在下花了五十两银子,我总不能白白地就此认了。”

“你并不在乎区区五十两银子。”

“不然,常言道,善财难舍。”

“好像午间在中梁山下,你卖工具所赚的,恐怕就不止五十两银子。”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他摇头苦笑:“好像中梁山伦坟盗墓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了。幸好在下并未动手挖,不然岂不成了天下皆知的盗墓贼?”

“你姓周,大名是游,是真名实姓吗?”书生变转话题,脸上的笑容极为动人。

“在下本来就周游天下,叫周游不是名符其实吗?江湖忌讳甚多,在下不是争名夺利的人,追究起来真没意思,你说对不对?”

“小生姓乔,乔江东。”

“呵呵!不会是江东二乔吧?”他似笑非笑地说。

乔江东俊面飞红,深邃明亮的大眼一瞪,刷一声收了折扇,脸上薄怒的神情毫无威势可言。

“抱歉!乔兄,信口胡说,休怪休怪。”他赶忙为失言而道歉:“怎么样,还能喝两杯吗?”

乔江东脸上的怒意消失得好快,笑笑说:“你这些菜油腻腻的,用来请客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那就重整杯盘,另叫酒菜……”

“不必了,你吃你的。周兄,你好像在找什么线索?”乔江东又起话题。

“不错,找珍宝的线索。”

“可有收获?”

“好像没有,银子可真冤枉花了不少。”他一脸失意神情:“年初黑白道两大魁首,率领众多老江湖前来大举搜索,依然毫无所获失望而归,在下人孤势单,毫无结果乃是意料中事。如果真有消息,何必出诱使别人偷坟盗墓的下策?”

“你真的为了珍宝而来?”乔江东板着脸问。

“是啊!凡是来汉中鬼混的江湖人,多多少少难脱嫌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数百万珍宝,足以令人发狂,在下岂能例外?你呢?”

“如果我是你,赶快离开汉中。”

“为什么?”

“人为财死,你明知故犯,何苦?”

“谢谢你的忠告。呵呵!我会记得你的话。”他投箸而起:“我已经发觉有人正在策划,要赶前来汉中寻宝的人离开汉中,而且已经有人遇上不幸了。乔兄,但愿你不是那些人,因为我不愿与你这种练至归真返璞境界的人,引起任何冲突,再见了。”

他向乔江东友善地一笑,大踏步离座出店扬长而去。

乔江东盯着他昂然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折扇挑起他留在桌上会账的一锭银子,仔细地察看。

银子上有西安府宝泉局的钤记,也就是所谓纹银。

这是说,银子的来处是西安府。

店门口,兀鹰躲在屋角相候。

钻入小巷,兀鹰脚下一紧。巷中不时可以看到门灯,也有从店堂中泄出的灯光,光度足够看清往来行人的面目。

走了百十步,前面的兀鹰正排众急走,突然听到身后的周游急叫:“兀鹰小心!”

“砰!”一声响,兀鹰与迎面来的人撞个满怀。

“哎呀……”兀鹰惊叫,稳不住脚猛地倒退。

周游一伸手,扶住了兀鹰,笑笑说:“被愤火冲昏了头的人,必定会碰上鬼的。”

兀鹰感到胸肋发麻,身形一稳,便看到撞他的人站在原地,正向他龇牙咧嘴做鬼脸,这一下怒火突然爆发了。

那是一个小牛似的大孩子,双手叉腰一付大人像。

“你这该死的小狗!”兀鹰破口大骂,骂声中飞抢而出,巨爪疾伸,抓扣大孩子的咽喉,大概想扣住对方的脖子,捉鹅似的抓住出气。

周游呵呵一笑,背着手跟上。

他知道,兀鹰走了亥时运,有苦头吃了。

大孩子正是在中梁山出头管闲事的人,兀鹰怎讨得了好?苦头吃定了。

大孩子爱理不理地左手一抄,快得令人目眩,半分不差扣住了兀鹰的右手脉门,轻轻一扭一带,兀鹰巨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向下冲。

大孩子一不做二不休,右膝一抬,噗的一声膝盖撞中兀鹰的下颚,左手一松。

兀才含糊地叫了一声,仰面翻倒,砰然有声,背脊着地,躺了个仰面朝天,口中出血,昏昏沉沉地在地下挣扎难起。

周游呵呵一笑,夸前两步说:“小兄弟,把这种街坊混混打得七荤八素,你是否感到很光彩?嗯!”

大孩子哼了一声,进步逼近说:“我找的是你!”

“找我?我欠你的?骗你的?亦会是找我陪你逛上元巷吧?小兄弟,晚上这种地方你不该来。”

“你……”

“你得放明白些,这地方本来就是我这种浪人鬼混的地方,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即使你人小鬼大不怕闲话,闹出事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话未完,大孩子手一伸,五指半屈半张,手一动指尖便到了他的肋下,奇快绝伦。

他也不慢,左手一拂,指尖划向对方的肘弯。

此时,对方如果不收手,必将两败俱伤。

“噗”一声响,大孩子的左掌攻出了,恰好拍中他伸出护住中宫的右掌。

他退了一步,脸色一沉,目光惊怒、阴森、凶狠,不转瞬地盯视着比他矮了一肩的大孩子。

他的目光,与往昔大不相同,那锐利的深沉的,慑人心魄的眼神,像利刃般向对方集中而去。

大孩子毕竟经验不够,在他的逼视下,打一冷战向后退了两步,有点心慌。

“你不该在一无警告,二无深仇大恨的情势下,使用沾体断脉的阴狠掌力突袭的。”他一字一吐地说:“告诉我,你是那一家无可救药的坏孩子。”

“你……”大孩子语不成声。

“如果我只是练了几年武技的人,或者在毫无戒心之下,这时是不是已经进了鬼门关?你能脱得了打人命官司的刑罚?”

“我……我知道你比张白衣高明百倍……”“你走吧!小兄弟,希望你以后不要惹起在下的杀机,我已经宽恕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他招呼兀鹰动身,两人进入巷道深处。

大孩子楞在当地,傻傻地展开自已的双掌,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寻找手掌是否与以前不一样不错,左掌是有一点不对,不但掌心麻麻地,原是肉红色的掌心,竟然出现一圈失血的苍白痕迹。

“我的掌力被封死了!”大孩子惊恐地说。

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轻摇折扇缓步而来。

巷道向右一折,灯火一暗,原来这是一座大宅的大门,院门内四,形成一处广常门前左右有一对石鼓,和两株大树。

远处传来隐隐人声,那是巷尾全巷精华所在传来的人影。那些“精华”所在,也就是下九流混处的最复杂地段。

兀鹰垂头丧气走在前面领路,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周游在后面跟随,脚下从容不迫。

眼前一暗,但耳中却听到了悦耳的琵琶声。

院门的右侧石鼓上,坐着一个秀发披肩的女人,正在弹奏着琵琶。由于天色太黑,只能看到隐约的身影,面貌难辨,更不知年岁若何。

阶前好像伏卧着一头犬?不时可以看到长尾轻轻拂动。

近街心处,也站着一个梳宫髻,长裙迤地的女人身影,站在那儿不言不动,真像个来自地狱深处的鬼影。

弦声一变,变得低沉呜咽。

长裙迤地的女人开始移动了。

不是动,而是舞蹈,是那么轻柔,那么飘渺,轻盈的舞步,如梦如烟的妙曼身形,配合著弦声起舞,像是无形质的幽灵。

弹奏琵琶的女人,同时以哀怨、悲凉、凄迷的声音,唱出一阕小调:“春去秋来,月冷,风凄。

问郎君,记否当年,春风入幛?

一别经年,情空,音绝。

可怜奴,望穿秋水,梦断秦楼月。

痴情遗恨,暮暮,朝朝……”

弦声切切,歌声呜咽,舞影翩千。

此景,此情,几疑是人间天上。

兀鹰脚下一慢,像个梦游的人。

后面的周游,突然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像泰山般的光临,像浪涛汹涌。

他全身毛发森立,脚下显得迟滞。

他的手不再自然地摆动,他的衣衫无风自遥他那双眸子,突然焕发出一阵奇光,黑夜中,像是燃起了地狱之火。

一个花街柳巷弹奏琵琶的卖唱女人,一个落破的青楼舞姬,本来平常的很,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他真的有点怕了,那不知其所以然的无形压力,那不可测的隐藏着的凶险,那震撼心灵的弦音……引发了他争生存的先天自卫本能。

舞影斜移,弦声骤变。

他一把揪住兀鹰的背领向后一带,双手齐动。

砰一声大震,兀鹰像风吹的落叶跌出三丈外,滚到街右的墙根下。

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那是属于兀鹰的兵刃,竟然到了他手中。

同一瞬间,他一声冷叱,身形倏动,一动一静之间,快逾电光石火,眨眼间他又在原地现身。

在那一声冷叱中,共有三个黑影集中向他攻击。

一个是从侧方的瓦面飞扑而下的,一个是从街角的暗影下贴地扑来,一个从树上向下斜冲。

三个人距离虽然不一样,但集中点却不差分毫同时到达,六只手六条腿在同一瞬间配合抢攻,如非超尘绝俗的高手名家,决难办到。

罡风乍合,突又嘶嘶四散,劲气的啸风声袅袅不绝。

他屹立原地,匕首徐徐提起。

三个扑攻的黑影,两个跌出两丈外,一个躺在他脚下,寂然不动像是死了。

弦声倏止,舞影已消失无踪。

兀鹰昏倒在墙根下,是被他摔昏的。

死一般的静,静得像是天地已不复存在。

两个被震跌两丈外的黑影,吃力地爬起站稳了。

他拔出匕首,丢掉皮鞘,拉开了马步。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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