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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的琴声还在继续,叶羽觉得那块琴木随时都会在她的琴声下崩成粉末。而此时舱外浪声吼叫,小船急遽地颠簸旋转,谢童终于忍不住害怕,“哇”的一声扑到了叶羽怀里。叶羽不谙水性,自己也暗自害怕,可现在谢童趴在他胸口不住地颤抖,脸上完全没了人色,呼吸也快要接不上来了,叶羽只得强做镇定,一手把她搂住,一手按在她背心继续运气,龙渊剑却“噌”一下从桌上滑走了。
船舱里的蜡烛早就熄灭了,天昏地暗,湖水翻腾,叶羽惟一记得的就是紧紧抱着谢童。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终于停息了。
一道青光忽然划过叶羽面前,青光过后,整个船舱的舱顶被劈开了,漫天星光照在三人的身上。小红已经退去了宽大的外袍,露出紧扎的红裙,一根不到两指宽的金色腰带从她胯边一直束到胸下,将她窈窕的躯体束得极为诱人,可她手中九尺长剑此时闪烁着粼粼青光,也极为吓人。
叶羽回过神来,惊恐地发现四周的湖水居然比他们高出一丈开外,湖面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旋涡,方圆约有近百丈,流水旋转着从旋涡底部钻进湖底,他们的船就在旋涡底部不断地转圈子。整个旋涡好像一面巨大的凹形晶镜倒映着天空的星辰,四周的船都不见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旋涡底部渐渐地升高,湖水依旧旋流,可是水势已缓,已经可以看见远山和湖岸了。远处还有几十个人影在拼命向湖边游去,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贼婆娘,使……使妖术……咕……”像又呛了几口水。
小红看谢童还是紧紧搂着叶羽的脖子,也并不避讳:“谢小姐,我现在已经不弹琴了,你不必再缩在叶公子怀里。”
谁知道谢童听了她的声音更加害怕,连打了两个寒战,把叶羽抱得更紧了。叶羽心知此时身处险境,不可大意,可是谢童温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口却让他不由得心里一阵暖意,恍惚了一下,脸就红了,急忙喊道:“小谢,小谢!。
谢童听到他的声音才渐渐安下心来,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上立刻红透了,松开手臂一下子缩到了叶羽背后。
“在下明尊教妙水使者风红,请叶公子和谢小姐泉州一游如何?”风红眺望着平静的西湖道。
她这一声说得温和,可对于叶羽和谢童就像是头上下了雷霆,两双瞪大的眼睛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风红,联想到那一夜明力的可怕,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娇柔艳媚的女子也是五明子之一。
“这就是姑娘邀客的礼节么?”叶羽静下心来沉声问道。
“失礼了,请二位见谅,”风红说完,长刀一拂,从船舱的角落里勾出了叶羽的龙渊古剑。她那柄束衣刀软的时候几乎和丝带没有分别,居然卷着叶羽的剑抛到了他手上。
“叶公子,你有剑在手,完全可以和我一搏,这样待客的礼数可算周全?”风红道。
叶羽没有想到风红会把剑还给他,沉思片刻,右手挽剑出鞘。长剑一立,淡淡的霜色腾起,他知道风红武功高绝,这一剑没有丝毫留手,十万风雷的雄浑剑势运动雪煞天剑气破风斩出。同时他的左手使劲捏了一下谢童的手,低声道:“走!”
龙渊的呼啸声动人心魄,叶羽的白衣分外显眼。这十万风雷一剑全没有变化,只在施剑者力道的运用上,叶羽虽只得了四成的精髓,当者却无不披靡。
风红俏生生的站在船头,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好!”
束衣刀的水纹腾空变幻,将周围丈许的空间都笼罩了,叶羽只觉得被一种极为柔软的劲道包围了起来,自己的剑上压力渐渐地重了,而后只觉一道气劲摧动,长剑铿然落地,人也给轻轻地抛了出去,却是落在谢童的怀里。只一瞬间,胜负已经分明,叶羽居然连一招也没有支持过去。
风红缓缓地把长剑送回腰间的金色腰带里,道:“这样雄沛的剑势,如果对付明力或者妙火,也许还能支持上三五十招,对妙风只怕过不了三个回合,对我则只是一招——虽然你的剑术确实不错。”
叶羽没时间搭理她,只在无可奈何地埋怨谢童:“小谢,你为什么不跑呢?”
“我……我,”谢童结结巴巴地“我”了好几声,噘着嘴低头不说话。
叶羽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凉,想来她还是害怕,心里一软,低声叹了口气。
“不必埋怨她,你要是扔下她自己逃跑可能还有几分胜算,不过叶公子你会么?”风红问道。
“你怎么找上我们的?”叶羽反过去问她。
“你们前些日子入城的时候是否见过一位老者?”
“见过!”叶羽忽然想起来了。
“那是我水部探子中的第一高手师越古,只要看你们兵器的样式,走路的姿势,他就可以猜出你们的来历。叶公子的古剑形制不同寻常,很显眼。”
“那么你扮作船娘也是故意引我们上钩么?”
“是,西湖之中,你们无路可逃。”
“其实……其实上船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古怪,”谢童叹道。
“哦?”
“哪里有船娘对客人那么冷淡的?又怎么会有那么美的船娘始终没有生意?”
“是么?”风红幽幽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叶羽长声苦笑着问谢童。
“我……我怎么知道她武功那么强,你都收拾不下来呢?”谢童反问他。
叶羽哭也不是,笑也不得,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不好怪她,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让她不要怕。
“落在姑娘手里,我们无话可说,姑娘是要杀要剐,或者贵教的光明天焚,也不必犹豫。”叶羽静了一下,冷冷地说道。他无计可施,也无剑在手,可是却不能掉了昆仑剑宗的威名。
“我不杀你们,我要带你们去泉州。”
“不杀我们?”谢童有些吃惊,又松了口气。
“至少到泉州之前你们不会死。”
“到泉州之前?”叶羽和谢童一起打了个冷战,泉州是明尊教大盛的地方,到泉州之前不会死,想必就是到了泉州便会死得极为悲惨。这个女子媚艳动人,又冷若冰霜,却不知道包裹着什么蛇蝎心肠。
风红左手小心按住自己的右臂,她方才运剑只用左手,可是弹琴却是需要双手齐动。她右臂的断骨还只是刚刚长上,刚才不忍杀那些人,只是操琴一番,以水力震翻他们的坐船,右臂已经是痛彻骨髓,只怕又要重新打断了正骨包扎。可她性子要强,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任何表示。
谢童害怕地偎在叶羽身旁,看那女魔头丝毫没有操船的意思,敢情真的是什么时候飘到岸边什么时候算,心里更觉得这个魔头与众不同,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叶羽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何况他自己心里也不是全无畏惧。此时他怀里那只名叫小宝儿的貂儿却睡醒了,低声叫了两下,精神活泼地从袋子里爬了出来,沿着叶羽的衣服爬到他肩膀上,又抓着他的头发爬到他的头顶,轻声叫着左顾右盼。
谢童看着那只貂儿摇着大尾巴欢快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头;叶羽想抬头,可是一抬头貂儿就会掉下来;风红转头看着那只小貂儿,静静的也不出声。三个人一只貂,船上的气氛古怪得难以描述。
第十八章
小栈
细风吹着雨丝,渺渺茫茫地拂过窗外那一卷老竹帘,远山高树都笼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
“离了金华,要到丽水才会住店,谢小姐果真不吃么?”风红收回了远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扫了谢童一眼。
一张黄杨木的小桌,上面是三个小菜:小醉鱼、熏豆腐和豆花羹,都盛在粗瓷的小碗中。叶羽和谢童并坐一侧,对面则是一路押送他们的风红。
“饿死也罢。不吃路上死,吃了泉州死。到头这一生,逃不过那一日。”谢童双手支颐,原本倦得几乎就要睡倒在桌上,此时却扭过脸去不看风红,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出乎叶羽的预料,风红擒获了他们,却并未带他们去附近的明尊教堂口。在西湖上飘了两个时辰后,水流把小船带到河岸边,风红立刻弃船,也不买马,片刻不停地带着两人取道南行。整整两昼夜,他们几乎是不停地赶路,只在沿途的客栈打尖,直到现在三人才得以在金华县外的一个小客栈稍事休息。叶羽和风红的内息浑厚,彻夜赶路还不觉得疲倦,谢童一生却从未如此奔波,只恨不得有人扔给她一只枕头,她立时便能睡倒在哪个角落里。
“哦。”风红淡淡地答到,似乎根本不曾看见谢童挑衅的眼神。
“哼!”看着风红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吃饭,谢童也只得在鼻子里使劲地哼出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转头看向窗外。
谢童天生胆小,又是富家娇养,看见风红一手惊世绝俗的剑法,本来已吓得噤若寒蝉,被风红押着走了半天小路也不曾抱怨一句。可是一路上风红沉默寡言,并无半句恶言,连凶煞的表情也看不见一丝,外人看来,三个人更像一路同行的旅客,并没有任何押送的迹象。
谢童察言观色的本事乃是常人一辈子溜须拍马都赶不上的。当年她在重阳宫修道,苏秋炎座下数十个弟子,都把“中天散人”敬作神仙一流的人物,只有她不同。只要跟在苏秋炎身后走上几步,看看师尊的神色举止,谢童就能把苏秋炎的喜怒摸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什么时候要装得乖巧,什么时候可以稍稍放肆,什么时候干脆就撒娇耍赖,谢童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连苏秋炎也无可奈何,明知道她是故意讨巧,却不由得在众弟子中更宠爱她一些。
此时她已经看出风红武功虽然精绝,却没有半分杀性,于是不再畏缩,言辞间也强硬了些。她主持谢家的银铺和车行已近十年,银子固然不肯少赚半分,言辞上的得失也是寸土必争,一贯的聪慧刁蛮。是以一路上冷言冷语,暗藏了无数机锋,多半是讽刺风红假作慈悲,或者直接指明尊教为乱贼邪教。其中旁征博引借古说今,随口拈引典故,也不必修改就好当作一篇力驳明尊教的檄文,最希罕处是她一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番讽刺却是用词精妙而且颇合音韵,若是给杭州城内写状子的刀笔先生看了,也难免有自叹不如乃至萌生辞馆回乡种田的念头。可惜一番俏眉眼却仿佛做给瞎子看了,风红一路听着,不但没有半点恼怒的神色,甚至也没有一点不耐烦,谢童说得兴起的时候,她还会淡淡地“哦”一声,若不是任何时候她脸上都冷若凝霜,谢童几乎要以为她是在附合自己了。此时看着风红那漠然秋水般的神色,谢童觉得自己仿佛挥舞一柄大刀,却刀刀砍在绵软的丝绵枕头里,用不上半分力道。没人和她争,她自己也觉得意兴萧索,想到前路茫茫生死未卜,眉眼间便暗暗凝愁,一手托起脂玉般的面颊呆看窗外,却不曾察觉自己已经倾倒了客栈里用饭的众生。
“这位公子,好贵的面相,哪里来的啊?”叶羽在一边默不做声地用饭,却不曾提防有人忽然在他们身边谄媚地招呼。
“开封。”叶羽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么?”
在一旁打招呼的是那客栈的掌柜,年纪不大,笑得却像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贼,一脸的讨好,让人不耐烦却又不忍拒绝。叶羽心里不喜他,只因为三人一进客栈,那掌柜的眼珠就在谢童脸上身上打转,眼神说不上淫贱,不过却太贼了些。
“贵人,贵人啊,敢问哪里去?”
“不敢称贵人,在下有些事情要办,”叶羽瞟了一眼风红,风红也和谢童一样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到此人的出现。叶羽却知道以她的功力修为,这整间客栈楼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客官不贵就没人贵了,”掌柜的嘿嘿笑道,“您这两位家眷,平常人家哪怕得了一个,还不当宝贝似的藏在家里,生怕拿出来招了风惹了人的红眼?您这么出行啊,可叫做衣锦昼行,不是不好,是好得叫人眼酸眼热。”
“我……”叶羽的脸唰地红了。
风红漠不关心,连目光都未曾动一点。谢童却猛地扭过头来,打量了那掌柜的两眼,小鼻子一哼道:“看我们这位姐姐漂亮?有胆子的娶回去藏在家里,保你家后院鸡飞狗跳。”
“哟,瞧这位姑娘说的。”掌柜的赶紧陪笑,“娶得上这么美的姑娘,鸡飞狗跳小的也认了!”
“看不出你倒有这英雄胆。”
“佳人在前,就算要掉脑袋,小的也多几分胆量。”
“小谢……”叶羽看谢童和那掌柜的逗嘴居然越来越厉害,伸手过去把她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握了一下。他知道谢童的性子娇蛮,这掌柜的满嘴胡话,惹得她性子发了,即便有风红在一边,掌柜的下场恐怕也难看。
“多谢掌柜的好意。”叶羽想想觉得那掌柜的也确实没什么好意,只得含含糊糊地说,“掌柜的忙去吧。”
“唉,苦命啊!”掌柜的耸耸肩,把手巾往肩上一抛,“客官这里红红翠翠,我们这些苦命人还得去干活。”
叶羽微微皱眉,觉得掌柜的似乎太过无礼了些。
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