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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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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屋外,发觉这间小屋位于城根下,向南眺望,可看到百步外城头上的云骧阁,这是城东南角颇负盛名的名胜区,城外就是龙潭。

回到客房,已经是四更正末之间。他是越窗而入的,未惊动任何人全店死寂,旅客与店伙皆已安歇。

五更初,床上传出他饱含怒意的语音:“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摸过来躲过去,嫌不嫌烦呀?别再来打扰在下的睡眠好不好?明天还有事待办呢!行行好不要再来了、”

片刻,窗悄然而开,一个黑影猫似的窜入,稍停片刻,然后毫无顾忌地走近木桌,将灯挑亮。

床上毫无动静,他像是睡着了。

黑影是弹琵琶的中年人,身上似乎没带有兵刃,缓缓踱至床前伸手掀开蚊帐。

韦家昌睡得正沉,声息毫无像个死人。

“我知道你并没睡着。”中年人冷冷地说。“起来吧,咱们谈谈。”

他睁开双目,淡淡一笑,泰然自若掀衾而起,双脚伸出,俯身拾起一只快靴。

“你阁下放弃最佳的动手机会,十分可惜。”他一面穿靴,一面盯着中年人说:“脚上无靴,自卫力量消失一半,这点道理你应该懂的。”

“在下不是为动武而来的。”中年人冷冷地说,退到一旁坐下相候“就凭你吓跑蓝二爷那些打手的神奇绝技,也足以令在下凡事三思而行、”

“总不会是与在下谈礼乐吧?”他穿妥靴走近在对面坐下“你否从你是大孤逸客许文康,在下该怎么称呼你老兄呢?在下姓韦,韦家昌。”

“奇怪,在下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而你却声称对大孤逸客的指法不陌生,咱们见过吗?”

“有人仿效你老兄的指法在下见识过,那是三年前的事。”他替对方倒冷茶:“那人说,你老兄两年前已经死在鄱阳湖了,那是朱皇帝煤山上吊那一年的事。”

“原来如此,我几乎被你唬住了。”

“你并没有死。”

“在大孤山定居。浩瀚的鄱阳湖在我的眼中,并不比一个小池塘更危险,我会死在湖里吗?”

“小池塘往往会把水性高的人淹死。”他的话中有嘲弄意味“许兄,天快亮了你才来,有事吗?”

“有件事想找韦兄帮忙。”大孤逸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明显地用心捕捉他的眼神变化。

“哈哈!找一个江湖浪人帮忙,结果你应该预知的。”他大笑“江湖浪人的行事信条是见利忘义,永远不要被四维八德缚住手脚,见好即收,永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许兄,你老兄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希望韦兄助在下把永宁王世子王妃救出来。”大孤逸客郑重地说。

“许老兄,你以为在下是疯了吗?那么,你一定也是疯子,至少也即将发疯了。江湖浪人最忌讳这种与官府为敌的愚蠢事。你老兄居然妙想天开把我往十八层地狱里拖,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韦家昌是什么人?大明皇朝的忠臣烈士吗?许老兄,这件事如果落在官府的眼线耳中,我姓韦的还用混吗?你昏了头、天快亮了!在下还得睡个早觉呢,你请吧。”

他下逐客令,大孤逸客却没有走的意思,客人那杯茶还原材不动,客人没喝茶,就表示不想走。

他喝干了自己的杯中茶,向客人亮杯,这是送客的表示,也是交际场中的规矩。

“韦兄不肯仗义伸手?”大孤逸客沉声问。

“仗义两字用得不当,老兄。”

“你甘心做满朝的顺民?”

“顺民两字也用得不当。”

“你……”大孤逸客按桌而起,伸手拈杯表示要喝茶走路。

手一触茶杯,眼神一动,杯举起时,袖底一声崩簧响。电芒破袖而出,射向韦家昌的咽喉。

袖箭,最可怕的杀人利器。

无巧不成书,也许是韦家昌命不该绝,恰好提起茶壶要斟茶,一声暴响,袖箭击破了茶壶。

“哎呀!”韦家昌惊叫。被茶水溅了一头一脸,连人带凳向后倒。袖箭因而出了偏门,从他的耳旁掠过,生死间不容发。

大孤逸客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呆了一呆,这才发现袖箭落空,立即飞跃而起,飞越木桌猛扑跌倒在地的韦家昌,右脚先下势如泰山压卵,凶狠地踹五官,脚下绝情,要将韦家昌的脸部踹烂。

韦家昌反应不慢,双手齐起,奇准地扣住了大孤逸客的脚,奋身滚转。

“砰!”大孤途客被扭翻摔倒,百忙中左足蹬出自救解困,果然挣脱被扣的右足,后滚翻挺身而起。

黑影接二连三从窗外跃入,刀光霍霍,剑虹森森,共有四个人急冲而至。

韦家昌滚翻而起,顺手抓住了长凳,手握两端,四条凳脚成了可怕的武器。这玩意不但威力十足,应付围攻十分管用,一凳在手,十个八个休想近身.

他一声怒啸,火速地向连续冲来的人迎去,展开无与伦比的疯狂快攻,首先到达挺剑冲来的人,一剑刺出便被凳脚崩开无法变招,另两条凳脚已重重地撞上了腰肋,被打得飞抛而起,跌出丈外撞上了墙壁。

他人如疯虎,四条凳脚有如狂风暴雨,眨眼间,四位仁兄倒了二个,一个未倒,被大孤逸客扶住了。

“住手!”大孤逸客沉喝。

冲上的韦家昌倏然止步不进,但长凳随时可能攻出。

“你这该死的东西!”韦家昌切齿怒吼:“你要造反那是你的事,不该抱在下陪你挨刀,更不该用袖箭偷袭,你……”

“在下是同知大人所辖下的密探。”大孤逸客亮出身份“奉命辑拿奸究逃匪。阁下来历不明所有……”

“放你的狗屁!”他破口大骂。“你那一袖箭要不是在下命大,哪有命在?你是这样缉拿奸究逃匪的?好,既然你是府衙的密探,在下也公事公办,明天一早在下跑一趟满城找纳兰把总,我要你的脑袋、现在,你给我滚!”

大孤通客打一冷战,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你……你真……真是赣……赣南镇……镇守使的密……密使?”大孤逸客惊恐地说几乎语不成声:“在……在下重……重责在身,密使又不先到衙门备……备案,连守备府也……也没照会一声,所……所以……”

“你这混帐东西分明是篮二爷的打手,想来杀在下灭口,以便与赫德勾结盗挖古坑银矿,你好大的狗胆!说!你们的阴谋,是否由赫德在暗中主持?”

“这……”

“如果半个字不实,我要剥你的皮。”

“这……这与赫德副爷无关,完全是蓝二爷的主意,他不愿让赫德副爷知道……”

“你该死!”

大孤逸客爬下了,叩首俯伏如羊,战栗地叫:“奴才该死!饶命!”

三个被击倒的人惊得顶门上走了两魂六魄,爬起来忘了身上的痛楚,拼命爬窗逃走,居然快极。

“在南昌,在下听说过有关你的事、”韦家昌丢下长凳、语气冰冷“你的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人并不怎么规矩,暗中与鄱阳水贼结伙,大孤山就是你坐地分赃的地方,五年前被官府抄了你的家,你从此恨透了朱家皇朝。清兵下浙闽,你归顺本朝效命,专门搜杀在逃的遗臣叛逆。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所以本使不追究你的罪行,你正是我大清的忠实人才。所谓不知不罪,暂且放过你。我问你,最近可有重大的叛逆案发生?守备将军率兵赴漳,本地区大乱刚平,你们负责治安的人,得多费神小心注意。”

这番话有软有硬,不轻不重,直挑对方的疮疤,末了不忘加以抚慰、大孤逸客已是丧了胆的人,这时像是吃了一万颗定心丸。

“启禀密使。”大孤逸客摆出奴才像:“本府治安自从妖妇彭逆就逮之后,余匪已溃逃四散,府境尚称太平,仅妖妇的少数几名心腹仍在逍遥法外、不过,奴才已获得正确消息,查出他们秘密活动的五处秘窟,由于怕打草惊蛇。也希望能等到他们聚集之后,再一网打尽。”

“情势控制得住吗?”

“王副守备全力支援。已可完全控制。监视的眼线都是此中高手行家,只等时机到来,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很好,哦!云骧阁城卜那间小屋,也是他们五处秘窟之意?”

“是的,但那地方并不是主要秘窟,仅是一处连络站,出入的匪徒逆党为数有限。他们主要的秘窟有三处,其中两处最为秘密,为首的逆犯不时至该处聚会,活动都在晚上。”

“是哪些地方?”

“第一处是……”大孤逸客献宝似的将五处秘密—一说出。

韦家昌直睡至日上三竿店伙将早膳送来他还赖在床上偷闲、他很放心,估料不会有官府的人来打扰他,因为在赶走大孤逸客时,亮出了那块谁也不知是啥玩意的白玉嵌金龙宝牌,声称自己是微服私访巡视地方而来,决不许透露丝毫口风,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风声如果走漏,惟大孤逸容是问。大孤逸客是贪生怕死鬼,决不会将风声传出的,而且那些密探和巡捕,也必定在大孤逸客的指挥下,远远地离开他以免惹出大纰漏来。

这天,他在卧龙山再走了一圈。这一带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园林宅院,他走访了几家,装模作样探询本地的民情风俗、他生得俊,气概不凡,而且官话流利,真把那些土财主给唬住了,老老实实有问必答,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毕恭毕敬把他看成满城来的权贵人物。

天一黑,他在院子里吹箫,悠哉悠哉自得其乐,如泣如诉的箫声,把一些旅客感动得鼻酸泪涌。

二更天,他闭房熄灯入睡。

宝珠门福寿坊一条小巷子里,全是低矮的土瓦房,窄窄的大门小小的窗子,有些已破败不堪,仅能聊蔽风雨。总之,这一带都是些小户人家。弯弯曲曲的窄巷,大白天也缺少光线甚至还有遮天棚,人在下面走,真以为是走在室内的走廊里,阳光很本无隙透入。天一黑,就没有几个人走动了,偶或有一两个提灯笼赶办要事的人,之外,就只有更夫和窃盗在此走动。

一座幽暗的宅院座落在巷中段转角处,门阶下的香插点了三枝拜天香,大门紧闭小窗没有灯光映出。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右边第六家也是一座小宅,一位半死不活的人,正坐在阶石的坐阶歇凉,手摇竹片编的六角扇显得悠闲而孤单,大门是虚掩着的,小窗透出微弱的灯光。

一个黑影沿小巷而行,逐渐接近了这家小宅脚下发出匀称的履声,不慌不忙从容迈步。天太黑.看不请像貌,但可以看到青衣小帽的概略轮廓,人像是这一带短衫长裤的穷苦小民。

歇凉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但不言不动,仍在轻摇竹扇。

片刻,人已到了切近。

歇凉的人仍保持原姿势,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青衣小帽的人影突然止步转身注视着歇凉的人,双方相距不足八尺。

“有何发现?”青衣小帽的人低声问。

竹扇掩位胸口要害,“你说什么?”歇凉的人讶然问。

“你不是监视陈家的人吗?”青衣小帽的人继续问。

“你胡说些什么?”

青衣小帽的人一声轻笑.跨出两步伸手便抓。

歇凉的人吃了一惊,竹扇向抓来的大手一拂,同时飞脚进攻,招出魁星踢斗,反应之快,有如电光石火。

“噗!”青衣小帽的人闪身一掌劈中踢来的腿膝,乘势推近,一把扣住了对方的咽喉干净利落,打击恍若电耀霆击。

“嗯……”歇凉的人仅低叫了半声,丢掉扇双手急扭抓脖子上的大手,双脚也发狂般乱蹬。

反抗毫无作用,挣扎渐止。

“你老兄证实了此地是监视站,很好。”青衣小帽的人低声说,将停止挣扎的人拖起“里面大概还有几个人。挑掉可免去不少麻烦。”

推开门,小厅中神案上的长明灯光线微弱,桌上有茶具两侧的排椅放了两件外衣。他闲上门,倾听片刻。

他将咽喉已破的人塞入神案下,掀开东厢的门帘,进入黑暗的走道。左首,是第一间厢房。前面是东厢或东院,必定有走道统至天井或内院,这一带房屋的格局,与江南不尽相同。

厢房厢房内传出鼾声,里面一定有人。他伸手试试房门,房门应手而开,他毫不迟疑地跨入。

他出来时,鼾声已停止了。

绕至后厅,在天井就可看到大开的厅门灯火外泄。

厅中有两个青衣中年大汉,据坐桌两侧小酌聊天,一壶酒三碟下酒菜,两堆花生蚕豆。两人皆在腰带插剑,所穿的青衫紧身又薄又柔软,辫子盘头用青帕缠牢,一看就知这两位仁兄晚上要出动。

“单兄。”坐在右首留大八字胡的人说:“太平无事,就没有发国难财的机会了。这里已没有油水可捞,兄弟打算尽快离开另找出路,不知单允可有打算?”

“兄弟有些同感。”单兄不住点头“要不趁咱们还年轻多攒聚些钱财,等提不动刀剑就来不及了。简兄,今后的去处是否盘算好了?”

“兄弟不打算投奔任何人,自己打天下。”单兄说“要不了三五年,就会天下太平,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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