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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乾坤手恨恨地推椅而起:“荷香水榭有采菱人放置的小舟,她是乘小舟走的。明园有几间秘室,已被妖妇暗中改建了,她一定躲在明园,出入改从荷香水榭以小舟乘夜暗中往来。咱们以为她不敢回去,所以忽略了明园,难怪一直就查不出她的藏匿处。哼!这贱妇。”
明园占地甚广,里面有几栋雅致的楼阁,向东那座小楼叫迎月轩,平时,迎月轩是封闭了的。夏夜在东廊下设宴,看月华升上洒落满湖银辉,嗅到沁人心脾的荷花幽香,确是人生一大乐事。由于乾坤手暗中买下明园之后,为免蜚语流长,不敢公然居住,以致乏人照料。阴魅住入之后,为了保守秘密,自然不敢多派奴仆,所以迎月轩一直就保持封闭状态。
今夜,迎月轩的小楼上,窗缝竟然泄出隐隐灯光,大概是年久失修,窗有了裂缝所致。
三更初,迎月轩陷入包围。
楼上的小花厅里,桌上点了两盆银灯,五味下酒菜。阴魅余秀霞亲自执壶,替坐在上首的方公子斟酒。
“你真要我走吗?”阴魅收回酒壶幽幽地问。
“是的,毕竟你们曾经有过三年的露水情分。”方公子说:“做人,宽厚些是应该的,宁可教他无情,你不可无义。我不希望你看到他受报。”
“你既然说做人要宽厚些,那么,你为何不宽恕他?”
“因为我已经多次给他机会,他不领情。生死判三十余位囚犯,没有一个人不曾受到酷刑虐待,时至今日,他仍不肯释放他们。我如果再宽恕他,生死判那些人出来,就没有几个是完整的了。”
“唉!没想到他这么狠。”阴魅黯然叹息:“以往,我知道他坑害了不少人,收受贿赂玩法勒索贪得无厌,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开始迫害武林人,他到底了什么?”
“为了名和利,就因为他的不义之财太多了。人有了用不完的钱,什么怪事情都可能发生,兴趣一定转向权势发展,所以才会天下大乱。时辰不多了,姑娘,你该走啦!不然就走不了哪!他们就快要发动了。”
“那……我走了,一切谢谢。”阴魅站起退远些敛衽行礼,向厅外走,在厅门止步转身:“方公子,能将你的真名见示吗?”
“不能。”他微笑摇头拒绝:“方公子不是很好吗?”
“是阴神?”
“我像阴神吗?”他反问。
“我没见过阴神。”
“但你冒充阴神。”
“是他授意的,根据传说装扮,到底扮得像不像……”
“有一点有像,你玩鬼火的技术不够,你该向茅山道士多学学。由于你的冒充,济南出现了上百个阴神,日后传到阴神耳中,恐怕会把他气死。”
“你生气吗?”
“没有生气的必要。”他笑笑:“阴神不是气量小的人。走吧!不能再拖了,后会有期。”
“但原后会有期。”阴魅依依地说,转身走了。不久,他将两盏银灯放上两壁的灯架,再点亮了悬在承尘下的四盏琉璃灯,花厅大放光明。
东外廊微风倏然,紧闭的长窗突然被推开,黑影连续飞入。
“咦!是你?”领先入窗的乾坤手讶然叫。
共进来了八个人,济南三杰全来了。
“听说你一直就在找我?”方公子放下酒杯笑笑说:“在下即将离开济南,所以在临行前和你当面谈谈。”
“你为何冒充升平公子?”乾坤手厉声问。
“咦!我说过我是升平公子吗?你是执法人,说话应该有凭有据,可不能乱入人罪,是不是?”
“好,就算你没冒充。那么,你是杀六爪龙的人了?”
“不错,他该杀,本来应该由你杀的。”
“你是曾武请来的刺客……”
“不是刺客,是打抱不平。我在河南碰上落难的曾武夫妇,知道匡山王家遭难冤死的内情。我并不是同情王家而多管闲事,而是觉得你一个执法的人,利用盗贼来残害善良的人天地不容,我的修养不够,还没修至又聋又瞎的境界,所以伸手管了这档子闲事。有件事顺便告诉你,你的信使并未到达京师,丢掉了公文,神经错乱流浪到他方去了,你的靠山还在京师吃喝玩乐,在女人怀里等候你的信息,他们不会来了。你用来引诱生死判的无头信上说,三月十五,刀头舔血,今天不是三月十五吗?也就是你预定大逮捕的一天,可惜,计谋落空失败了,是吗?”
“而另一封信,定是阁下的了。”乾坤手狞笑:“阁下的消息灵通得很呢,很了不起,请将真名号见告。”
“何必呢?你就把我看成黄升平好了,反正你这一辈子,不会再有机会和我打交道了。我反对杀人,杀死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所以今晚我要用别的手段对付你。”
一名年约半百的灰袍人,将剑挪至趁手处,阴森森地向方公子迫近,三角眼冷电四射,冷厉地死盯着他。
“小辈,你大话说得太多了。”灰袍人语音奇冷:“老夫听不顺耳,老夫要你永远永远后悔。”
方公子神色安祥,安坐不动,含笑举起酒杯就唇。
灰袍人到了他身左,哼了一声伸手便抓他的顶门,五指像巨大的鹰爪,坚硬、有力、锐利、迅疾。他在爪行将接触头颅的刹那间,扭头喷出一口酒,酒像巨锤般撞击在灰袍人的五官上,有如金石撞击。
“啊……”灰袍人掩面急退,砰然倒地叫嚎挣扎,血和酒已渗和在一起,酒香与血腥同冲鼻端。另一名穿黑袍的人一闪即至,一脚疾飞,想先将桌子踢飞以免碍手得脚,也藉此扰乱他的心神,同时拔剑。
他左手按住桌面,右手一挥,一支牙箸半分不差,贯入黑袍人的右肩窝,贯出背后的琵琶骨两寸,太快了,而且打击力空前猛烈,牙箸比箭还要可怕。
“嗯……”黑袍人闷声叫,上身急仰,踢桌的一脚落空,身形被惯性带动,仰面翻跌像是倒了一座山。
“凭这两下子功夫想闯筵,真是不识相。”他执壶斟酒,神色安详:“冒犯了在下的人,在下必定将他整治得半死不活,决不宽贷,这是在下的规矩,从不破例。”
灰袍人双手捂住脸挣扎爬起,踉跄走向楼门,手上全是血,可能双目也受到可怕的创伤。两刹那间里先后受到重创,把其他自命不凡的人吓楞了。
本已踏出一步的乾坤手,无比震惊地骇然收势。
“这家伙用妖术,大家小心。”一名穿青道袍的中年人讶然叫,一声龙吟,撤剑在手:“诸位退后,贫道来对付他。”
剑光打闪,剑气迸发,有如风吼雷鸣,老道开始走天罡步降神舞,口中念念有词行法兴妖,舞步渐急,剑尖的挥舞逐渐接近桌前,异象出现了。
“你要玩掌心雷,施展妖术五雷天心正法。”他放下酒杯说:“不跟你玩,无趣之极。”
桌子突然飞掀而起,老道骤不及防,即使有防备也应付不了,在轰然大震声中,剑刺进寸半厚的桌面,桌子将老道撞翻压在下面,酒菜杯盘一团糟。这一撞大概重得令人受不了,老道在下面手瘫脚软地狂叫:“救我!我……”
方公子站起,背着手向吃惊的五个人接近。
厢房门一掀,咬牙切齿的曾武夫妇抢出房外。
“南天浩,你这公门作孽,天地不容的畜牲!”曾武切齿怒吼:“你坑害了一百五十六条人命还嫌不够?如今又要籍机铲除山东的武林群雄,以使你称雄道霸,你到底想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满足?……”
“欲海难填,他永远不会满足。”方公子冷冷地说:“他仗执法人身份玩法,酷刑之下,何求不得?得来太容易,他的欲望也愈高。我不怪他做走狗汉奸,他不做同样会有别人做,但执法玩法肆意谋财杀人,我不能原谅他,对那些枉死的人,应该公平些,所以我要向他讨公道。”
站得最远脸有惊容的两个青袍人,突然慢腾腾地举步接近,右面那有一双山羊眼的人说:“你能在举手投足间,化解清虚炼气士的剑与玄功天心大法,决非无名小辈,亮名号。”
“在下对名利毫无兴趣,只是一个好管闲事的江湖浪人,没有什么吓死人的名号好亮的。”方公子冷冷地说:“济南三杰已经没有什么好给你们了,你门还不走?”
一声沉叱,两人同时猝然出手袭击,四掌齐出,可怖的凌厉内力如崩山般集中汇聚于一点。这瞬间,六盏明灯火焰摇摇,松涛声似的异啸人耳。
方公子像是站在狂风中,袍袂飞扬猎猎有声。似乎,他整个人在掌力的重压下突然缩小了许多,然后缩小至极限,蓦地身躯暴涨,双手向上一拂,异啸更发锐鸣。
“啪啪!”头顶两盆吊灯突然炸裂成碎片。
人如电光一闪,方公子已切入贴身了。
“砰膨!”两个青袍人身形破空倒飞,背部撞毁了长窗,跌出楼外去了。
同一瞬间,三杰同时扑向不远处的曾武夫妇。
方公子抢出反击的冲势并未停顿。有如电火流光,恰好拊在三杰身后,双手虚抓两次。
“砰砰!”三杰倒了两个,倒下就爬不起来了。
扑得最快的乾坤手刚到了曾武身前,手爪已伸至曾武的肩颈前面,但曾武屹立如山,丝纹不动,指尖刚沾身,突然僵住了。
“我不杀你。”扣住乾坤手颈脖的方公子阴森森地说:“我对杀人毫无兴趣,留你在世间做活见证,比杀死你好多了。南天浩,我可怜你,你输了这局残棋。”
说完,在乾坤手的脊背拍了三掌,点了三指,手一松,乾坤手跌倒在楼板上狂号:“杀了我!告……告诉我你……你是谁?”
“你知道我有不少化身,告诉你有何用处……”
“我要知道……”乾坤手发狂般厉叫。
“阴神。”方公子接口:“你死心了吧?”
“你……”乾坤手崩溃了:“我不信有这种巧事,你……”
“不要叫了,他已经走了。”曾武踢了乾坤手一脚说:“天作孽,不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南天浩,你没想到有这样巧吧?曾某无意中洪福齐天,请来阴神收拾六爪龙,你却有意命阴魅冒充阴神来骗我的口供,岂不是你活该遭报?”
“他……他真……真是阴……阴神?”乾坤手惨然问。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说是,你最好是相信。他不杀你,对你已经够仁慈了。”曾武扫了另两杰一眼:“我本来发誓要杀你们的,可是,我已经没有杀你们的兴趣了。王家一门亲朋老少尸骨已寒,报了仇,曾某的责任已了,你来找我吧,我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你。”
“杀了我吧!不怨你……”乾坤手嘶声叫嚎。曾武摇摇头,挽了大腹偏偏的妻子下楼走了。
“快杀了我……”乾坤手凄厉地大叫。
阴魅突然出现在一旁,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乾坤手身躯发僵,但头部仍可转动,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秀霞,救我……”他看到阴魅,重生的欲望恢复了:“带我到泰山,去找泰山樵隐徐逸鸿老前辈,他解经脉禁制的绝技举世无双,定可解我被制的督脉经穴,不然我……”
“不然你废定了。南天浩,我为何要救你?”阴魅哀伤地说:“仅仅是为了你未能捉获曾武,便要杀我灭口,将三载恩义轻易地断送掉……”
“我以为你背叛我。”乾坤手急急分辨:“我没料到会真有一个阴神在作弄我。我错了,秀霞,求求你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干不念万不念,念在……”
“南天浩,还有什么好念的?唉!”阴魅哀伤地长叹:“当你先后派出阴阳双怪与百毒人妖前来杀我时,已是恩断情绝了。要不是恰好碰上阴神来侦查找的底细,我的下场你想得到的,是吗?”
“秀霞,我该死,我……”
“那你怎么不死?”陌生的语音入耳,楼中多了两个人,是霸剑和断魂刀,发话的人是霸剑:“你可以嚼舌自杀,让血流尽而死,你应该可以办得到,嚼舌吧,阁下。”
“即使余姑娘肯大发慈悲,将你带到泰山樵隐处,也枉劳心力。”断魂刀接口:“阴神要求咱们不杀你,他保证说天下间没有人能解他所制的经穴,他的话咱们绝对相信,泰山樵隐救不了你,他也不会救你这走狗汉奸。”
“南天浩,我不向你报复,已经是情至义尽了。”阴魅转身举步:“今晚一别,后会无期,好好保重。”
“秀霞……”乾坤手绝望地叫唤。
阴魅在楼门略一停顿,最后头也不回急步而去。
“天一亮,在下通知你的爪牙来救你。”霸剑咬牙说:“三天之内,被你非法勾押的人如果不全部放出,咱们走着瞧。”
“你是最幸运的人”断魂刀冷冷地说:“苍天对你这种心肠恶毒的人,的确太仁慈了,罪魁祸首反而获得善终,天理何存?要不是阴神表示不开杀戒,哼!在下就一刀砍下你的脑袋来。”
天亮后不久,齐鲁车行赴德州的长程客车,轻快地向北飞驰。车上有十二名乘客,其中就有文质彬彬的方公子方中平。他的右邻是一位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