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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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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东西!”嵇七爷怒叫,倏然而起。

七个人事先早有默契,四面一分。

“阁下不愿好好商量,那就没有什么好说了。”丘如柏也离座而起,脸色一沉:“在公众场合不宜撒野,明日午正,在下于北乡柏谷山南麓,武城冈太行山神庙前候驾,过时不候。”

说完,他缓缓举步向楼门走。

迎面挡着一名中年剽悍大汉,双手徐徐上提。

“阁下最好留些劲,留到明午尽量发挥。”丘如柏神色极为阴森:“必要时,在下会不惜惊世骇俗动手在闹市杀人的,让开!”

让开两个字喝声并不大,却有摄人心魄的威势,大汉突然打一冷战,吃惊地闪开。

丘如柏昂然而过,向楼门走去。

嵇七爷身后的一个脸色姜黄中年人,右手徐抬悄然向前一拂,一道淡淡的青芒破空而飞,射向丘如柏的背心。

丘如柏像是背后长了眼,泰然右跨一步,青芒从他左臂外一掠而过,蓦尔失踪。他并未回顾,也没停留,从容出了楼门下楼而去。

脸色姜黄的中年人目定口呆,最后吸口凉气说:“可能吗?我居然暗算失手了?”

“三弟,你不但失手了,而且连化血锥也被收走了。”嵇七爷神色极为不安:“咱们如不能及早查出他的底细,查不出他的党羽有多少,恐怕要栽定了。走,去找太行山的朋友商量商量,必要时……”

三更初,城东潘王府东侧的上熏老店东院。

潘王府原是唐代的节度使衙门,也是前朝的朱家王府,现在是旗人大员的公署,警卫森严,治安自然良好。附近的居民也沾了光,没有敢在这附近惹事生非。因此,上熏老店是附近最高尚的高级旅舍之一。

东院相当宽敞,散置有一些花盆,栽了两株老梅,几座供客人休息用的石凳石桌,前后两廊各点了两盏灯笼。

丘如柏是唯一未安睡,在院里乘凉的旅客,青袍的袍袂掖在腰带上,大辫盘在头上。石桌上有一壶茶,两只茶杯,一旁搁着一把打开的摺扇,扇面画的是仿唐伯虎的墨兰。当然不是唐伯虎的大手笔,唐才子已经死了两百年。这种扇产自江南苏杭一带,是极为普通的竹骨扇,十余文钱可以买一把,在山西当然不止此数。

微风凛然,自院墙头飞射而来的两个黑影,突然在他桌前止步现身。

他安坐如泰山,对刚才飞射而来其势甚猛的人影毫不在意,似乎也没有任何采取自卫态势的举动。

两黑影穿夜行衣,背上系有剑,两双怪眼精光闪烁,不像人眼而像可反光的动物眼睛,怪吓人的。

“坐啦!”他笑笑斟茶:“两位不是为了站在此地,大眼瞪小眼而来的吧?”

“阁下尊姓大姓?”右首的夜行人沉声问:“在下侯彦,那是在下的朋友,姓糜,名栋。”

“哦!原来是天王寨忠义堂总领,铁臂猿侯老兄和铁菩萨糜头领,失敬失敬。在下嘛,姓丘排行三,以排行为名,两位叫在下为丘三就好。呵呵!请坐。”

“在下不是来和你打哈哈的。”铁臂猿有点不悦:“就算你姓丘。丘三,你是存心到咱们潞安示威的?”

“咦!你这人说话真奇怪。”他脸上嘲弄的神色相当明显:“在下来潞安示威,与贵天王寨有何关连?难道说,潞安是贵山寨的抢劫地盘?在下是吃过界来潞安抢劫吗?这里有什么威好示的?”

“你……”铁臂猿语塞。

“如果阁下不认为贵山寨与嵇七爷有交情,那么,在下要带你老兄到潘王府内,与那些满州大员们说个一明二白,在下保证可以平白捞上一二百两银子赏金,你信不信?”

铁臂猿下不了台,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潘王府近得很,阁下如果不嫌麻烦……”

铁臂猿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隔桌伸手便抓。

糟透了,铁般坚硬的手反被丘如柏扣住压在石桌上,接着耳光声暴起,然后脑门挨了一劈掌,打击之快,有如电耀霆击,铁臂猿不但无法挣扎,连呻吟呼叫的机会也没抓住。

铁菩萨大惊,火速拔剑。

手刚搭上剑靶,背系剑很不容易拔出,好处是行动方便不碍事,坏处是手臂不够长根本就拔不出来,没有佩剑或插在腰带上灵活方便。

“啪!”茶壶突然在铁菩萨的右肩开花,热腾腾的茶水溅在脸上真不好受,右臂发麻,失去拔剑的力道。

丘如柏放了铁臂猿,跃过石桌手脚齐至,打击有如狂风暴雨,双脚踹中对方的胸腹,双掌在对方的颈根、双肩、耳门疾落疾起,着肉声分不清次数。

丘如柏双脚落地,铁菩萨已经倒下了。

“我不信你真的是铁铸的菩萨。”丘如柏拍拍手说:“你的乾元真气火候不到六成,怎能奢称铁菩萨?站起来,在下再给你几下松松筋骨,看你的气功是否到家。”

铁菩萨在地上挣扎呻吟,想站起却力不从心,几次撑起上身又倒下,昏天黑地挣扎难起。

而功力更高的铁臂猿,已经爬伏在石桌上昏厥了。

终于,铁菩萨吃力地站起来了,摇摇欲坠不易站稳。

“你……你打……打得好……”铁菩萨含糊地说,好像舌头大了一倍,语音含糊不清。

“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们送至潘王府。”丘如柏拍着手中的摺扇自言自语:“那些旗下大员,对你们这种强盗头子是很感兴趣的,保证可以获得三百两银子重赏,至少可以平平安安过两年不用工作的好日子。”

铁菩萨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冲上招发云龙现爪抢攻。

“啪啪啪……”摺扇发似电闪,铁菩萨足足挨了六记。砰一声大震,第二次倒地,丘如柏则轻描淡写地插摺扇入腰带。

“我要把你全身两百多根骨头,一根一根拆散,因为你不自量,骨头生得贱。”丘如柏沉声说:“站起来,这次在下要替你拆骨了。”

黑影像电火流光般疾射而来,眨眼问便接近至丈内,有如鬼魅幻形,轻功之佳骇人听闻,香风入鼻。

双方皆不假思索地发招抢攻,接近得太快了。

“卟啪啪……”掌拳接实声传出,双方各攻守五六招,但见拳掌交织,罡风呼啸劲气激荡。身法快速地旋转移位,棋逢敌手。

一声冷叱,丘如柏不耐地下重手了,一掌按上了对方的右胁,人影倏分。

黑影斜飘丈外,双足着地再退了三步方稳下身躯。

“咦!阁下好神奥的掌招。”对方发话了,语气不稳定,但极为悦耳:“你是……”

原来是一位穿了劲装的年轻女郎,右手按在右胁下轻轻推拿,这一掌大概挨得不轻。

“咦!你不是云裳女史,你太年轻了。”他也大感惊讶:“能在区区的雨打残荷十八招的攻击下,仅挨了一掌,而能全身退走的人,你是第一个。”

“你也不是那个逃走了的恶贼。”女郎困惑地注视着他说。

“什么恶贼?在下是住在此地的旅客。”

“不过,那恶贼的确是逃到此地失踪的,我已经看清他的相貌。可是,你为何出手这么快?”

“哦!姑娘,你不是更快吗?在下闯荡江湖十年,第一次碰上姑娘这种不可思议的轻功。看来,咱们是误会了,抱歉。”

女郎被夸赞得脸一红,指指正吃力爬起的铁菩萨说:“这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交手?”

铁菩萨摇摇晃晃站稳,想要扑上。

“这位仁兄叫糜栋,绰号称铁菩萨。铁布衫气功也称铁菩萨,他以为他已练成了金刚菩萨法体,所以在下要破他的气功,再来几记他就要气散功消了。”丘如柏一面说,一面向铁菩萨逼进。

“把他们送官究治。”女郎说:“他们居然敢闹到府城来,那还了得?”

铁菩萨打一冷战,不由自主向后退。

“在下不……不管你和嵇七爷的事。”铁菩萨终于认栽:“在下学艺不精,不怨你。”

“很好。劳驾,把铁臂猿带走,告诉他,日后离开在下远点,免得在下费神卸他的铁臂。”

铁菩萨不再多言,背起铁臂猿仓皇而遁。

“兄台大量。”女郎向丘如柏微笑,左颊绽起一个深深的笑涡:“听说太行山贼颇为凶悍,这位铁菩萨敢于承认失败,颇为罕见呢。”

“这位仁兄聪明。”他说:“真要被送官砍脑袋,到底不是愉快的事,姑娘追人的事怎样了?”

“算了,是一个劫贼,我途经泽州,碰上那恶贼劫车,杀了两个人,被我追了两天。今晚我算定他要逃入城中藏身,躲在南关的城头等候,果然等着了,可惜方向差了百十步,被他逃到此地逃掉了。”

“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怎敢通名?”

“姑娘轻功超绝,居然被他逃掉,这人决非无名小卒。姑娘在何处落脚?”

“南关长治客栈。”

“请问姑娘贵姓?在下姓丘。”

“我姓姬。丘兄不是本地人?”

“不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哦!姑娘姓姬,请教,姑娘刚才飞跃院墙脚不沾顶,单足沾地即破空而起,身形缩小减少阻风,起落间远出三丈,极像天外流星柴俊臣的流星划空身法,姑娘与中州柴家天外流星柴大侠有何渊源?”

“那……那是我姨父。”

“哎呀!难怪。”

“丘兄认识我姨父?”

“神交已久,可惜从未谋面。”丘如柏笑笑:“不瞒你说,在下与令姨父之间,的确彼此有些成见,但在下是尊敬他的。”

“歧见,为什么?”

“柴大侠是个方方正正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决不多管闲事,中年后很少出门走动,过的是太平日子。在地方上做一个好好先生,调解一些鸡毛蒜皮似的纠纷。”他口角出现自嘲的表情:“而我,正在年青气盛,性格狷狂不羁不拘小节,酒色财气不伤尊严,浪迹天涯为苍生做一些以武犯禁的事,十年来毁多于誉,连我也搞不清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是合乎天理国法人情。所以……所以据我所知,柴大侠对我这种人毫无好感。”

“哎呀!我知道你是谁了。”姬姑娘欣然轻呼。

“哦?”

“慈悲报应,地网天罗;你是宇内四大怪杰之一的天罗丘如柏。”

“什么怪杰?别抬举我了,不如说是无聊的江湖浪人为妙。姬姑娘,你从中州来?一个人?”

“这……”

“唔!偷跑出来闯道,是吗?呵呵!小心令姨父打断你的腿。”

“胡说!”姬姑娘俏巧的白了他一眼,那神情极为动人:“我是追赶表姐姐的,她和浮云师太到五台朝山。”

“哦!神箫玉女裴佩英?你羡慕她是不是?她出道五载,名列武林新秀四女侠之一,你心动了。真的,你如果也想出道,决不比神箫玉女逊色,问题是你得面对无穷风险,成功与失败的比例是百比一,想问我的意见吗?”

“你说呢?”

“赶快回家。”他肯定地说。

“你……”

“江湖鬼蜮,成功很难,失败却惨,何苦?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夜已深,姑娘该回店歇息了。浮云师太与神箫玉女,已经过去四天,恐怕已经在五台礼佛啦!追不上了。晚安,姑娘。”

太行山神庙只是一座没有庙祝的小庙,相距最近的村落也在五里外,小屋一楹,殿堂容纳不下十人,但庙前却长了五株大白杨,像五个巨人站立在坡顶上,在五六里外就可以看得到。有关这里的鬼故事传说很多很恐怖,即使在大白天,也会令人觉阴森浑身不自在,晚上更是鬼打死人,没有人敢于接近,野兽却是多得很。

午牌初,丘如柏出现在庙前,蓝劲装,盘辫,剑插在腰带上。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往昔潇洒、英俊、温文、芝兰玉树似的神韵和气质已消失无踪,换上了剽悍、威严、粗犷、豪迈的神采,虎目炯炯,眼神凌厉而阴森,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一头嗅到强悍异类气息的猛虎。

他锐敏的目光,警觉地搜视每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树林、草丛、山坡、荒野……每一处地方他都全神贯注,仔细的搜索可疑的征候。他搜得很慢,风吹草动也难逃他的眼下。凭他的经验和警觉性,用不着亲自走遍每一个角落,便知道哪些地方不可去,哪一些地该留神,哪一处可能受到围攻和偷袭,哪一些地方可以进退自如,哪一角落是死角绝地。

最后,他在方圆三百步的范围内,泰然自若地走了一圈,地面任何细小的异状也难逃过他的眼下。

回到庙前,他跃登庙顶踞坐在殿脊上,拔出剑查看片刻,抬头望望天色。炎阳当项,天宇中万里无云。举目四望,峰峦四起,草深林茂,除了飞乌和偶而窜出的狐兔野犬之除,渺无人踪。

“锵”一声剑鸣,他开始弹剑高歌:“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剑鸣铮琮,歌声裂石穿云,引起一阵栖鸟惊飞,狐兔惊窜。

克勒勒蹄声渐近,马群将到。

第一批六匹健马到达坡下,坐骑全是高大的枣骝骑士,在百步外勒住坐骑扳鞍下马,抬头向上眺望,却不向上走。

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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