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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过这号人物,所知有限,他……”
“老弟先不要打岔,老哥哥说完你再说。事情是这样的……”天涯怪乞将在山西与天罗丘如柏见面的经过说了,最后说:“除了嵇七有意嫁祸之外,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云裳女史可能掩去本来面目,隐身在尊府避祸。老弟只要彻查全庄的女人,看哪些人是最近十年来到贵庄的?只要用点心机,不会找不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这些狗东西该死!”井庄主拍案大骂:“天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凭什么敢来向我索人?岂有此理!哼!他来好了,他好大的狗胆。”
“老弟……”
“就算兄弟查出云裳女史的下落,兄弟也不会告诉他。老哥哥,你就别管这件事了,他如果敢踏入齐云庄一步,我必定埋葬了他。”井庄主暴怒地大声叫嚷。
“老弟千万不可激动,事关老弟的声誉,必须冷静应付。天罗不是不讲理的人,在无凭无据之下,他是不是会向老弟用非常手段的……”
“让他用非常手段好了。”井庄主越说越火:“我同样会用非常手段对付他。这家伙吃了几年粮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哥哥请留驾三五日,看兄弟怎样打发这种不知自量的狂妄之徒。”
天涯怪乞心中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激怒的井庄主,他更不敢将丘如柏的武功如何可怕说出来,以免引起井庄主更大的反感和好胜的念头。
天涯怪乞留下了。同时井庄主立即进行查证的大计,详查十年来入庄的女人,其中包括三少庄主的新婚妻子在内,虽则井庄主的三媳只有十六岁,而云裳女史已是快四十岁的徐娘。这也难怪井庄主太过小心,因为据传说,云裳女史的易容术已臻化境,在江湖有千百化身,不难安排假身世制造合情合理的身份。
这件事进行得很慢。因为十年来,来来往往的长工家眷数目相当多,井家的子侄数目也不少,买丫头请仆妇娶媳妇数目可观,要想寻根究底真不是短期间可以办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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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二更初,一个黑影从庄东的泄污水小沟爬出庄外,消失在黑暗的田野里。
而潜伏在庄东小溪旁的一个黑影,也悄然隐去。这个黑影已来了三晚,三晚都潜伏在同一地方。
五六里外,便是安平镇(秋张镇)。
粮捕同知衙门,是乾隆二十年建成的,位于镇北,规模相当大,衙门、官舍、仓房、马厩、车场、囚牢……应有尽有。迤西一带的西街,便是本镇的商业区,百十家商号,百物齐全。
西街的街口,也就是运河码头。由于这一带日渐淤塞,南面的沙河每年带来大量的泥沙,往昔的盐船和漕舟,皆以本镇为起卸停泊的大站。
目前已每下愈况,盐船和漕舟皆改在东河县码头停泊,秋张镇已失去往昔的繁荣,但行走运河的小型舟船,也偶或在此地停泊。
有些闲客,甚至从济南专程乘船前来,只为了看一看季札挂剑碑,在徐君墓拔一把挂剑草带回留作纪念,据说该草可以治疗心疾。这种草叶皆一横一倚,形如挂剑,只有徐君墓生长有这种草,算是本镇的特产。
其实,这处古迹与其他胜迹一样,令后世的人糊涂,天下间在不同的地方有同样的古迹,是真是假那是考古家的事。
一艘小舟溯河而上,近午时分泊上了张秋码头,一位英俊潇洒的书生,轻摇着描金摺扇,飘逸地踏上码头。后面一位年约花甲的老苍头,带了一位书僮,一背书簏一背行囊,随在书生身后往镇里走。小舟半个时辰后解缆返航,邻舟的舟子打听出这艘船是从济南来的,客人送到空船放济南,不用等候书生回埠,老苍头和书僮是随船下放的。
东昌客栈是本镇颇有名气的老店,东主骆海招徕有术,把客店装璜得雅俗共赏,旅客大部分是些有身份的人。
这位书生一落店,便博得店伙们十分好感,因为这位自称白士俊的书生不但对人和气,没有盛气凌人的公子少爷恶习,而且出手大方,赏给清理房间的店伙十两银锭,这间店的有套间上房,一天宿费含膳费仅一两银子,是本镇最贵的一家。
东昌老店的掌柜叫吴风,二掌柜是吴风的妻子吴焦氏秋娘,专负责接待女眷。秋娘年已四十出头,她的大闺女吴珠将近年华双十,偶或充作乃母的副手,本镇艳名四播,极为出色。双十年华的美丽闺女还没有婆家,难免招惹闲言闲语。但吴风是个老实人,半百年纪已是老态龙钟,平时沉默寡言,作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与他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妻子活跃情形比较,一天一地形成强烈的对照,因此对那些风言风语,从不放在心上。对那些成群结伙追逐在爱女身侧的惨绿少年,从无抱怨的意思。
店占有三间门面,右首是食厅兼茶坊,不但卖酒卖茶,也经常有从济南来的卖唱者在座助兴,客人比住客的还要多,成为本镇最好的消闲处所。秋娘母女除了招呼旅客之外,经常在食厅张罗。说难听些,她们好像在招蜂引蝶。
白书生第一次出现在食厅,立即引起小小的骚动,他那丰神绝世的仪表,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未牌时分,不是进食的时光,店伙对住店的客人,当然要热诚些,将书生引至临窗的雅座。
“公子爷请坐。”店伙拖现条凳客气地说:“公子爷如果要进食,小的会吩咐厨下另备锅碗菜肴……”
“咦!为何要另备锅碗菜肴?”他含笑问。
“公子爷不是在教吗?”
“在教?”
“公子爷姓白。”店伙加以解释:“白、花、沙、马各姓都是教门人,不吃猪肉……”
“哦!你说回回,我这个姓白的不在教,不必费心。还不饿,先沏壶茶再说。”他表明身份:“不要蒙阴茶。”
“蒙阴茶本来就不是茶。公子爷请稍候。”
茶来了,人声一静。
吴小珠出现在后厅口,荆钗布裙,但掩不住颜色,眉目如画,胸部饱满小腰一握,巧笑倩兮艳光四射。她手捧漆花托盘,一壶两杯,袅袅婷婷沿过道缓步而来,有如捧花龙女,成为全厅二十余位茶客目光的焦点。
“公子爷请用茶。”她笑盈盈地说,声如黄莺,放下茶具替白书生斟茶:“我叫吴小珠。”
“喝!谁怜酒姬颜如玉,婢婷落落自奉茶。”白书生禁不住喝采:“谢谢你,姑娘。”
“唷,白公子,你客气。”吴小珠媚笑如花,媚眼儿流露出绵绵情意,大方的在横首坐下了:“公子爷,你是捧我呢,抑或是损我?好像这两句诗你用错了典,也改得不伦不类。”
“哦!我真是班门弄斧,该打该打,信口胡诌,姑娘休嫌唐突。姑娘在这里照应,有多久啦?”
“三年。”吴小珠不假思索地说:“从济南跟爹娘来的,东主骆爷是家父的好朋友。公子爷也从济南来?”
“是的?”
“在学?”
“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好在小生志不在圣贤,不必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头悬梁锥刺腰。姑娘听说过济南铁佛巷白家?就是南泉西首的那一家?”
“哦!听说过,济南有六位靠河工起家的富豪,白家是其中之一。”
“对,天下间有两种人可以称富豪,治黄河的河督,管盐的盐务。姑娘如果回济南,小生必尽地主之谊。”
“公子爷光临小镇,有何贵干?”
“游季札祠,回程时顺便在东阿买些真阿胶。有朋友需真正的阿胶治痼疾,在阳谷反而买不到真品,听说东阿可以用重价收购。”
“东阿也买不到真品,都是用死马皮熬制的。去年闹旱灾,熬胶的阿井水深不及尺,有不少人为争井水打破头,哪来的真胶?吃了不但病好不了,可能把命都送掉。公子爷如果想买,我替你想办法,如何?”
“真的?那就谢谢你啦!”
“但……公子爷,货真……,价可是……”
“我知道,真品一两换一两金,小生愿以五两金换一两。”他一面说,一面取出绣金荷包,打开往桌上倒:“折银是一比六,请姑娘代购五十两真阿胶。”
所有的食客,皆被桌上的珠光宝气愣住了。
六颗指大的滚圆珍珠,几块镶金宝石,几件翡翠小饰物,七八张银票。
他信手打开一张,口中念念:“一千两。”念完放下,又打开另一张,笑笑递给小珠。
“够了。姑娘,能在三天内办妥吗?”
“两千两,常丰银号的即期庄票。”小珠念出庄票数字,并不感到惊讶:“三天尽够了。哦!这颗珠子的成色很好,真正的南海珠,珍贵处在它的圆,毫无暇疵。”
他将一颗珍珠递至小珠眼前,含笑让小珠察看。
“还好。”小珠点点头,眼中毫无惊讶的神情,似是司空见惯:“找到识货的,足值三万金。”
“小珠姑娘,你不识货。”他笑笑:“京师和中堂每日早起,以珠粉作晨餐,作珠粉的珠没有这颗一半大,价钱是两万金,供珠的人是苏州姓石的,他一年最少也赚百万金以上。姑娘的芳名是小珠,这颗珠很小,姑娘拿去玩吧。”
食客议论纷纷,不知哪一位仁兄,突然冒出一句话:“败家妖孽!”
他不加理睬,将珠往小珠手中一塞,连包珠的绒布也递过,收紧荷包带。这瞬间,他看到小珠注视着那位发话的人,凤目中冷电一闪即没。那位发牢骚的食客,却匆匆会账走了。
“公子爷!谢谢你啦!”小珠的目光回到他脸上,粉颊绽起无限风情的醉人微笑:“改天,我置酒谢你。来,我替你添茶。”
“谢谢。”他喝了一口茶站起:“我要到季札祠走走,看挂剑草是不是已被游客拔光了?”
“其实挂剑草的药效有限,我可送你一些真正的青州刘烬草,那可是真的起死回生圣药呢。走,我陪你到季札祠游玩。”
两人一走,食厅突然人声鼎沸,咒骂声此起彼落。
齐云庄中,正忙得不可开交,盘查女人身世的事,闹得鸡犬不宁。随着时光的飞逝,警戒随西沉的日色而加强。天一黑,庄内外断绝了正常的交通。
次日,井庄主的武林朋友陆续赶到,官府里的朋友也明暗中帮忙,眼线遍布,搜寻夜枭与天罗的踪迹,当然也留意假装云裳女史的女人。齐云庄群雄毕集,彻底的封锁网已布置停当,天罗休想进入,云裳女史也休想出去;尽管井庄主并不相信云裳女史真的藏身在庄中。
秋张镇当然受到严密的监视,过境的江湖人如果身份和来踪去迹交代不清,必定受到表面客气,但骨干里强硬的盘诘,拒绝合作的人必定自找麻烦,来路不明的人皆不敢逗留,匆匆过境。
风暴在蕴酿,井庄主对付天罗的决心表露无遗,搜寻云裳女史以表示自己清白的努力,获得侠义道朋友的热烈支持,远道的朋友纷纷赶来相助。
第三天,也就是天涯怪乞答应天罗暂缓发动的最后一天。阳谷和寿张两地,侠义道朋友布下了重重警戒网,其中有几位高手过去曾与天罗打过交道,希望能先一步与天罗接触见机行事。井庄主的声誉甚隆,而天罗的口碑却不见佳,侠义道一些立场超然的人,衷心希望天罗不要踏入齐云庄的势力范围,以免引发不可收拾的武林风暴。
东昌客栈安静如恒,从运河码头来的旅客,依然一如往昔进进出出,正当的旅客通常不会受到武林人的骚扰。
午后不久,两位巡捕带了两名中年人,踏入东昌客栈的店堂。店堂旅客进进出出,隔壁的食厅中,已经有旅客进膳,有些仍在喝茶聊天。
骆东主与吴掌柜夫妇,谦恭地上前迎接。不怕官,只的管,捕房的人光临,开客店的怎敢不巴结。
“张爷李爷好。”吴焦氏笑吟吟地招呼:“请堂屋里坐,请。”
张巡捕未加理会,瞥了食厅一眼。食厅中,白书生的桌上摆满了酒菜,十余种菜肴,有些还未动箸。每次他都叫来十余种菜肴,但吃起来有如小猫进食般吃得很少。
“你们不必招呼。”张巡检挥手说:“我带两位朋友四处看看,有事再找你们。哦!今早贵店来了两男一女,从船上下来的。”
“是,张爷。”骆东主欠身答:“两位男客一姓柴,一姓姬,女客是姬姓客人的妹妹,现住……”
“他们呢?”张巡检截住话头问。
“在二进……哦!他们来了,一定是要午膳。”
厢廊踱出两位二十五六岁年轻人,高大雄伟一表非俗。后随的是穿劲装,刚健婀娜的美丽小姑娘。三人不知道店堂发生了什么事,仅有意无意地瞥了两位穿公服的巡捕一眼,举步向食厅走。
“诸位请留步。”张巡捕伸手虚拦,目光凌厉地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诸位从何处来,来本镇有何贵干?”
“从河南来,准备在此地访友。”那位姓姬的年轻人沉静地说:“请问诸位有何指教?”
张巡捕用目光向两位中年人看,两位中年人同时摇头,表示不是所要我的人。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