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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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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果再招朋引类,不啻插标卖首,官府追查匪逆的箭头,毫无疑问一定会指向他的头上,郑巡检决不会甘冒杀身之险来包庇他,说不定会招来灭门之祸。

他心中雪亮,量天一尺李捕头,已经在向他施加压力,只要知府大人再精明一两分,李捕头就会带人进入汉北别庄搜车了。

情势险恶,现在,他必须凭自身的实力,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福泰客栈早在半月前,已经向管区的巡捕备了案,会同了地方保正,封存失踪旅客岑去非遗留的包裹行囊。行囊中有一百三十两纹银,几套全新的体面衣物,预计半个月后旅客再不返店,便要办理呈报县衙的手续(樊城镇属襄阳县)。

这天一早,岑醒吾出现在店堂,怪的是管区的张巡捕,与本府同知衙门的干员几乎同时到达(同知衙门在樊城镇北关,襄阳县事实上不管樊城镇的行政,而由同知衙门治理),很快地就办妥领回行囊注销失踪的手续。平时气焰万丈的干员与巡捕们,对这位失踪重现的旅客,破天荒地客气万分,甚至有点卑谦,此中缘故,令其他住店的旅客极感诧异。

近午时分,一名店伙到达汉北别庄投书,交给门子之后,未取收据也不等候回音,匆匆走了。

是岑醒吾致项大爷的约会书,具名是岑去非。信上写得很简单,订于三天后午正,于炮石桥北面的灌丘了断。

灌丘只是河边的一处长长的平坡,附近两里内全是杂树稀疏的荒野。南阳八义与项家的人第一次在此地约会,灰头土脸狼狈败走。活报应与白无常与项家的约会,也指定在灌丘,但这次双方皆未到场。岑醒吾又致书项家在灌丘约会,算起来该是第三次了。

书信中强调的是:午正见面,过时不候。

申牌末,岑醒吾穿一袭天青色长袍,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手中有一把竹骨摺扇,踱着方步出了店门。

两名负责监视的大汉,挡住去路虎视眈眈,毫无让路的意思。

“谁要是嫌活得太舒服,要想找些苦头来吃,在下一定让他如意。”他轻摇着摺扇向两大汉阴笑:“老规矩,废了,让他一辈子躺在床上做活死人,决不轻饶。喂!你两位仁兄想做活死人吗?”

两大汉打一冷战,惊恐地让出去路。

他到了许老人店,叫来了酒菜,斯斯文文地浅斟慢酌,自得其乐。

他在等,饵已经放了,只要用些心机,早晚会有鱼来吞饵的,大鱼小鱼都经不起食饵的诱感。

首先嗅到香到达的是两条小鱼,不受欢迎的小鱼。

活报应和白无常,仍是前次的小丑打扮,进了店堂便不客气地在他的左右首拖凳子落坐。

“两位一定是老骨头发痒,一脸欠揍相。”他笑吟吟地调侃两位江湖怪杰:“大概两位这几天找到高明的师父,临阵磨枪加练了几乎绝招,有把握对付得了绝魂金剑,对不对?”

“呵呵!当然咱们老不死年老气力衰,没有你年轻人高明。”活报应不以为逆,嘻皮笑脸招手向许老人示意加杯筷:“不要说老人家不知感恩,首先得谢谢老弟你上次援手之德。”

“好说好说。其实,上次晚辈并不是专为两位解围的,所以……”

“老朽仍然感激。绝魂金剑自顾不暇,不敢再管咱们老怪的事,所以……”

“所以两位不再东藏西躲,公然亮相啦!”

“那当然是托你的福。”白无常接口:“绝魂金剑的确很了不起,有好几次几乎把我们给搜出来了。”

“如果乐八爷不躺下来,两位恐怕早就翘了辫子。奇怪,你们好像侦查晚辈不少时日,为何?”

“好奇而已。”活报应说:“在西安,缥缈神龙把关中三雄整治得焦头烂额,那时老弟你住在东关霸陵老店,登记的姓名是岑醒吾。现在,你仍然姓岑,改名不改姓。而这位一方之霸绝魂金剑,也快被逼疯啦!老弟,这算不算巧合?”

“也许是。话得说明白,晚辈是受害人,叶县覆车谋杀案唯一幸运者,有权替那些枉死的旅客伸冤。”

“老朽不过问覆车谋杀案,只对缥缈神龙好奇。他大闯西安时,晚间活动戴了龙形面具,被他找上的人,老规矩打个半死,但从不制穴封经,与惩治绝魂一剑的手法不同。老弟腰间的革囊是百宝囊吗?”

“不错。”

“里面是否有龙形面具?”

“前辈可以检查。”他泰然解下百宝囊放在桌上:“面具体积不小,藏不住的。”

“只有傻瓜才会把面具藏在百宝囊内。”活报应把百宝囊推回:“如果我说你是缥缈神龙,你会否认吗?”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他收回百宝囊,一语双关:“当然否认。缥缈神龙固然口碑不错,但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多得很,我又不是傻瓜,犯得着替他背黑锅?”

“好吧,反正没有人握有确证,否认不否认无关宏旨,老弟,咱们两个老不死重提前议……”

“识相一点好不好?在下办事不喜欢与人同谋。两位见多识广,竟然没看出危机,以为绝魂金剑自顾不暇,你们便可逍遥自在。哼!你知道临危反噬的意思吗?”

“这……”

“项家还有几位知交,他们如果有碎玉的打算,用两位来垫棺材背,两位想到后果吗?赶快躲起来,还来得及。瞧,街口有人来了。”

两位劲装中年人,正慢慢向此地走。

“是灵霄客石家兄弟。”白无常变色低呼:“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火气旺,惹不得。长孙老哥,由后门走。”

说走便走,从店后溜之大吉。

灵霄客石家兄弟并未进店,踱入樊侯祠失去踪迹。

片刻,香风扑鼻,穿一袭黛绿裙衫的项娟娟,突然出现在店门外,明亮的凤目有不安的神情,目光落在面向外而坐的岑醒吾身上,略一迟疑,最后莲步轻移,直入店堂向他盈盈接近。

他脸上有泰然的笑意,目迎这位襄阳的美人。

又是一条被饵引来的鱼,不大不小的鱼。

“岑爷,我可以和你谈谈吗?”项娟娟不安地问。

“欢迎赐教。”他客气地向右首座位伸手虚引:“项姑娘请坐。”

“谢谢。”项娟娟坐下凝视着他:“岑爷,煮豆燃箕,为什么呢?家父……”

“项姑娘,请恕在下打岔。”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为什么,姑娘应该一清二楚,这不是煮豆燃箕的问题,而是七条无辜人命的问题。南阳八义方面虽也死了七个人,但他们都是武林健者,不折不扣玩命的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死而无怨,也可以说是该死。任何一个遵守武林道义的人,决不会向平凡的人下毒手。”

“岑爷,那是误伤……”

“什么?你还说这种话?”他不悦地说:“在下是车上的乘客,亲自目击惨案发生的经过。项姑娘,你来就是为了谈这些强辨的话?”

“岑爷在见山扮花子所传的手书,其中所列的条件。”项娟娟脸红耳赤,答非所问:“赔偿的事,家父毫无异议。至于家兄向官府投案的条件,岑爷可否加以修正?”

“不能。”他断然地说:“大丈夫敢作敢当,令兄必须为他所做的事负责。在下要求他投案自首,等于是替他留了一条生路。他应该在官府未查出凶手是他之前投案自首,按律便可以减刑。等官府查出凶手是他,便不能算是投案自首了,杀人偿命,他难逃一死。现在拖了这许久,可能官方已经查出令兄是凶手,这时投案自首已嫌太晚。姑娘今天向在下谈条件已无意义,白说了。”

“这……岑爷,这……这不是逼家父上梁山吗?”项娟娟花容变色,焦灼地说。

“令尊一家可以亡命天涯,做黑道的枭雄,或者绿林大盗啸聚山林。”他冷酷地说。

“这……”

“不要和我谈条件了。”他郑重地说:“赶快回去告诉令尊,在叶县的海捕公文抵达襄阳之前,令兄向府衙投案自首,或许仍有一线生机,再拖下去,后果你们去想好了,千万不可一误再误,你走吧。”

“岑爷,我愿以任何条件,交换你……”

“项姑娘,我已经表示的够明白了。”

“人死不能复生,不该给活着的人……”

“你错了,项姑娘。”他沉声说:“在下不是执法的人,更不是阎王判官,只知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任何人也无权主宰他人的生死。令兄置人于死,不管他有意或者无意,必须接受公平的制裁和惩罚。如果在下认为强存弱亡是公理,在下早就大开杀戒了,用不着促使令兄投案自首。”

“你废了八爷和六煞,也不见得合乎公理。”项姑娘总算抓住他的把柄。

“他们助纣为虐,应该受到惩戒。”他淡淡一笑:“这种轻微的惩罚,对他们来说,未始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每人废僵一月,让他们反省一下。一月之后,所制的经穴自解。姑娘最好告诉武当那三位老道,不要逞能乱投药试图疏……解,弄不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可不要把帐算在我头上。”

“岑爷,别无商量了吗?”

“快叫令兄向本府知府衙门投案自首,等叶县的公文到达就来不及了。”

项姑娘长叹一声,失望地告辞出店而去。

已经是掌灯时分,岑醒吾带了三分酒意,踏出房门信步向镇中走。

樊侯祠出来了两个人,脚下一紧。

前面小巷口有人影,黑暗中难辨面目。

他缓步前行,这条镇东街的街尾,夜间行走的人不多,门灯甚少,暗沉沉相当讨厌。

跟来的两个人渐来渐近,脚下声息毫无。

他轻咳一声,突然止步屹立。

一声沉叱传出,人影倏动,跟来的两个人就在他止步的刹那,从他背后扑上了,沉叱声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卟啪两声暴音,劲气激荡,乍合的人影闪电似的分开,气流激动所发的啸声令人心惊。

他在原地拉开马步,摺扇斜伸,左掌当胸直立,宝象庄严。袭击他的两个人,分向两侧飘退两丈外。

“灵霄客石家兄弟。”他沉声说:“不要激怒区区在下。两位的摧心掌不是无上绝学,如想击破在下的护体气功,两位还得苦练十年。”

右面的人转身退走,一步一顿走得十分吃力,腰已经直不起来。左面那人稍好些,但也显出脚下虚浮。

他徐徐转身,虎目炯炯注视着十步外的街右小巷。

“一剑三奇,你已经先后在岑某身上用了两奇。”他抖开了摺扇:“现在,你可以用上第一奇落魄神音,把岑某震成白痴任你宰割。或者用一剑行雷霆一击,阁下的月落星沉三绝招威力之大,世所罕见,在下的摺扇不一定能接得下呢。那晚在镇北歇脚亭,阁下躲在亭梁上,以撼山掌行致命一击,几乎震散了在下的内腑,阁下的剑应该比掌厉害多多。来吧,在下恭候大驾。”

一剑三奇项华欣举步一伸,徐徐移至街中心拦住去路,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阁下,你真的不肯放手吗?”一剑三奇咬牙问。

“在下不做有始无终的事。”他沉声答。

“五千两银子,交换要舍弟自首投案的条件。”

“恕难接受。”

“你到底要什么?”一剑三奇语气转厉。

“要求公道。”

“别无商量?”

“对,别无商量。”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在逼项家走极端。”

“项家是担当不起的人吗?”

“哼!阁下未免欺人太甚,项家要与你周旋到底。”一剑三奇咬牙说:“阁下,你不会活着离开襄阳。”

剑伸出了,龙吟隐隐。

江风吹散了地面发出来的炎热气流,浓浓的杀机似乎带来阵阵凉意。街那端,几个行人匆匆走避。片刻间,附近寂静得怕人,原先几家房屋本来有灯光从门内映出,这时,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街道黑沉沉。

两人相距十步外,一剑一扇遥遥相对。

岑醒吾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心中疑云大起。按常情论,一剑三奇的武功修为,还算不上武林高手中的高手,比霹雳一剑要弱一两分,与刚才受创退走的灵霄客石家兄弟不相上下,怎敢一比一冒险拼老命?

他嗅出了危机,有点心神不宁,身上感到寒意,一种仅能用心灵感觉出来的无形压力,浪骇似的袭击着他。

卟一声响,凶猛的打击力道撞上了他的背心。

他刚刚心生警兆,护体神功刚好运起,就在这意动功发的刹那间,可怕是打击力道及体,几乎击散了他聚而将发的先天真气。

他身形被撼动,上体前倾。

这瞬间,内心中灵智一闪,神动意发,顺势向前一仆,双手着地身躯缩成一团,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向前来两圈美妙的前滚翻,到了一剑三奇的脚下。

击中他后心的一颗鸽卵大铜丸,弹落在地向侧滚动。

四颗同式的铜丸,射在他先前仆地的两侧,贯入坚硬的地面,仅留下深深的洞孔。如果他着地后向左右滚动,必将被后续的铜丸所击中。

第三颗铜丸入地时,方听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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