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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单云的用意很简单。
他生气。
他几乎是一把揪住巴三奇,喝问道:“你们有几颗脑袋?竟敢窝藏这几个朝廷要犯!?”
他不敢去揪海托山,因为论年龄他虽然是老大,但论武功他还不如老四,而且,若论权势他更不能与海老四相提并论。
所以他才去参加围剿青天寨之役。
——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如人,在海府的实力也逊于人,只想讨回个军功,至少可让人刮目相看!
——却没想到自己和军队千辛万苦、追寻不获的“逃犯”,竟有两个出现在自己的地头上!
刘单云简直要暴跳如雷。
他虽不甘屈于人后,但对这三名结义多年的老兄弟,还不忍心眼见他们辛苦建立的成果毁于一旦,也成了“黑人”!
巴三奇吓得手脚乱挥,忙道:“不管我事!是吴老二和四弟的意思。”
刘单云转首问海托山:“老四,可真是你的主意””
海托山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大哥放手再作计议。”
刘单云对海托山的话还不敢不听,当下松开了手指,只骂巴三奇道:“你是怎么管事的!我才去了大半月,你怎么不帮四弟分忧解劳、拿拿主意,闹出了这种随时都要满门抄斩的事情来!”
巴三奇青了面色,只苦着脸分辩道:“我劝了呀,但是……二哥一力主张,要留住这干人啊!”
刘单云气咻咻的道:“哼,老二,老二懂个什么!”
海托山见刘单云如此激动,便试探着问:“这桩案子,闹得很大么?究竟可不可以消了?”
刘单云跺足道:“老四,这些天来你没到外面去,所以不晓得,这是天大案子呢,这些人已大祸临头,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哪!”
海托山惊疑不定地道:“那么,前些时候,衙道下檄,要我们派干员剿匪,难道……”
刘单云道:“便是歼灭南寨!”
海托山吓了一跳:“你跟他们动过手?”
刘单云道:“连那姓铁的,我也跟他对过了。”
海托山道:“你进来的时候,跟他们朝过相了?”这句话问得十分凝重,因为刘单云跟铁手既然交过手,万一给铁手等人先行警觉,以为圈套,不顾道义,先行反扑,如不及早布防,就要措手不及了。
刘单云道:“当然没有,所以我才要坐在轿子里进来。”
海托山轻吁一口气,道:“这还好些。”
刘单云道:“可是,大患一日不除,决没有好些的事,而且,如能替傅相爷除此大患,日后自有的是前程。”
海托山犹豫道:“可是,赫连将军待我们一向不薄啊。”
巴三奇赶忙替刘单云呼应道:“可是傅相爷更得罪不起啊。”
海托山迟疑地道:“但诸葛先生的弟子铁二爷也来臂助他们,我们这么做,岂不是与诸葛为敌?”
刘单云道:“诸葛先生在朝中已日益失势,没有实权,看来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铁游夏正受朝廷通缉,关于这点,已不必顾虑。”
海托山道:“可是……”
刘单云沉声道:“还可是什么?再犹疑不决,只怕官兵把我们也列入捕剿名单上,那时可谁都不能全身保命。”
海托山目光锐气一盛,决然道:“好——”
忽听一人厉声道:“不行!”
人随声到:“以侠义道,咱们决不能趁人之危,作这种不义之事!”
第一百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刘单云竟堆起了笑脸:“老二,我正要找你商议,你到那儿去了?”原来刘单云知道这吴老二一向寡言木讷,但性子极为执拗,而且一旦发作,脾气要比自己还大,不宜正面向他冲撞。
吴双烛冷冷沉沉地道:“我去给铁二爷他们送粮食去。”
刘单云忍不住脸色一变:“什么?我们还养下他们——!”强自将话压下,只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吴双烛道:“陆陆续续前后来了近三百人,你要怎地?”
刘单云几乎跳了起来,呻吟地道:“三百人!?哼!嘿!嘿你们真要……赫,造反不成!?”
吴双烛道:“你投靠朝廷邀功,我可并不!”
海托山掩嘴轻咳一声,道:“二哥,我看这事,宜从头计议,不如……”
吴双烛叱道:“计议什么!?不是议定了么?要帮人,就帮彻底!而今才来抽手,到处都伏了官兵,教他们往那里逃命去?此事决不能有变!若我们出乎尔、反乎尔,江湖上岂有我们立足之地!”
海托山给他一番申斥,登时话都说不下去。
巴三奇忙陪笑道:“依我看,二哥,咱们不如把这件事尽向官府据实详报,由他们自行处置——”
吴双烛冷冷地道:“随你的便!”
巴三奇万未料到吴双烛如此好说话,喜出望外,当下喜道:“好极了,官府怎么处理,可不干我们的事!”他并不求升官发财,只是享惯了福,有三个老婆七个小妾计三名儿女,加上满堂孙侄,当然不想再过当年刀头舐血、天涯亡命的岁月,所以见赫连春水等人来投靠,头一个心里不悦的就是他。
吴双烛道:“老三。”
巴三奇愣了一愣:“二哥?”
吴双烛站开步桩,神情凛然,道:“动手吧!”
巴三奇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天弃四叟”中,要算吴双烛武功最高,只有海托山才能勉强跟他能扯个平手。
吴双烛道:“你胆小怕事,要卖友求荣,要作这种宵小之事,先得把我杀了!”
巴三奇变了脸色,只顿足道:“二哥,这,这!你打那儿的话呀!”
海托山见要僵了,忙劝阻道:“自己老兄弟,为这点小事要动手,快别这样闹了!”
刘单云忽斥道:“老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巴三奇听到刘单云一开口,本以为是刘单云要支持他,心忖:有老大一齐联手,还怕制不住这兽老二不成?没料老大一开口即指陈自己的不是,一时噎住了喉,说不出话来。
刘单云道:“咱们是侠义中人,怎可作卑鄙无耻之事?老二说得有理,咱们决不能教江湖好汉小睹了!”
吴双烛绷紧的脸容这才松驰了下来,道:“老大,你也有好久不讲人话了!我以为当年豪气,尽皆消磨殆尽啦!”
刘单云笑道:“我岂是壮志全消之人?”
吴双烛脸上也有了笑容:“说真的,顾惜朝叛起连云寨,已是武林同道皆唾弃的事情,而官府逼害我辈中人,连灭‘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几个绿林重镇,难保他日不连我们也动上主意,咱们若助纣为虐,定必殆害无穷。”
刘单云叹道:“老二言之有理,说真的,我觉得自己不配做大哥,老大该由你来当才是!”
吴双烛吃了一惊,忙道:“大哥怎有这种想法!”
刘单云垂首无精打采地道:“我的话你向不遵从,而意见常比我高明,我这个老大还当来作什么?”
吴双烛趋前惶愧地道:“大哥万勿这样说,这惭煞小弟了!我说话没有分寸,不知检点,……”
刘单云淡淡地笑道:“你言重了。你跟侠道上朋友相处,何等融洽,怎会不知分寸、不识进退呢!再说,我的武功也远不如你。”
吴双烛听得一阵悚然,忙按着刘单云双手,急切地道:“老大,你这样说,是不把老二当兄弟了?”
刘单云忽抬头道:“当!”
倏在出手,连封吴双烛身上七大要穴。
吴双烛愕了一愕,眼中出现了忿恨之色,然后慢慢栽倒下去。
海托山大惊,忙超前道:“不可!自己兄弟,怎可——”
刘单云看着软倒于地的吴双烛道:“就是因为你是自己兄弟,所以我才点倒你,免得你自惹杀身之祸!等把事情处理妥当,再来放你,那时候,说不定你会感激老大一辈子!”
海托山见刘单云并非真要施辣手,这才放了心,止步站在一旁观察局势,只听刘单云又道:“你记住了,我之所以能当你们老大,不是因为我有侠名,不是因为我武功比你强,而是我比你懂得顺应时势,比你好!”
巴三奇这才明白刘单云的用意。
刘单云转过头来,向海托山道:“老二决不能放了,这几天暂找几名亲信服侍他,待收拾了那干亡命之徒后,才让他活动。”
海托山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刘单云不耐烦地道:“老四,你也别穷耗了,这是生死关头,别教人累了你全副家当、一家大小!”
海托山这才下了决心:“我们该怎么做?”
刘单云眯着虎眼,道:“横也是干,竖也是干,要讨小功,不如邀个大功。”
巴三奇道:“大哥的意思——”
刘单云忽道:“他们是不是最信任老二?”
巴三奇道:“这些天来,都是老二接待他们,当然是最信他了。”
刘单云呵呵笑道:“对呀,老二也快五十大寿了罢?”
海托山想了想,道:“不对呀,他的生日刚刚才过了不到三个月——”
刘单云忽截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要他生日,就生日!”
吴双烛躺在地上,生气得什么也似的,但无奈不但不能动弹,连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刘单云连他的“哑穴”也一并封了。
三天后,在“秘岩洞”里,群侠居然收到帖子。
——是寿帖。
人生难免会收到帖子,帖子带来的多半是喜事、好事,但偶尔也有例外,不过,像赫连春水、铁手、息大娘等在这种情形下也收到帖子,算是平生首遇。
帖子禀明在两天后,便是“天弃四叟”中的老二吴双烛的五十大寿。
发帖子的人,是他们的“恩人”,这些天来,最任劳任怨的照顾他们、绝对算得上是不遗余力的吴双烛,而被邀的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勇成等,都决没有理由不去。
“帖子上当然不是请人人都去。
——如果把三百多名“逃犯”一起请入海府,那海府恐怕再也不必请其他的客人了。
息大娘代表了“毁诺城”、殷乘风代表了“青天寨”、铁手代表了“公门”、赫连春水代表了“将军府”、勇成代表了“神威镖局”,那就足够了。
送帖的人附带说明,其他的人虽不能喝这一趟寿酒,但定必遣人把酒菜送来岩洞,让大伙儿同乐共醉。
殷乘风看罢帖子,笑道:“难怪吴二老好几天不见踪影了,原来躲起来装容当寿星公了!”
赫连春水谢过来人,说明“届时一定到贺”。铁手在旁,双眉微蹙。
他似乎正在沉思。
——他在想什么?
“没想到在这儿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收到帖子。”息大娘笑道,“通常,只有安定中的人,才会为请帖而烦恼,亡命天涯的人,都反而怀念收到帖子的岁月。”
——有帖子请柬,才表示有人想起你、记起你,不管为了什么,只要记得世上还有个你,总是件好事。
——亡命天涯的人,失去的正是安定,断却的却是亲友的消息!
“还有一种人也会为收到帖子而烦恼;”喜来锦接道,“穷人,或者是收支仅能勉强应付的人。”
他吃了十五年以上的公门饭,对于世道艰难,自然体味深良。
“收到请帖还不相干,最多掏腰包、扎裤带,”勇成心情不好,高风亮的含恨而殁,颇使他愁莫能释,“最怕收到讣闻。朋友一个一个的去了,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
赫连春水忙笑骂道:“无聊无聊,刚收到寿帖,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殷乘风道:“我们都去一趟罢。”
息大娘心细,发现铁手陷入沉思中,于是问:“喂,铁捕爷,你怎么啦?”
铁手以为他们仍在交谈,没有察觉。
息大娘这一叫唤,大家都含笑望向铁手。
息大娘婉然一笑道:“喂,铁二哥,你在想什么?”
铁手依然没有觉察息大娘在跟他说话。
以铁手平日精警,怎会如此失神——这一来,大家都为之凝肃起来,交谈杂声忽止,铁手反而发觉了。
他见人人都瞧着他,愣了愣,反问道:“怎么?”
息大娘眼珠儿一转,瞟着他道:“想事儿?”
铁手以手指敲额,解嘲地道:“是啊,很有点困惑。”
息大娘道:“好不好说出来,让大家跟你一块儿想想?”
铁手道:“只是小事,一时还没有头绪。”
息大娘嘴儿一撇,哦然道:“当然了,连铁神捕都想不通透的事情,我们知道又干事何补!”
铁手听得出她话里讥讽的意思,忙赧然道:“大娘,你别挤兑我了。我说出来也无妨,只是有些无头无尾。”
他向赫连春水道:“公子,还记不记得三天前,我们去海府的时候,临走前刚好碰着一顶轿子的事吗?”
赫连春水有点犹疑的道:“是啊,后来那轿中人还不肯下轿,直抬入府里去。”
铁手沉吟道:“那个人,似乎就是海府的大老爷,‘天弃四叟,里的老大刘单云。”
赫连春水不解地道:“这很可能,那些管事们就这样叫了,只不过,有什么不对劲吗?”
铁手道:“这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