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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虽发现石继志在身后追她,但是总因当着友雪不便如此回来得快,方把脚步放慢,心想只要石继志能追上来,多少安慰一下,也就可以见好就收,自己又岂能忍心真走?
谁知在此时那程友雪竟也生气回奔,石继志又转回追那一边,这么一来,莫小暗势成骑虎,是非走不可了,更加上眼见他对友雪如此深情,芳心也不由为之寸断,一时足下加劲,如飞赶回那住处帐篷,进门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老妇人见状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语言也不通。莫小晴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泪,自己忙带了随身衣物,到后面把自己的马牵出来,本想给他留一封信,只是心情太复杂,举笔久久不能下言,最后才写道:“继哥: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继哥!你可知我内心是多么不愿这么做啊!这些日子里,我的心已全给了你……
我的人虽然走了,但是我的心,却永远追随在你的身边,天长地久,海角天涯……”
忽然又觉得这么写不好,用笔划掉又在旁写:“我是多么的伤心失望……继志哥哥……今生今世,除了你以外,已没有我再能爱的人了……但是你,狠心的薄情人……”
写至此她已泣不成声,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落笔,同时又怕他回来,于是用笔又把写好的划去,顺手团成一团抛于一边,含泪外出上马狂驰而去。
那哈萨克妇人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待她走后才从地上捡起了那皱作一团的纸来,知道这里面定有原因,就揣在怀里,不一会儿果然见那年轻的汉人也回来了,所以连说带比地说了一阵。因她丈夫是汉人,所以还能凑合说几句不成文的汉语,石继志尚能听出:“她……女人……马……有走!”
石继志流了一会儿眼泪,知道伤心也没有用,还是走吧!天山之行事了,自己如道经川蜀,定要访这莫小晴,好歹也向她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并非是如她所想的那么薄情之人,实在是此心已早早托付他人,只能视她如妹,别的……又能如何呢!
唯恐那沙漠红丹鲁丝发现自己不在场,又逼了来,那可就惨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真是怕和女人打交道……
念及此不由慌忙整好革囊,又装足了水,牵出那匹汗血马,这畜生似已闲得不耐,一个劲长嘶,石继志面朝那哈萨克妇人含笑道:“今天一天实在打搅你们了……”说着摸出一小锭金子递与那妇人,这哈萨克妇人竟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石继志只好收回,才一上马,那马已自行扬蹄狂啸而奔。天已近午夜,可是四野却被一轮皓月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天山就像矗立在眼前似的,皑皑的白雪耀得双目难睁,他想离天山也许不远了。
他顺着这孔雀河边一路策马而下,心中尚想道,那沙漠红丹鲁丝如知道自己走了,不知该多么伤心,以她那种身份和容貌,这种打击太大了……“可怜的姑娘,并非我如此狠心,实在是我不得不如此啊……”
眼前已是一条宽大驿道,道旁栽着一种不知名的大树。石继志的马方踏上驿道旁,却听见一声娇喊道:“你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石继志不由一惊,见不远树下一骑白马,马上端坐着一白衣少女,因面部被树影遮住一时不易辨认,只当是莫小晴和程友雪之一,不由大喜,笑道:“妹妹……”一夹马腹,这马泼刺刺已驰近,这少女猛一回头露出花容,石继志不由“啊”了一声,顿时汗流浃背,心想:“我的天……竟是你!”
原来这少女不是程友雪也非莫小晴,竟是才同自己强迫订婚的沙漠红丹鲁丝,石继志甫见此女,哪能不心惊肉跳?
惊慌中一打量这丹鲁丝,见她一身白绸大裙,外披银狐大氅,微露出半截剑鞘,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小皮帽,仅罩在头顶正中,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笑看自己,嘴角上翘,露出一对酒窝,上身微微在马背上晃着,不发一语。
再看她马背上的东西,竟比自己准备得还齐全,有皮水袋,干粮袋,还有一个黑皮大革囊,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鼓鼓的,马颈上尚垂系着一盏铁丝罩马灯。石继志不由一怔,勉强微笑着对她道:“姑娘……这么晚莫非尚要远行么?”
丹鲁丝却丝毫没有怨恨之意,抿嘴一笑道:“当然要远行罗!要不然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石继志闻言不由又是一愣,心中突然想:“我又何必这么自作多情,也许人家是回阿丹族去,当然是远行!”想着不由笑了笑道:“真对不起,我尚有事去一地方,实在不能再多耽误了,再见吧!”
说着一领缰绳,这马又朝前奔去,沙漠红丹鲁丝脸上带着天真的笑,也是一抖丝缰,那匹马却是和他走了个并肩。
石继志不自然地扭脸对她笑了笑,她也回投了一个甜甜的笑,又走了好一段路,石继志咳了两声,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要走快一点了……因为要赶路……”
说完一磕马腹,那马依唏唏一声长啸,撒腿就跑,却不料那丹鲁丝笑道:“我也有急事……”也是一磕马腹,那马其快似箭,竟不稍逊石继志胯下这匹汗血马。石继志大惊,心料她原来也有这么一匹龙驹,今晚可惨了,只是不知她要到哪儿去?
想到此不由偏头看看她,她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又尴尬地笑了笑,还假作自然地道了声:“姑娘……你……你的马可真快啊……”沙漠红丹鲁丝一面抬手掠着被风吹散的秀发,一面斜目笑道:“和你的马一样好,都是汗血种,只不过我这匹马受了些训练而已……”
石继志闻言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心想:“我的天!不受训练我已经吃不消了,这一受训练,我是跑不了啦!”原来擅马术者,多喜“走马”,所谓“走马”是将马四足前后每两足以藤索捆扎一起,如是这马如行即同人行一样,二足并起,久之解开足上捆索,这马行之如人,一平如水,稳快已极,故喜马者,犹喜走马,这种马走起来轻快已极,冲刺力极强,只是横面却无丝毫抵抗力量,只需侧击一掌,这马一定仰翻地面。
继志紧行策马,狂驰了一大段路,二人都是不发一言,最后石继志见自己往哪儿跑,她也跟着往那儿跑,实在忍不住了,在马上偏头笑问道:“你家离这里很远吧?”沙漠红丹鲁丝白了他一眼笑道:“家不太远,只是现在我并不是回家呢!”石继志不由一愣道:“不回家?那怎么行……姑娘要到哪里去?”丹鲁丝抿嘴笑着,又瞟了石继志一眼道:“怎么不行?我想到天山去玩玩!”
石继志大吃一惊,一勒缰绳,那马狂奔之际,石继志这么猛一勒,不由一声长啸,马立前蹄突然打住,沙漠红也是猛一带腕,那一身马术可比石继志高明多了,这马仅向前冲了一下,即行止住,沙漠红丹鲁丝在马背全身倒置,转了个身又回马背,以手按着胸,长长喘了口气笑道:“我的少爷!你可慢点停呀!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说着笑眯眯地看着石继志,俏皮已极。
石继志翻了一下眼皮道:“什么?你去天山?去……天山?”沙漠红丹鲁丝微笑着道:“怎么!去天山不行呀?也不值得吓成这样呀!”石继志闻言不由皱着眉点了点头道:“当然行……当然行……只是姑娘一个人跑到天山去有什么事?天这么冷!”
沙漠红丹鲁丝轻咬下唇笑道:“当然有事……不过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石继志满心不悦地叹了口气道:“姑娘一个人跑这么远……有什么意思,何苦呢?”丹鲁丝笑瞟了他一眼道:“谁说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才没有这么傻呢?”石继志怔道:“难道姑娘还有同行之人么?”沙漠红以手一指石继志道:“你不是人呀?”石继志不由脸一阵红,心想:“这可糟了!我去天山她怎么也知道了?”不由哧哧道:
“我……我,我并不是去天山呀!”
沙漠红眼珠一转,有意皱着眉毛道:“那可糟!我还以为你是去天山呢!反正我是有急事,非去天山不可……”说着笑看了石继志一眼,见他在马背上哭丧着脸,那副样子好玩已极,不由有意捉弄道:“那么你上哪儿去呢?”石继志心中虽苦不堪言,但因存心想把她支走,自己好只身上路,只好咬着牙道:“我……我去青海!”
丹鲁丝心内暗笑:“好个小狗!你在姑娘面前要这一套,看看有没有用!”不由笑道:“那你可走错路了!”石继志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不得不装着吃惊道:
“啊!走错了?没有吧!”丹鲁丝回身一指道:“去青海该往回走,顺着孔雀河一直往下,然后再过一段沙漠,差不多要走两天的沙漠,就到了甜嘴子,到了甜嘴子……”见石继志一直皱眉,知道他哪里会听这些,一挤小鼻子又笑接道:“到了甜嘴子找沙回子老铺问路,沙回子他是汉人;然后又过七星滩,再到老君口……然后就到‘石基子’!”
石继志一怔,心想怎么这儿竟有和自己同音的地名?不由假作耐心频频点首往下听,丹鲁丝又接笑道:“这‘石基子’是个又小又臭的东西!”石继志愈听愈不是味,一怔道:“怎么?东西也跑出来了?”沙漠红脸一红,马上笑改道:“不是东西!是个地方,这石基子地方又小又臭,差不多的人都在那河水里刷马桶呀、倒垃圾呀……简直是脏透了,你最好不要在那里多留……”
石继志皱着眉,心想:“好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把我编在里面乱骂一气……”听到此皱眉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沙漠红嫣然一笑,转脸道:“好了!再见吧……
你快回头走吧!我还要赶路呢!”
石继志气得肚皮都快炸了,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再见!”说着拨转马头,跑了一段,心想那沙漠红一定走了吧,自己可真犯不着再多往回走冤枉路,一回头却见那沙漠红竟还远远立在原地没走,见他回头顾盼自己,不由格格笑道:“还不快走,青海可远着呢!”石继志气得哼了一声,只好一咬牙,狠磕了马腹两下,这马才亡命一般往回跑了去。
因这次一赌气,所以干脆跑远一些,一直撒马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差不多出去了二三十里,又回到原地了。
一路愈想愈气,心说这是干什么?正路还怕赶不完,竟往回跑?想着把马策向一排树下,夜风自四野袭来,吹在身上冷嗖嗖的,石继志生了一阵子闷气,心想这沙漠红此时一定失望地转道走了。
自己勉强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想着差不多了,这才又往原路策马驰去,一气跑下二三十里,经过方才和沙漠红谈话处,果然她已不在了,不由宽心大放。
他想:“好个小丫头!到底还是被我骗走了……”不由得意十分,只是奇怪,那沙漠红方才见自己居然对婚事只字不提,却似没有这回事一样的……
这匹马就在这宽大的官路上,快如脱弦之箭似地一路奔驰着。道旁的水草,蒙古包,庐舍,远处的沙漠,都向两旁疾速后退着,这位青年侠士一时感慨,不由在马背上弹铗而歌,歌曰:“皓月照千里,沙漠起晨烟。孤剑跨怒马,蹄声响天边……往事如烟血和泪,几经回思心似剪。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莫轻弹……”
在这平朗朗的塞外平原上,这位年轻侠士的歌声,是那么清朗悠远,闻之令人悲怆泪下。
忽然远处丛林道上却和起了一阵清亮的歌声,歌声如新莺出谷,闻之令人如醉如痴,微闻那歌声是“白马沾水草,莲足扣皮环。霜露湿奴衣,此情向谁依?手指回尘把君骂……自古有云,痴心女,负心汉,马上蛾眉红泪已阑干……”
石继志在马上听得打了个冷战,心想:“这是谁?别又是那沙漠红丹鲁丝吧!怎么她会没有走?”心中暗惊,这女孩歌声分明在骂我!难得她一个胡女,居然出口成章,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想着竟一时忘了处境,陶醉在她那歌声里。
这少女反复哼唱着这歌,声调起伏不一,像是在马上狂奔着边驰边唱似的。
石继志吓得也不敢再唱了,并且放慢了马,专找村藤之下行着,似这样又跑了一大程路,眼前官路已到尽头,又是一片沙漠,一边是水草地,马行其上铮铮锵锵,原来此时正是最冷之时,那浅水处多已冻上了冰,一待天明这些薄冰又会化成水,供这些牧民的牲口饮用。
似此行了一大段路,眼前没有庐舍也没有蒙古包,甚而连那些游牧人的帐篷也没有了。
这个地方奇冷刺骨,那马虽是宝马,也经不住如此冻饿,不由仰颈狂啸了起来。由西边沙漠里吹来阵阵的白毛风,就像一根根尖刺刺进肉体一样。
石继志实在受不了,觉得似这样再走下去非死在路上不可,不由心想:“如果此时能找到一家帐篷借宿一夜多好,如果再能有点火,喝点热水吃点东西就太美了……只是又上哪儿去找呢!”那匹马一径地弯颈扫尾,冻得呼噜噜直打喷嚏,石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