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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方正下意识地望了近座的冷一凡一眼,才压低嗓门应答。
“曹大娘和天水先生羞愧自尽,侯爷宅心仁厚,顾念旧情,对丘四海不予追究,用银子打发他上路,算是替曹大娘和天水先生留了后。”
“哟!”贾依人也不由喘了口大气,若无其事地瞥了冷一凡一眼,又道:“在下有句不该问的话,如果胡总管认为有困难就可不必答覆。”
“老弟问吧?”
“玉面蜘蛛跟侯爷是什么关系?”
胡方正怔望了贾依人片刻。
“这档事现在拉开来说也无妨,玉面蜘蛛的本名叫崔寒玉,当年跟侯爷本来是很相配的一对,后来双方因一个误会而分开。因为她的个性倔强,三次拒绝侯爷的请罪,侯爷一气之下,和五年前过世的大夫人结婚了。大夫人故世后,现在的夫人由于感恩图报而主动嫁作续弦,崔寒玉始终未嫁,积怨成恨,对侯爷采取报复行动。侯爷在此时却被曹大娘毒禁失神,崔寒玉在见了侯爷之后,终于想开而释仇,大概的经过就是如此。”
“胡老!”叫声传来。
胡方正扭头望了那边桌上一眼,匆匆起身向贾依人道:“老弟,对不住,老夫得过去应酬,希望晚间到镖局来,我们好好聚一聚。”
贾依人道:“胡总管请便,在下有时间定会拜访。”
胡方正拱手离去。
贾依人斜瞅着冷一凡点点头,表示他向胡方正提出的问题,也就是冷一凡所想知道的问题。
冷一凡当然明白贾依人的心意,但不做任何反应,他必须装出和贾依人之间是绝对陌生,他的身份是“铁面无常”应无敌。
一个灰衫中年在酒座间巡视了一周之后,坐上了冷一凡旁侧的单座,他像是此地的常客,简短地向小二交代几句,便算点完酒菜。
酒楼,食客你来我往,谁也不会注意谁。
但冷一凡对这个衣衫中年起了反应,他觉得这中年人似乎与众不同,但又说不出到底有何不同。
酒菜不久便送上,衣衫中年自斟自饮起来,一副悠闲的样子。
冷一凡是有意来这场所亮相的,是以他更悠闲。
静静地喝着酒,他把江湖秘客述说有关应无敌的为人性格等,在心里重温了一遍,他必须摹仿得丝丝入扣。
钓是垂下去了,鱼儿会不会上钩,何时上钩却是未知数。
衣衫中年的目芒似有意若无意地频频扫向冷一凡。
冷一凡当然已经感觉到了,但他故作不知,这灰衫中年一入座,他就感觉到对方似乎与众不同,下意识的反应,说不出所以然,总是有那么一点怪怪的就是了,突地,他发觉似有个影子朝桌边移来,他没抬头。
“阁下,幸会!”衣衫中年作了一揖。
冷一凡抬头,四目交接的瞬间,冷一凡感到心头一震,现在他明白对方怪在何处了,就是怪在那双眼睛。
过度的精明,像未出鞘但微露锋芒的利刃,这种眼睛不应该长在一个斯文人的脸上,很明显地不相称。
“阁下是……”冷一凡的脸孔沉得像生铁,声音也冷冰冰的。
“区区邝宇,岭南人。”挂着保守的笑容:“是替人做事的,一向被称作邝师爷。”自我介绍得很完
“我们见过面么?”
“今天是第一次。”
“抱歉,在下一向不喜欢交朋友。”
声音、神态,简直不止是拒人于干里之外,可以说成万里之外,这是冷一凡从江湖秘客对应无敌的介绍里揣摩出来的。
“区区无意交友。”邝师爷笑态不改。
“那有何指教?”
“想谈笔生意。”
冷一凡上上下下打量了邝师爷一番,心里已有了三分数,但表面上仍冷漠得毫无人味的样子。
“阁下看在下是生意人?”
“对,生意有许多种,区区要谈的就是阁下经营的那一种。”
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只能让面对面的人听到,同时眼角瞟了一下贾依人。
贾依人眼睛望向别处,不知他是否在注意。
“阁下认得在下么?”
“区区刚才介绍过祖籍岭南,对南方武林的情况并不生疏,正巧有位同乡好友来此地做客。这好友在多年前瞻仰过阁下的风采,向区区提说了一下,所以……区区与阁下虽未谋面,但也等于是神交旧识。”
“唔!”冷一凡唔在喉咙里,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谁也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他内心的反应来。
一句话,他冷得可怕,似乎身体里流的血也是冷的。
至于对方口里的所谓同乡好友他根本无从想象,也许全是子虚乌有,久久,冷一凡才道:
“这儿不是谈买卖的地方……”
“当然,阁下客寓……”
“悦来客栈后进八号房。”
“区区省得!”说完又是一揖,回自己座位。
冷一凡心念疾转,自己现在在扮演职业杀手,生意是非接不可,只不知对方是否与剑中剑欧阳轩有关。
昨天傍晚与江湖秘客在郊外墓园演出那一幕时,暗中是有观众。
但“铁面无常”应无敌恶名满天下,被见过他的人认出来是非常有可能的事,唯一希望是欧阳轩能抓住这机会。
悦来客栈最后一进接头的边间,是间套房,边窗下面是个窄巷,是通路,也是房屋与围墙的分隔线。
围墙外是条单边有住家的黑巷子,巷里住的全是低门矮户,连盏路灯都没有,天黑之后便极少有人来往。
冷一凡就住在这间套房里,是他特选的,以会家子而言,边窗、围墙、黑巷等于是一条最便捷的出入通路。
约莫是起更时分,冷一凡坐在外间的桌边,他在等待,等那姓邝的来谈生意,一切都是未知数。
等人是件窝心事,尤其是没敲定时问,更觉烦人。
正感难耐之际,虚掩的房门上起了轻轻的敲击,登时精神为之一振。
“请进!”冷一凡毫不考虑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他笃定来的是谈生意的邝师爷。
门推开,他怔住了。
进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而且一眼便可看出不是正经女子。
冷一凡抬起头,正要叫她出去,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浪子冷一凡,而是“铁面无常”应无敌。
应无敌是花丛里的游蜂,不管是什么杂花臭花他照采不误,只有一样,绝不侵犯良家妇女,跟他的职业一样,讲代价,看货付钱。
一念及此,冷一凡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定定神,才看清楚这女的,人的确长得不赖,还真是一朵出众值得一看的花,匀称的身材,该凸的部位特别突出,细皮白肉,小嘴修眉,配上个尖挺的鼻子,一双会说话但泛着媚力的眼睛。
上衣第一个扣子没扣,隐隐露出雪白的酥胸,在堂子里应该属于上等货。
“你是做什么的?”
“想替大爷您解闷!”抛了个媚眼,荡气十足。
“你在客栈里干这个?”
“为了活下去,没办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母女俩投亲不遇,流落异乡,娘又生病,只好……”眼圈儿红了,一副泫然的样子。
冷一凡不为所动,干这行的女子,编几句博人同情的说词是拿手好戏。
“怎不到班子里去?”
“大爷!”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小女子也是好人家的儿女,不得已才做这见不得人的事,等凑足了盘缠便伴娘回家,怎能进班子一辈子翻不了身。”
说着,挪近了两步……
柳腰款摆,酥胸晃荡,那股子媚劲除非是白痴才不动心,连女人在内。
“我现在没兴致。”
“大爷,您……不要我?”声音突然变成哭调:“小女子跟娘就住在这家客栈,两天设生意,房饭钱便开销不了,还要替娘医病。您……就算做做好事吧!小女子一定会侍候得您舒舒服眼,不瞒您,这门工夫小女子已琢磨得可以了。”
冷一凡心里直作呕。
“我在等朋友!”
“大爷的朋友总不成在这儿过夜,那小女子就等着……”
“钱给你,别的再说!”
冷一凡摸出个五两锭子递了过去。
女的先是一愕,然后展开了笑靥,上前双手接过。
“爷,小女子上一次床能得到一两,已经算是叩头碰着天了,您这……小女子不能白接受您的,一定会来……”说着,欠身一福,举步出房,到门旁又回头笑笑道:“小女子叫春芳!”牵门离去。
冷一凡吐了口大气。
卖身的女子出现在客栈中,并非什么稀罕事,人打发走了,他也就不放在心上,倒是想着约会的人何以不见影子。
又过了盖茶工夫。
房门再起敲击声。
“是谁?”冷一凡学乖了,不敢冒然请人进来。
“区区邝宇。”
“请进!”
邝师爷推门进房,反手将门关上,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拱手作了一揖,嘴上含笑的步向桌边。
“应大侠,打扰!”
“请坐!”
冷一凡大剌剌的指了指桌边的空椅。
一个职业杀人者被尊称为大侠,的确很够讽刺。
邝师爷坐了下来。
冷一凡定睛望着对方,久久才开口,声音之冷,可以使人起鸡皮疙瘩,以这种声音说话的人。无疑地是生性相当冷酷的角色。
“邝师爷,在下就这么称呼你。”微微一顿又道:“这里是客栈,谈生意合适么?”冰冷的目芒盯在对方脸上,静待下文。
“很合适!”邝师爷眉毛扬了扬:“这房间是靠边的,左边空的,右边房间由区区订下,检查之后上了锁,房门外有区区的跟班在休息,够安全么?”
布置得的确周到,不说天衣无缝,严密安全是毫无疑问了。
冷一凡点点头。
邝师爷予人精明的印象得到了证实,跟这种人谈买卖得相当小心。
“现在开始谈吧!”
“如此,区区就不说客套话,开门见山,这笔交易敝上愿付……”竖起两个指头:“这个代价,意下如何?”
冷一凡沉吟起来,他并非真正的应无敌,也不是职业杀手,对这种买卖的行情当然不太了解。
江湖秘客也没谈过应无敌当年杀人的价钱是多少,对方这两个指头是代表两百两千还是两万?
两百当然不可能,人命那么贱,最可能的是两千银子。
花钱雇杀手,这表示花钱的人自己对付不了对方,或是不愿出面,即被杀的对象当然不会是普通人物。
假戏可不能真做,这该如何对付?
“应大侠!”邝师爷见冷一凡沉吟不语,现出了一副极其诚恳的面容:“大体上区区也风闻过去阁下接生意的价码,这三千两足色赤金……应该差不离了!”
冷一凡吓了一大跳,真正地吓了一大跳,起先他以为是二干两白银,加一个指头是三千两,已经是个大数目了。
想不到对方出的竟然是三千两黄金,这的确惊人。
肯付这高的代价,要对付的该是什么样的角色?
震惊是一回事,表面上当然不能显露出来,否则就会穿帮,堂堂南方第一杀手,岂能会被三千两黄金唬倒。
他的脸色冷得近于僵化,标准的职业杀手姿态。
“不是代价的问题。”他立即想到了说词。
“唤!那是什么问题?”
“行有行规,规矩的问题。”
“请明示!”邝师爷微现迷惑之容。
“做在下这行当,必须先了解必要的状况,才能决定接与不接,价码倒是在其次。”冷一凡煞有介事地说。
“应大侠要了解什么?”
“付钱的是谁?”
“哦!这个……”邝师爷很沉着,似乎早料到冷一凡会有此一问:“授权的当然是敝主人了。不过,他不想也不便出面,授权区区处理,依情理来说,这种事当事人不出面是合理的,而应大侠似乎也用不着计较这点。”
“不,在下说过是规矩,原因可以不问,当事人的身份却非知道不可。”这话说得十分勉强,可以说没多大道理,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非坚持不可。
“应大侠!”邝师爷面现难色。
“有困难?”
“这种买卖通常是银货两讫便算结束,否则将后患无穷,江湖上的恩怨循环,应大侠应该十分明白……”
“话是不错,但做这行买卖的不多,江湖上屈指可数,各有各的规矩,先分辨来龙去脉,便是在下的原则。”
“应大侠一定要坚持这点?”
“是的。”
“好!”邝师爷目芒一闪:“区区会尽力说服主人符合应大侠的原则,价码方面就这么敲定了?”
“价码不必再谈了,还有个问题。”
“请说?”
“对象是谁?”
“这……需要先知道么?”
“当然!干这行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算无遗策,只消一点小小的疏失,便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同时也得先自量力,万一……”
“区区与敝主人绝对相信大侠的能耐。”
“问题没这么简单,赚了钱必须有命才能花对不对?”冷一凡现在已经完全上了路,言语神情都能完全配合。
“这点敝主人会有周密的安排。”
“在下需知道对象才行,这不是伐木砍树随便动刀斧,动手的是在下不是贵主人,小心天下去得。在下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