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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时辰,还未见她来到。陈石星正自焦忽,见一个当地人打扮的小伙子来到他的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在这里等谁?”那小伙子问道。
“我,我,你怎知道我在等人?”
“我看你在这里差不多半个时辰了,要不是等人,为什么不找第二间茶馆喝茶?这里本来有一间茶馆的,但早已给军官烧了。”那小伙子一再盘问他等什么人,可叫陈石星为难了。虽然这小伙子看来似乎并无恶意,但怎能告诉他呢?
正在陈石星踌躇之际,那小伙子忽地笑道:“你是等待一个姓韩的姑娘吧?”
陈石星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是韩姑娘叫你来的吗?她是不是临时发生什么事情,不能来了?”
那小伙子道:“他已经来了!”
陈石星道。”在哪里?”游目四顾,除了那小伙子之外,可并没有第三个人。
那小伙子噗嗤一笑,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声音突然变了,浊混的男声变得好像山谷黄莺。
陈石星这才猛然一省,笑了起来,说道:“好呀,我等你等得心焦,你却来捉弄我。”
韩芷说道:“我想试一试你认不认得出来。改容易貌容易,就只怕变作男声会有破绽。”
陈石星道:“一点破绽也没有。但你为什么要扮作小伙子呢?”
韩芷面上一红:说道:“咱们虽然认作兄妹,但相貌不像,外人不知,男女同行,总是惹人注目。”
陈石星道。”我知道。不过我以为你会扮作一个老公公的。昨天你扮作你的义父,扮得那么像。”
韩芷笑道:“要是我扮作义父,只能认你作孙儿了,那不是占了你的便宜吗?”
陈石星道:“真是个顽皮的妹妹,好,不要闹了,咱们走吧!”
韩芷笑道:“我没破绽,你可是一说话就露出破绽了。记着,以后不可叫我贤妹,要称我作贤弟,咱们走吧!”
看着韩芷这副打扮,不知不觉地忽又想起了云瑚。他和云瑚初次在大同城外的山路碰面之时,云瑚也是女扮男装的。
虽然没有韩芷扮得这么像,当时他也看不出来。
韩芷“咦”了一声,说道:“大哥,你在想什么?面色这样沉重,敢情是不高兴我捉弄你么?”
陈石星道:“你的大哥不会这样小气的,我是在想起你的义父,想起在这茶馆里和他相识的那一天。茶馆虽然烧了,可还在我的心里。”这是他第二次对韩芷说谎了。不过他此际却是确实想起了丘迟的。
想起丘迟,看着眼前的韩芷,他的心情是越发迷茫了。他没有报答过丘迟的半点恩情,他能够辜负丘迟的好意吗?
幸亏韩芷没有窥破他的心底的秘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父亲之外的男子结伴同行,虽然有时难免要故作少女的矜持,也还是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或许还不能说是爱情,但已是真的好像兄妹一样了。陈石星与她一路同行,如对解语名花,不知不觉也是忘记了心底的愁烦。韩芷和云瑚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比云瑚更加活泼。
这一天来到了大同。到底是西北的名城,劫后的大同已恢复了生机,街头上一片熙来攘往的景象了。
韩芷说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要先找一间客店投宿?”她可有点担心,大同如此热闹,恐怕不比在小市镇里的客店里那样容易找到房间。原来过去几天,她与陈石星在客店投宿,都是向店主人声称自己喜爱清净,独自要一间房间的。其实在战乱之后,那些小市镇,根本就没有什么客商经过,她用不着托辞,店主人也是巴不得她要多一间房间。等到了大同,她恐怕情形就不同了。陈石星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笑说道:“咱们不用到客店投宿。”
“你在大同有相熟的好朋友?”韩芷问道。
“是偶然相识的人,或许还不能算是朋友。但我知道他一定会非常高兴招待我们的。”陈石星说道。
“大同城中,除了云家,似乎没有什么著名的人物,你认识的这个人是谁?”韩芷起了一点疑心,问道。陈石星笑道:“这个人半点武功都不懂,不过他和你的义父倒是同行,开茶馆的。”
这间茶馆和云家只是隔一条街,上次陈石星来到大同,就是在这间茶馆里打听云家的消息的。茶馆的主人和丘迟一般年纪,妻儿都早已死了,不过他比丘迟福气好些,有个小孙儿和他作伴。这间茶馆开设在一条比较偏僻的横街上,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茶客都没有。
陈石星一进门便微笑说道:“给我一口水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不用抱歉没有茶叶。”
韩芷怔了一怔,不解陈石星何以这样说话。此际他们是在茶馆之中,那老汉也正是叫孙儿给他们泡茶的。
茶馆的祖孙二人,一听比言,登时也怔着了。上上下下的打量陈石星。
陈石垦又再道:“小弟弟,炒米饼好吃么?可惜今次我没有炒米饼带来了。不过进城的时候,我在前门的美味斋买了一包糕饼,你尝尝看,或许比炒米饼还更好吃也说不定。”
那小孩的眼睛突然放亮,欢喜得跳起来道:“你是送炒米饼给我吃的那位陈叔叔?”
陈石星道:“不错,你的记性真好。”
那小孩子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我那天所见的陈叔叔?你真的是陈叔叔?”
陈石星道。”说来话长,就不知会不会耽搁你们做生意。”
那老汉翟然一省,连忙嘘了一声:“小牛,别乱嚷!”转过头来对陈石星道:“你坐会儿。”匆匆忙忙,在帐本上撕下一张白纸,写了修理炉灶,歇业一天八个大字,在门上张贴起来,随即关上铺门,嘘了口气,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
陈石星道:“又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他姓韩。”
那老汉还是有点半信半疑的神气,说道。”你当真是那天来的那位客人,我记得那天你是骑着马来的?”
陈石星道:“不错,那天大同之围初解,商店都还没有开门,有人还误会我是冲进城来的勒子兵呢。幸亏你们好心、肯开门让我进来歇息,给我水喝,还给我照料马匹。更令我感激的是你们能相信我,把我要打听的消息告诉我。”
那老汉大喜道:“你果然是那位陈相公!陈相公,你乔装打扮,真是好像变为另外一个人了。要不是你说得这样详细,我都不敢相信是你。”
陈石星笑道:“你要是还不相信的话,请给一盘水给我,待我恢复本来面目,请你看一看。”
那老汉道:“不用了,咱们纵然无须提防隔墙有耳,也得提防有邻居来串门子!”
那老汉知道确实是陈石星之后,欢喜得手忙脚乱,说道:“小牛快去泡茶!”那小孩子刚要去取茶叶,他忽地又把孩儿拉住,笑道:“你看,我都有点糊涂了,小牛,咱们可得先给恩人叩头!”
陈石星连忙将他扶住,不让他弯下腰去,说道:“老爷子,你这样客气,我怎么敢当?我受你的恩惠都没有报答呢。”
那老汉道:“我帮你们一点小忙,算得什么?而你才真正是我们祖孙俩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留给我们那半袋干粮,恐怕我们过冬就饿死了。”原来当时围城初解,城内没有存粮,要买粮没有地方买。城内的人下乡购粮食还没有回来,他们祖孙的情况特别的艰难,幸好陈石星给他们那半袋干粮接济,方始捱过了那段青黄不接的日子。
陈石星道:“老爷爷,我这次来可还是想请你帮忙的。就只怕连累了你。”那老汉眉头一鼓,说道:“陈相公,你尽管说好了,别把我当作是会忘恩负义的小人。”
陈石星道:“老爷子言重了。那晚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要是有人知道你收留我——”
那老汉打断他的话道:“莫说没人认出你,就算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也决不后悔,你说吧。”
陈石星道:“我这位兄弟想在你这里住几天。”
那老汉笑了起来,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来只不过是住几天,我把你们当作远亲好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招待简慢。”
韩芷心中一动:“为什么他只说我一个人?”却不便马上就问陈石星。那老汉只道他们一起来,要住下来当然也是一同住下来,没有仔细琢磨陈石星的语气。
那老汉道:“对了,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也正要问你。那晚你是到云家去的,三更时分,云家就给官兵包围,天明时分,并给官兵放火烧了。你大约是四更时分,匆匆回到我这儿取坐骑的,我还没有问你,你可见着云大侠和他的女儿没有?那天晚上又是怎么一回事情?”陈石星道:“我见着了云夫人。云姑娘是后来才见着的。”
那老汉道:“哦,原来真的是云夫人回来了。但只是她一个回来么?”陈石星道:“当然是她一个人了。她是偷偷回来探望女儿的,怎会带了外人回家。”
那老汉听得陈石星这么说,料想他已知道云家的私隐,说道:“如此说来,这次他们倒是错怪云夫人了。”陈石星道:“他们是谁?”那老汉道:“外面的人。他们另有一种说法,说得活龙活现。”陈石星道:“他们怎样说?”那老汉道:“他们说是云大侠偷偷回家,想把女儿带走,不知怎的,泄漏了风声,给云夫人知道。云夫人带了官兵回家,要捉他的丈夫,抢回她的女儿。他们亲眼见到云大侠和女儿在官兵包围之下,飞了出去。但也有人说,只看见‘云大侠’出来,没有见他的女儿。后来‘飞’出来的那个女人倒是云夫人,不过她是追捕她丈夫的。”
陈石星笑道:“他们说的,倒也并非全无根据。那晚是有一个人‘飞’出来,不过不是云大侠,是云大侠生前的好朋友铁掌金刀单拔群,是他保护云夫人闯出重围的,那些官兵非但不是云夫人引来,恰恰相反,是来捉拿云夫人的。”
那老汉吃一惊,说道:“云大侠失踪多年,原来是已经死了。”
他忽地望着陈石星,笑了一笑,说道:“外间还有一个说法,说得更离奇呢。”
陈石星怔了一怔,说道:“还有什么离奇的说法?”
那老汉道。”那晚上还有人看见一个少年也‘飞’了出来,他们说这个小伙子是云大侠的徒弟,云大侠准备招他做女婿的。”
陈石星笑道:“这可更是无中生有了,那个‘飞’出来的小伙子是我。”
陈石星已经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连忙打断他的话题:“那晚的事情,我已说得很清楚了。咱们还是谈谈后来的事情吧,我想知道除了官兵烧掉云家大屋的一事之外,还发生什么事情。”
那老汉瞿然一省,“对,我想起来了,就在三天之前,有个人曾来过我这茶馆,打听云小姐的消息,这个人我想你是应该知道的。”
“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大理段王府的家人,奉了小王爷之命,特地来打探云小姐的下落,想把她接去大理的。”
陈石星这才想起,上次自己来的时候,也是冒认段府的家人来接云瑚的。说道:“哦,有这样一桩事情?那个人现在是否还在大同?”
“三天前他到过这里一次,后来就没有再见他了,可不知他离开没有?陈相公,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此事毫不知情?”
“我没有回过大理,或许是小王爷另外又派了人来,我不知道。”
他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是知道,这个人决不会是段府的“小王爷”段剑平派来的。
不知不觉之间,已是黄昏日落,在关上了门的屋子里面,光线渐渐暗淡了。
那老汉笑道:“你瞧,我多湖涂,老是和你闲聊,都忘记要弄晚饭给你们吃了。”
陈石星道:“我还不饿。”
那老汉笑道:“饭总是要吃的。你们一路奔波,想也累了。吃过了饭早点睡觉。”
韩芷听得“睡觉”二字,不觉心如鹿撞,暗自想道:“这老汉子是穷人家,开着小小的茶馆,恐怕是没有多余的卧房了。今晚怎么睡呢?”
果然吃过晚饭之后,那老汉说道:“陈相公,我有一间空房,正好给你们两人住。小牛,你帮爷爷收拾你爹那间房间。”
韩芷忙道:“老爷子别客气,我可以睡在铺面,只要把几张桌子凑在一起,就可以作床铺啦。”
那老汉道:“哪有这样待慢客人的道理?反正那个房间也是空着的,又不是要我腾出空房间来给你们。”
接着叹了口气,对他们解释道:“这间房本来是小牛的爹妈生前的卧房,小牛的妈在他出生不久病死了,他的爹爹也在上次瓦刺兵围城之时打仗死了。我用来堆放一些杂物,床铺可没有搬动。稍为清理就可用的。”
陈石星打了个呵欠,说道:“真有点倦了。”那老汉道:“是吧,我都说你们一路奔波,哪有不累的道理?两位不必客气,早点安歇。”说话之时,他的孙儿早已把房间收拾好了。
陈石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