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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祥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哥,你为人光明磊落,不相信人心鬼蜮,哼!连九指佛也不是个好东西。”
秦总管接着说道:“敝岛与玉环岛相距极遥,平时亦无往来,但彭岛主的为人,咱们却知之甚详,他确是一位闭岛自守,不过问江湖是非的人。这次为何要找咱们毒龙岛的麻烦,恐怕绝不是他的意思。”
玉琦沉吟良久,慎重地说道:“据小侄臆测,这些策动玉环岛主的人,可能与小侄有关,只消小侄在中原一亮相,他们将会全力对付我,便不会到毒龙岛冒险了。”
秦总管颔首称是说:“贤侄所想亦有道理,只是岛主已传下钧谕,召中原子弟返岛,防患于未然……”
菁华说道:“我不回去,秦叔叔请回岛返报爷爷。”
元真也表示不回岛,说道:“我也不回去,早着哩!凭玉环岛几块料,还能把咱们毒龙岛怎样?”
秦总管搓手急道:“小姐和公子如不回岛,为叔如何交代?”
姜志中也说道:“是啊,岛主在岛上会悬念的哪,小姐和公子怎能在中原逗留?万一……”
菁华黛眉一皱,正欲发话,却见元真在向她打眼色,她突然叹口气说道:“好吧,今天立即启程。玉琦哥和兆祥哥请留片刻,小妹与茵妹有些体己话说。”
元真也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惜!风云五剑未亮名号,便告风消云散,真是天意。大哥,希望日后大哥能莅临毒龙岛一游,或者在事了之后,小弟再到中原寻找大哥,并肩行道。”
玉琦也黯然地说道:“愚兄身有要事,无法与贤弟同赴毒龙岛共同御侮,尚请谅我。中原事了,愚兄定赴贵岛拜谒令祖。今从此别,请三妹五弟多多珍重。”
菁华深情地注视他一眼,突然闭上凤目说道:“姜叔叔,检拾行装。”她眼角流下两行清泪,牵着茜茵的纤手,进入内厅去了。
不久,玉琦和兆祥兄妹亲送菁华等人启行,互道珍重,殷殷相约,方洒泪而别。
骏马踏着雪花,逐渐去远。玉琦直待他们消失在远处街角,方回店结束,也准备上路。
他三人预定的路线,第一站是开封府,先访问开封府的天涯跛乞,再访开封北郊九指佛天如的落脚处,找他询问太清妖道的下落。
他们已买了马匹,包裹卷成马包搁在鞍后,浑身劲装背剑。玉琦则仍空着手,他没有趁手的剑。兆祥是一身墨绿劲装。茜茵喜穿绿,她穿水湖绿。玉琦则穿天蓝色劲装,显得出奇的雄伟。
三匹马出了东关,踏上了至开封府的宽阔官道。风雪已止,大地一片银色世界。
从河南府到偃师是马路,沿途无事。大雪初晴,官道上间或有三五行人,但都行色匆匆。偌冷的天气,如非要事,谁愿意出门喝西北风?
出偃师不到八九里,情形便有点不同了,在他们后面一里左右,一匹枣色健马亦步亦趋,紧钉不舍,有意无意间似在监视着他们。
第一个发现有人钉梢的是玉琦,经过河南府这几天的变故,他老练得多了,警觉性更为提高。
官道甚宽,这乃是京师至陕甘的要道,可乘双车并行;即是说,可乘八匹马相并驰骋。他们是三骑并肩齐进,茜茵在中,玉琦在左,兆祥在右。
马蹄溅起碎雪,他们不徐不疾向东趱赶。
玉琦突然说道:“后面有人钉我们的梢。别回头,免得打草惊蛇。”
兆祥问道:“大哥准备怎样?”
姑娘说道:“擒住他问问算啦!”
玉琦笑道:“用不着,在未获确证之前,咱们怎可胡乱抓人?且试他一试。”
兆祥笑声答道:“我们听大哥的。”
“前面道路向右折,我们在前面等他。”
到了官道右折处,玉琦又道:“兆祥弟,三进三停,进聚停散,走!”
他已一跃下地,鬼魅似的隐入路旁挂满雪花的凋林中。地面,没留下丝毫履痕,好俊的轻功!
进聚停散,这是武林中人示警之法,是告诉追踪的人,咱们已发现警兆,少捣鬼。
三匹马向前飞奔,前进里余,突然刹住,往路侧散开,半隐住身形。道路左侧,只有兆祥一人屹坐马背,举目四望。
后面的枣红马刚折出拐弯处,突将马缰一松,缓缓向前走。马上人是个一身重裘,外罩连帽风衣,脸目阴沉的中年人。鞍前插袋,插了一把砍山刀。
前面的兆祥三匹马,突然从中一聚,人伏鞍上,以全速向前急驰。
中年大汉待前面三匹马奔出十余丈,也一抖缰,泼刺刺向前急冲。
蓝影在后飘然而至,像一支鸿毛轻灵,捷疾无比,落在鞍后马包上,身躯突然缩小,只看见衣衫而不见人,粘在上面稳如泰山。
可笑马上的中年人,只顾驱马狂奔,却不知背后附带了一条黄鱼。
他刚奔了三五十丈,前面的三匹马突又停了,两匹隐入路旁,一匹留在路中。
大汉一怔,赶忙将马放缓。
他刚缓了一口气,前面三匹马竟又冲出路中,聚在一块儿向前疾驰。
大汉腰干一挺,嘿嘿冷笑,自言自语道:“哼!几个小娃娃,也在太爷面前玩花样,未免太不自量了!要让你们逃出张太爷眼下,咱可就不用混啦!”
突然,他呆如木鸡,眼睛瞪得像一时牛卵子,张口结舌,动弹不得。原来他耳畔,响起了清晰的语音:“张老兄,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尊驾也逃不出在下的手心哩。”
他向两面张望,鬼影俱无,这岂不是见鬼么?但耳畔的语音又不是假的哪,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呀!
他亮声叫道:“咦!谁在向张某说话?”
没人回答,白茫茫遍地银花中,人兽绝迹,根本没人。他心中一懔,喃喃地说道:“怪事!分明有人在说话,难道我耳朵有毛……”
他一面说,一面伸左手去按左耳朵。
突然,他浑身一阵冷电一闪,不住哆嗦。大冷天,确是太冷了些,打哆嗦并不是奇事。
可是他这哆嗦与人不同,心中狂跳,内热外冷,手脚如冰。
他的手刚置在耳上,另一只温热的不属于他的大手,却按在他的手腕脉门上。不用多猜想,脉门是被人制住了,他如想挣扎,可能要大吃苦头。
同时,他耳中又清晰地听到语音相同的话:“老兄,你的耳朵没毛病,是在下和你说话。”
大汉知道大事不好,果然有人,这人就在身后,绝不是鬼怪;他的背部,已感到身后人的体温,传到自己的背脊,鬼怪不会有体温的。
他暗叫完蛋,猛地一动右肘,想将身后人撞落马下,要他的老命。
手肘一动,却又被一只大手扣住了曲池,语音又响:“老兄,安静些,你这两手儿不成气候,再不识相,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汉心惊胆跳地问道:“你是谁?”
“我。”
“阁下意欲何为?咱们之间有过节?”
“这得问你。”
“在下驱马赶路,素不相识,光天化日之下,你此举未免形同盗匪。”
“阁下言重了。”
“言重?哼!你毫无理由,偷偷摸摸地劫持在下,说你是盗匪才是言符其实。”
“你要问理由?”
“天理国法,由不得你胡为,当然要问。”
“你没忘记你自言自语那几句话吧!嗯?在下安坐马包上许久了哩。”
大汉又是一惊,身后坐了一个人,自己竟然不知,这一筋斗栽得真够大。他倒抽一口凉气说道:“你到底是谁?”
“回头!”
他徐徐转首,眼中爬上了恐怖的神色,惊叫道:“是你!”
“不错,是我。”玉琦高大的身影,在向他微笑点头。
“你是杨玉琦。”
“咱们不算陌生哩,你可以叫出在下的姓名。我想,咱们不用再说素昧平生了罗!”
大汉虚软地说道:“你想怎样?”
“怎样?小事一件,告诉我你钉梢的用意。”
这时,前面三匹马已狂风似的赶回,将大汉围在中间,兆祥兄妹冷然而视。
大汉知道无法赖掉,嘿嘿冷笑道:“尊驾不必多问了,在下乃是无为帮的金堂香主。”
“是河南府清字坛的。”
“不错。”
“钉住在下想在何处下手?”
“你们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有这么严重?”
“信不信在你。”
“逍遥道人目下何在?”
“不知道。”
“他可是无情剑太清妖道的门人?”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玉琦右手略一用劲,大汉右肘骨应手立碎,冷笑道:“你的肘骨碎了,该知道了吧?”
大汉痛得额上冒汗,但没做声,咬紧牙关没吭气。
玉琦放了他,冷笑道:“你是条好汉子,可惜错投了门路。在下饶你一死,回去好好做人。”
他兜转马头,飞纵下马之际,在马臀上拍了一掌,跃回自己的坐骑上。
大汉这才叫了一声,马已远出五丈外去了。
近午时分,他们到了巩县之西十里地。官道之左,有一个小丘,丘下道旁是一座凉亭,亭前是一片半亩大的空地,积雪甚厚。亭两侧,是栓马柱。
亭子上一块朱漆剥落的大匾,上面尚可看出三个大字:“西上亭”。
亭柱刻有一副对联,字体是魏碑,写的是:
“西望长安,间关远隔路迢远;上秦趋洛,河山万里尽轻烟。”
亭中心,方砖地面插着一根黄玉杖,入地两尺余,顶端挂着一束麦秸,秸下垂着一条白布幡,迎风飘扬,十分触目。
玉琦一眼便看出,黄玉杖正是天盲叟崔真的宝刃,相距五六丈,他突然叫道:“且等一会儿。”声落,他凌空而起,飞落亭中。
白布幡上用血写了四个字:“叛徒之镜。”
“糟!天盲叟死了。”
兆祥兄妹也飞跃入亭,姑娘问道:“琦哥,怎见得?”
“天盲叟曾对玄阴叟不满,那晚他曾对我说了几句甚有人性的话,自行离去。可能无为帮已到了绝顶高手,将他处决在这附近,一是警告帮中之人,一是吓唬我们。”
兆祥冷笑道:“狗咬狗窝里反,咱们乐得省事。吓唬我们,他们真在做白日梦。”
玉琦黯然道:“天盲叟为恶一生,但也有恢复人性之时。那晚我在生死须臾之际,他那几句话确是令我永难泯灭于怀,他死了,我得替他善后,以表达我对他那晚的情义。”
“瞧那儿!”姑娘叫,用手向亭右丛林前一指。
一株苍松下,树干上贴着一个人,雪已将人和树凝在一块,不分人树,如不留心细察,无法分辨。
兆祥伸手去拔黄王杖,想用来拨掉尸骸上的雪花。
玉琦猛地将他的手捉住叫道:“动不得!”
兆祥惊问道:“怎么了?”
“黄玉杖乃是天盲叟仗以成名的宝刃,不畏神刀宝剑,也算得武林一宝。无为帮的人既然将这宝物置放于此,定然做了手脚,岂能乱动?”
玉琦先打量杖上悬挂之物,再相度亭顶景况,然后轻轻一掌向杖上虚按。
杖上的麦秸和白幡如被狂风所扫,飞跌亭外。掌风炙热如焚,杖上突然升起一阵轻雾,一丝淡淡雾臭,四面飘扬,令人嗅到后,立起晕眩之感。
兆祥急退三步,切齿道:“好厉害,这些狗东西们!”
玉琦默运神功聚于掌心,一把扣住黄玉杖。他知道自己不畏奇毒,而且奇热的神功可消去大部毒质,所以敢于出手,抓住玉杖,运劲向上一拔。
杖突然脱手向林中射去,同时响起他的一声沉喝:“躺下!”
亭距林约有十丈,黄影去势如电。在尸体左面一个雪堆后,响起一声“哎……”同时崩簧骤响,一支两尺八寸的劲弩,直飞上半空,落向远处去了。
玉琦随杖后扑上,可惜晚了一步。一个白衣人手持一具大弩,跌倒在地,黄玉杖击中他的右肘,小臂已飞出丈外,人伏在弩上,在玉琦行将奔到的瞬间,左掌一起,自碎天灵盖,脑浆四溅,立时气绝。
兆祥兄妹也到了,见状直摇头,茜茵叹道:“无为帮的人,端的凶悍绝伦,对生死二字,倒看得极为透彻哪!”
玉琦拾回黄王杖说道:“他们身不由己,帮规之残酷,使他们没有偷生的可能,不得不如此。”
“他们为何要参加这种惨无人道的秘帮?”
“威迫利诱、双管齐下,能逃出这四个字的人,少之又少,无为帮中秘窟之所,其中有令帮众欢乐极奢之地,不然绝不会有人甘心往火坑里跳。”
他用杖拨掉尸体上的雪花,不住叹息。兆祥也凄然低首,茜茵则转身不敢再看。
尸体手脚皆被木钉钉在树上,双目被挖,眼珠吊在颧骨上,满嘴牙齿半颗不剩。浑身一丝不挂,手脚的肉全成了一丝一丝,像是长满了肉毛,难怪雪花可以附在上面。
胸腹的肉也成了一片一片,胸腔肚腹裂开,用木棍撑开,心肝五脏挂在两肩和臂腕间,小肠连树带尸盘了两匝,惨不忍睹。
由眉心至膝上,共钉了一百零八根小木钉,将尸身钉在树上,密密麻麻。所有的血全成了冰,倒无腥臭。
玉琦不住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