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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过问。”
“假使你伴我一辈子,那也是我的事。”
“你做梦!”
她大叫道:“做梦也罢,醒着也罢,反正你已落在我手中,就得任我摆布。看看我!”
玉琦一惊,只好将脸转正。他只觉脸上发烧,赶忙闭上眼睛。但手上所按处,那令人神摇的感觉却直透内心深处,气血奔流。
她用手硬撑开他的眼睑道:“你看着我,我哪点儿不如你那什么鬼华妹茵妹?那小丫头只配替本姑娘提鞋,只是个美人而已。而我,会令你欲仙欲死……”
“呸!贱人,亏你说得出口,太爷却听不下去。”
“哼!等你尝到其中之乐,你想听得紧。”
“泼妇,你再发不堪入耳之言,太爷可要骂你。”
“你骂不出来的,我会拉下你的下颚。”
“太爷心中仍会臭骂你。”
“本姑娘不入耳就成。”
玉琦心中一动,听口气,这泼贱货定然个性极强,受不了激,便说道:“太爷警告你,总有一天你要死在我手中。”
“嘻嘻!你这一辈子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留太爷活命,太爷自会取你的性命。”
“我说过的,你没有机会。嘻嘻!”她将他的手拉向腹下,爬伏在他身上了。
玉琦心中一急,恨声道:“机会有的是,杀你不一定用刀使剑。”
泼贱货突然挺起上身,沉下脸说道:“你的话当真?”
“太爷从不戏言。”
“再给你一次机会,生死两字,任你择一。”
“太爷不齿和你同生,我择死字。”
泼贱货欲火顿消,一面穿衣一面说道:“得不到你的自愿,本姑娘不勉强你。哼!再给你一次机会抉择。”
“不必再而三了,你死了这条心。”
“只消你答应伴我,其一,我在十天内擒来太清任你处置,其二,立即用解药替你恢复功力。”
玉琦冷笑道:”你少费心了,杨某人不是三岁小儿,等我功力一复,你岂有命在?凭你,哼!不是杨某夸下海口,你绝接不下我三招。”
泼贱货不受激,仍说她的:“你,确是可称英雄豪杰。大丈夫千金一诺,绝无反悔,即使断头沥血,亦无反悔之理;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不怕你食言杀我。”
“所以杨某不接受任何条件,绝不答应你的要胁。”
“请记着,本姑娘耐性有限,这一生中,我第一次对你低首下气。”
“那算你倒霉。”
她凶狠地叫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算你倒霉!杨某绝不为威逼利诱所屈,要脑袋,拿去就是。”
“本姑娘且看你硬到何种程度。”她冷笑春坐正身形,将玉琦交到小芳怀中,向外叫道,“小菊,浮屠古宅。”
“是,小姐。哎……小姐,怎么了,你……你……”车外的小菊惊叫。
“别管,浮屠古宅。”
小芳脸色一变,急道:“小姐慢慢来啊,如果……如果……多可惜?千万人中,也找不到这种好人材……”
“你也别管,我自有主意。得不到他的心,与获得一具行尸何异?哼!日后恐怕还要坏在他手上。天下有的是男人,他并不是奇货可居。”
玉琦少人打扰,定下心慢慢行功。
车向右一折,进入更深的山谷去了。没有了道路,但车辆仍滑雪而进。
车中,仍隐约地传出玉琦和池缣的对话。
“杨玉琦,你将深悔此举。”池缣语音极为冷峻。
“你最好闭口,杨某所行所事,绝不后悔;即使后悔,也不是这一件事。”
“我要好好治你,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哈哈!你看错人了,太爷岂是屈服于威逼之人?”
“本姑娘就不信你是铁打铜浇的人,事实上你已成为毫无作为的凡夫俗子了。”
“那是你的天真想法,不值一笑。”
“哼!不但你要死,你那位什么鬼四味,下场更惨。她也得死,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
提起茜茵,玉琦心中一震,可是口头上仍硬,说道:“你永远无法使她就范。”
“哼!在我大哥手上,任何三贞九烈,曾建过贞节牌坊的女人,也将变成荡妇淫娃,甚且过之。”
“你这泼贱以己之心度天下人。咦!你大哥是神剑书生?你不姓池?”
“神剑书生是我的亲哥哥,他不姓杨,我也不姓池,你该明白了。”
玉琦惊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你是否想知道?”
“废话!不想知道问你则甚?”
“等你答允我之时,自然会告诉你。答应伴我一辈子么?目前还来得及。为你,我已破了前所未有的戒了。”
“要命请便,要答允万万不能。”
“悉从尊便,我已不在乎了。告诉你,天下间男人像垃圾一样多,一扫就是一大箕,俯拾即是。哼!你又不是活宝,本姑娘可以另找。”
“天下间女人也多的是,你这种教人恶心的泼贱淫妇,天下间也不见得少。”
“啪啪”两声脆响,她揍了他两耳光,怒叫道:“闭嘴!你说这些话,该死一万次。”
“你该杀我,不然你得活活气死。”
马车不住上升又下驶,进入了万山丛中。
天色已经黑了,马车也到了一座小山谷中。马儿一收蹄,停在一栋小茅屋前。
茅屋里出来两个中年人,在门外躬身相迎,同声说道:“二小姐万安。”
车门一开,池缣和小芳跃下地来。池缣说道:“把车上那人送上浮屠古宅。”
“是。”两人一个去照管马车,一个去抱车上的玉琦。
一行人踏着雪花,向岭上如飞而去。
次日凌晨,一个中年人驾着马车,越野由原路驰出官道,奔向禹州。
午间,十余匹骏马从新郑狂奔而来,分成两批。第一批六匹,前面是神剑书生和他那匹雄骏的白马。
后面也是六匹,领先的是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
且说茜茵小姑娘,她抄黄河边小道直奔开封府。黄河两岸全被大雪掩覆,白茫茫一望无涯。三四里宽的黄河,只有中间里余黄水滔滔,浮冰翻滚飘流,两侧已经被冰所封,明晃晃十分刺目。
她凄凄惶惶,心疼如割,孤零零如失群之雁,展开轻功狂赶。
未牌正,她绕道从东门入城。开封府八座城门中,那时东门最热闹,入城不易惹人注意。
开封府,当时在官方文书上,称为“中都留守司”,算是经略中原的政治中心。这座大宋朝早年的都城,地方上的人士,常以这座名城自豪,你要问他“尊驾府上是……”他准会大声地回答你:“小地方,东京。东京阁下可知道?喏!就是汴梁;哦,就是开封府。”
这座古城真古得可以,古得可爱。历朝朝代变迁,烽火一起,这座城准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大战的战场;可是人照样死,火照样烧,开封府的人仍然顽强地活下去,杀不完烧不绝,凭一双手重新又建起新的家园,用骄傲的口吻嘲笑历史,嘲笑那些只知道烧杀的愚昧的人,说道:“瞧!我们又来了,我们又站起来了,开封府永不会被泯灭,永不会消失,开封府仍是开封府,而且更坚强屹立;开封府的人,也是如此。”
这就是开封府,它与烽火结不解缘,与蔽天黄沙奋斗,与凶猛的黄河挣扎,但它从未屈服过。
茜茵在东门附近落了店,独自绕出北郭到龙廷。可是她无法接近,那儿留守司派有官军把守着,成了禁地,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顶端三间大殿上都有了望的官兵,四周石阶也有守备的兵卒。
她只好失望而返,决定夜间前往留下暗记,约菁华姐弟于每夜三更在那儿会合。
她心中焦躁,踱回城中,心里暗忖道:“贼人势大,即使有华姐真弟在,也无法找到琦哥的下落,我何不先找宋老爷子?”
她可不知在两天前,就在龙廷下西面的杨湖湖岸上,天涯跛乞险些儿在那儿丧命。
府城外表平静,市面安谧,其实暗流激荡,黑社会中隐伏着重重杀机。
她到了宽敞的南大街,进入一家三流小酒店。
酒店不大,只有十来副座头,既不清洁,也无防寒设备,唯一的暖源,就是后面灶上的火焰。
店中食客倒是不少,大多是贩夫走卒。她选了这地方,就是要找天涯跛乞的线索。
她选了左侧中间的一副座头,招呼伙计切来一盘熟驴肉,要了十张烙馍,来个火锅儿,还有一壶白干。
酒她没吃,酒壶口对着自己,杯儿搁在提把后。她一面将烙馍卷上熟驴肉,慢腾腾地埋头咽嚼,信手将一个洪武通宝阳面向上,搁在酒杯之下,杯儿压住一半钱边,只能看到“洪通”二字。这是求助的记号:有急事在身。
店中客人进进出出,谁也没留意桌上的小玩意。她吃了两卷馍,还未见动静,心里逐渐焦躁起来。
吃到第三张馍,桌边突然现出一个人影。
她徐徐抬头,不经意地扫了那人一眼。来人身材中等,穿着老羊皮外袄,扎脚夹裤直缝靴,棉风帽放下护耳,带儿下垂,上面帽边齐眉罩,露出一双半醉的眼睛和乱蓬蓬微泛黄色的络腮大胡子。
这人盯了茜茵一眼,陪笑道:“对不起,借光。”
茜茵向侧面长凳一摆手,说道:“不打紧,地方宽着哩。”
大汉刚坐下,过来一名店伙,哈着腰问道:“大爷,吃些什么。”
“等会儿,替俺来两碗原汤泡馍。”
“是,小人这就吩咐下去。”
店伙一走,大汉顺手一带,将酒杯碰开,大手掌盖着那枚小钱,向茜茵略一点头。
这是说:你这暗记我知道了。
接着他将小钱翻转,向杯底一塞,连杯带钱向面前一挪,喝掉杯中酒,再推向桌旁。
这是说:等会儿且随我走,这儿耳目众多,不方便,而且目下风声甚紧。
两人都不吭气,各吃各的。大汉吃完自去付账,掀帘昂然走了。
茜茵也起身结账,踏出店门跟紧大汉身后随着走。
大汉沿着街边不徐不疾走向市中心,到了人烟稍稠之处,脚下一缓,在等候姑娘说话。
两人将手笼在袍袖内,走了个并排,像是一对逛街的同伴,也像是漠不相关的人。
大汉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自语道:“五湖四海。”
姑娘也用同样的语调回答“任我遨游。”
大汉又问道:“天涯。”
姑娘答道:“浩然。”
大汉侧首向她善意地一笑道:“小兄弟,你来得很不巧,浩然公不在开封府城;但如有急事,在下愿效微劳。”
姑娘一听天涯跛乞宋浩然不在开封府,脸上变色,绝望地叹息一声道:“糟了!这……这怎生是好?”
大汉惊问道:“小兄弟有重大要事么?”
“是的。真糟!宋老爷子不在,大事不妙。”
“小兄弟,在下姓康,名士珍,乃是浩然公的手下,请教小兄弟贵姓大名。”
“在下姓谭……”
“哦!是谭冕兆祥么?”
她诧异地问道:“咦!康兄怎知贱名?”
“浩然公的得意高足彭霄兄弟,已将你们的信息传到了。兆祥兄,杨公子落脚何处?”
“在下即为此而来,杨公子已中贼人暗算,午前在中牟县太白楼,不幸……”
大汉惊问道:“兄弟,你说什么?”
“杨公子已落入匪手,至今吉凶难料,兄弟此来,就是要找宋老爷子设法援救。”
“兆祥兄,此话当真?”
“半点不假。兄弟抄小道急奔开封,正感束手无策。”
“跟我来。”大汉迳奔南门。
一出城,姑娘问道:“宋老爷子目下何在?”
“在朱仙镇养伤。谭兄请在前面稍等,兄弟先将信息传出,回头咱们火速赶往朱仙镇。”
大汉自去了,姑娘信步往南走,这一带道路她不熟,不敢乱走,也不知朱仙镇在何处,反正这地名十分厮熟,那是岳武穆最后进兵的目标,人们大多对这小镇不陌生。
片刻,身后蹄声如雷,三匹马狂风似的卷到。最先一骑上是康士珍,他另牵了一匹空马。
马并未停,康士珍将缰绳一抛,叫道:“兄弟,上!”
茜茵飞跃上马,三匹马放蹄狂奔,康士珍一面亮声儿叫道:“朱仙镇距这儿有八十余里,咱们快赶,别顾马儿。”
当他们飞驰而过护城河时,桥旁有一名中年人盯视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地说:“唔!不对劲,这三个人鬼鬼祟祟,八成儿是他们的党羽,我得叫人追踪。”
他火速转身奔向城内,速度甚快。
城门口,有一个身披皮袄的人,像在等候朋友,正留意着中年人的举动,这时突然转身面向城门,移至路中。
中年人向城内急奔,恰从穿皮袄大汉身侧擦过。
大汉猛地一伸手,戟指向中年身后灵台穴急点。
中年人毫不及防,应指便倒。
大汉一看四下无人,抢前两步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向身侧一带,一下便挟扶住了道:“啊!兄弟,大冷天,你也不保重些儿,到城里来干啥?回去吧!”
他半挟半扶,带着人转身,走到护城河外岸,转向东面惠济河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