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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龙考量着道:
“但如果龚弃色另有伏兵,则可跟着移转过来--”君不悔咧着嘴道:“所以,我们也无妨多去几个帮手,伯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微微笑了,方梦龙展颜道:
“你这个法子不错,和那龚弃色,绝对讲不得客气,留不得情面,上一次当,学一回乖,我们几几乎被他坑了一遭,断不能再栽斤斗!”
君不悔道:
“姓龚的使出这一招,表面上看干脆利落,堂而皇之,据我推测,他骨子里决没安着好心,我们必须多方准备,周密安排,才不致着他的道……”方梦龙忽道:“小友,假若他们不肯易地交手,又待如何?”这个问题,君不悔认为他这位伯父未免问得多余,他轻松愉快的道:“设若对方玩这一套把戏,伯父,大家就索兴干耗着,他们不出来,我们也不进去,看谁耗得长久?只不过如此一来,便足证姓龚的一伙人心怀叵测,另有阴谋,就算他们没有搞鬼,亦背定了搞鬼的黑锅;姓龚的不是个愣头货,这种自涉嫌疑的事,应该不会去做。”
点点头,方梦龙道:
“好,我们就这么办!”
君不悔道:
“正面交锋的人,除了伯父与我,伯父的意思另外两位请谁上阵?”
方梦龙似乎早已打算停当,他胸有成竹的道:“顾乞是一个,另一位,我想请花滴溜花瘦影上常”嘴里念了一遍,君不悔问道:“花滴溜?伯父,花滴溜是谁?”方梦龙笑道:“花滴溜是他的绰号,他本名叫花瘦影,和我也是几十年的过命交情,这一次的事,原本我并没有惊动他,却不知他从哪里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兼程赶来,昨天深夜才巴巴进门,满面的风尘,更是一腔的热血碍…”君不悔面露钦羡之色,道:“半生江湖,伯父真不算白混了,有这么些位肝胆相照,福祸与共的好朋友,每在急难,倍现交情,疾风果见劲草,有多少人活了一辈子,也没得一个知己,那才叫可悲……”方梦龙叹唱的道:“话是不错,小友,但人情之债却是其重无比,能不背仍然少背为妙,尤其武林中发生急难之事,最乃凶险危殆,朋友万一赔上性命,固是求仁义得仁义,身受者却永世难安,终生负咎,一朝再面对孤儿寡妇,那种酸楚愧赧,更非言传可喻……”回思着方梦龙的话,君不悔颇生感慨,人生一世,偏就留存着这么多有形与无形的牵连累赘,便豁上一条命,奉献及被奉献的人,也都有着如此这般的顾虑!
这时,方梦龙又从椅中站起,低声道:
“小友,你再琢磨琢磨,我去找老顾和花滴溜商量一下。”
君不悔送出方梦龙,自己坐了下来,他奇怪这一阵的心情竟恁般平静,不激动,不兴奋,也没些微杀伐之气,他安闲的坐在那儿,就好像在等待一位老友前来叙旧也似。
这个地方,龚弃色挑选得很好。
三五户破落人家,却早已不见人迹,几座房屋全已倾塌半坍,檐下粱顶结满蛛网,尘灰覆盖,一片打麦场倒还地平质坚,阔幅亦够,龚弃色约斗的所在,就选定这个充满鬼气,一片荒烟晦迷的陋村子,就指定在打麦场上晤面。
现在,时辰正午,有一抹阳光懒洋洋的照晒着。
打麦场上,龚弃色负手而立,他身边果然只有三个人。
四匹马儿来到打麦场前丈许的距离停注马上骑士正是方梦龙、顾乞、君不悔,以及另一位肥矮如缸,身材向横发展的怪老头儿。
多日未见的龚弃色,看上去形容颇为憔猝,双颊扁平,两眼内陷,脸色也益加青白,显然在这段辰光里是遭了不少活罪,他还戴了一顶白底黑边的头巾,结扣压得极低,堪堪将他那只断耳包裹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三位,君不悔只认得一个,便是姓龚的于老头子“就来报”尚刚,其他两人,一个是披头散发,钩鼻阔嘴,活脱老妖怪一般的丑恶女子,一个是魁梧宛似门神的胖大和尚,和尚左手执着一挂粒粒如核桃大小的纯钢念珠,右手握着一柄挣光雪亮的方便铲,眉目狞猛,形态染骛,一看就晓得不是块修心积德,吃斋念佛的货!
八个人的十六只眼睛先是定定的互瞅了好一会--当然各怀鬼胎,神色俱皆不喜;双方沉窒了半晌,龚弃色方始挤出一丝干笑,喉咙沙哑的道:“各位倒是守时,我看我们彼此间也不用多说废话,扯些闲淡了,大家把对象挑妥,立时上场见真章,各凭手段拼杀,不死不休--”马上的方梦龙冷冷的道:“此阵之后,可是恩仇了断,不再纠缠?”
眼下的肌肉跳了跳,龚弃色大声道:
“我们说话绝对算数,何况曾有信函为凭!?”
方梦龙镇静的道:
“好,但决战之处不宜在此,我们还是另选个地方比较合适!”
怔了怔,龚弃色随即怒道:
“这是什么意思?姓方的,莫非你以为我们会在这里动什么手脚,施什么诡诈?”
方梦龙缓缓的道:
“我并没有这样说,不过小心总错不了;龚弃色,若是你们不曾另做安排,预为布署,换个地方又有什么损失?也正好可以表白你们胸怀坦荡,行为清正!”
重重一哼,龚弃色道:
“方梦龙,你们要是有种,就下马进场,公平豁斗,不必骨头里挑眼,拣些歪理来找麻烦,你们若是不敢对仗,其实也跑不了,这段梁子不结,彼此的纠葛便永无休止,随时随地都兔不了流血拼命!”
方梦龙寒着脸道:
“你唬不了我,姓龚的,要解决问题,必须换个场所,否则,便无妨混战打到底,你待怎么办我们都一齐奉陪!”
一边的尚刚忽然开口道:
“另换的哪个地方,你们可已选择好了?”
方梦龙道:
“不错,便在此处往南去半里路,一条河流的干滩上,那里偏僻幽静,方圆宽广,施展起来比这边更要方便!”
冷笑着,尚刚道: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你们怀疑此地预置埋伏,则安知你在那河滩上不曾动下手脚?方梦龙,这一套鬼板眼,我们不受!”
方梦龙夷然不惧的道:
“如果各位不接受这项要求,那就干脆卯起来看,杀到哪里算哪里!”
尚刚变色道:
“方梦龙,你当我们含糊?”
方梦龙肃索的道:
“你们不含糊,因为你们下了战书,但我们也不含湖,否则便不会赴约;尚刚,公平要对双方而言,不能只偏颇你们一边。”
龚弃色又接上话:
“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姓方的,我们保证没有埋伏、未设陷饼,只是你们起念龌龊,想豁了边,‘栖凤山’的人岂会耍这等鬼域伎俩?”
方梦龙冷淡的道:
“一张嘴两片皮,翻云覆雨无凭证,尤其你我势处对立、形同水火,所谓保证,乃徒托空言,谁也信不过谁;决战之地关系生死,当然要审慎挑选,才不至吃亏上当!”
一咬牙,龚弃色朝右边指了指:
“这样吧,正如你所说,我们谁也信不过谁,便来个折衷的法子,不在这里于,也不在你们挑的地方拼,就到那边的荒田里豁上,你怎么说?”
望了望龚弃色所指的那块荒田,方梦龙心里估算着:距离约在两百多步以外,照常情判断,若有机关陷饼,按说范围是延伸不到那边,而且看情形龚弃色也属临时择就,不像早有预谋的样子;他略一迟疑,侧身低向君不悔:“小友,你看那荒田行不行?”
君不悔亦正在端详,闻言之下,默默点了点头。
坐直身子,方梦龙提高了嗓调:
“好,我们同意那个地方!”
龚弃色与尚刚互觑一眼,闷不吭声领头过去,完全一派吃定了的形态!
脚下踩着干裂的泥土,齐踝的萎草,龚弃色他们四个人一字排开,摆明了任君选择的架势,如果不是四个大男人,不是在这么荒凉的所在,换个灯红酒绿之处,倒有点窖姐儿亮相的味道了!
方梦龙与君不悔等人也下了马,缓缓跟来,尚未及站定,龚弃色已指着君不悔开了腔:“我先挑姓君的拼头一阵,此外三对三,各位尽可自拣自便,选妥当了,再轮番上场,斗个死活!”
君不悔微笑道:
“姓龚的,你的勇气实在可嘉,只这短短时间,竟已忘记前些日子身受的血之教训,约莫是伤口业已愈合,不觉疼痛了吧?”
青中透白的脸孔猛然挣出一抹紫赤,龚弃色的两眼斜吊,喉结上一移动,他屏着气,抑压着烈火般的激怒,声音从齿缝间溢出:“你不用嚣张,更不用羞辱我,君不悔,你的好辰光就到今天为止了,自从那一日以后,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记着你,不在念着你,我祈告上苍保佑你一直活着,活到我们碰面的时候,我抚摸着身上的疤痕,一再向我自己保证血债血偿的决心;君不悔,我不在乎挨你的刀,却永不能忘怀,你给我的折辱,现在,已经到了你必须付出代价的关口,你不会再有侥幸,再有机运,甚至你连明朝的阳光也无缘再见--”君不悔安详的道:“那不是用嘴说。就能办到的,那要凭功力,凭本事才行,姓龚的,据我所知,以你的几下子,恐怕很难对付得了我,我不信在这段时间里你会有什么特殊的遇合,或服用了某些助长修为的神丹妙药,那只是一种玄虚的传说而已,你不会笨到用来唬人壮胆吧?实际的情形是,这段时间你正躺在床上休歇养伤,功力方面不但无以增进,大概还有消退之势,在这等情况里,你打算血债血偿,扬眉吐气,就十分困难了……。”
龚弃色错着牙道。
“事实会证明给你看,君不侮,你将望尘莫及!”
君不悔道:
“除非你另有阴谋,否则,单个较量,阁下仅有重蹈覆辙的份!”
尖吼一声,龚弃色激动的咆哮:
“我要捻碎了你,君不悔,我发誓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没有什么兴趣的摇摇头,君不悔叹了口气:“老词老调了,姓龚的,你不觉得腻味吗?”
尚刚伸手搁在于儿子的肩头上,示意冷静,然后,他才阴沉的道:“君不悔,现在说风凉话未免为时过早,趁着还有工夫,你不妨多替自己的姓命合计合计,便明白告诉你吧,今日之会,我们主要就是冲着你来的!”
君不悔毫不意外的道: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我虽历尽艰险,也务求赶到方府,偕随赴约,我原可以退避不出的,但我来了,尚刚,相信你会知道我的意思。”
尚刚冷森的道:
“你总算尚有这点机伶,因为你也晓得,逃得一日,难逃一世,今天你若不敢面对现实,有所担承,迟早亦将落在我们手里,叫你不能翻身!”
君不悔笑了笑,道:
“各位并不足以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压力,所以我当然敢于面对现实,有以承担!”
尚刚别过脸去,趁这瞬息的缓冲以便将那凝形的恼恨抹消,他是前辈,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可不能稍因悻逆而失了风范气度;等他再正视君不悔的时候,又已恢复原状,展现的仍然是一副凛烈刚毅的神情:“天下没有绝对的事,也没有唯我独尊的人,君不悔,这个浅显而不变的定律就将应验在你身上,任凭你心毒刀快,照样抗不过临头的恶报!”
君不悔道:
“恶报是有的,却不知是报在谁人头上,尚刚,老天有眼,是非分明,它的心思未必和你一样。”
这时,那外貌丑陋恐怖的老女人忽然夜枭惊啼似的大笑起来,露出满口又尖又细宛同锯齿般的黄牙,话却是冲着龚弃色在说:“小龚呀,你原先在老娘面前陈诉这姓君的小鳖羔于如何狂妄,如何跋扈,又如何不可一世,老娘还不大相信,只以为你吃了他的亏才故意这么编排他,现下一见,可不正是如此,更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人要放肆成了这等模样,还能让他继续朝下活吗?他要一天活着,别人又怎么混,小龚,你就先委屈委屈,把这小鳖羔子交给老娘我来打发,早早送他轮回转世,也免得张牙舞爪的惹嫌!”
龚弃色有些为难的道:
“二姑,这君不侮与我有仇不共戴天,你亦亲眼见过,我被他糟蹋成何等情状?此怨不出,实在神魂难安。”
尖笑一声,有若才下了蛋的老母鸡,这婆娘道:“所以老娘我要替你出这口鸟气呀,你们看看这个小鳖羔子,突肚挺胸扬眉瞪眼,活像皇上的二舅子,太宰的三叔公,那等脾睨群伦,高高在上法,老娘实在是看不过去,非揪他下来跌他娘个折腰断颈不可!”
左一声小鳖羔子,右一声小鳖羔子,直把君不悔叫得啼笑皆非,一肚子窝翼,他正想找几句尖酸点的言词挖苦回去,站在顾乞旁边的那个矮肥如缸的老头儿已经开了口:“孙秋月,甭在这里人五人六耍你‘小天香’的威风,你当充着是尚刚义妹的关系就能横吃八方了?连尚刚都曾在君小友刀下栽过斤斗,你孙秋月又有什么皮调?放明白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