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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区区请他出山?”
“因为你是他的传人!”
“不是,区区郑重否认。”
“至少你们同路?”
“黑儒早已归隐,不知所踪。”
“酸秀才,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如果你不想骨肉永远分离,就尽力履行这条件吧,我们会等。”
丁浩眸子里迸出栗人的杀光。
“酸秀才!”锦衣蒙面人已然觉察出丁浩的心意。“你最好冷静些,别打算动武,那对你的小宝贝非常不利。要传的话就这么一句,你估量着办,我们会随时主动跟你联络,在下告辞!”一晃身电闪而逝。
丁浩木在当场,有一种被支解的痛苦。
他本来可以逮住锦衣蒙面人通问口供,但那并非上策,爱子小强在对方手上,鲁莽行事可能会铸成终生之憾,他必须以当年师父所琢磨的忍耐心冷静工夫按照自己原先拟订的计划去做,无边的怨毒只有暂时埋在心底。
忍字心上一把刀,这是“忍”的代价。
人似已僵化,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姐夫,我跑遍了整个北邙在找你!”
“是你……”丁浩从僵化中醒,“宏弟!”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流云刀客余宏。
“姐夫,我在城外听人说发现你的行踪在郊山,便急急追了来,想不到你上了翠云峰,你不是说永远遁迹……”
“发生了意外!”丁浩咬咬牙。
“噢!什么意外?”
“你甥儿小强失踪了!”
“有这种事?”余宏栗叫出声,双眼瞪大。
“就在你离开离尘岛的第三天。”
“这……这怎么可能,岛上的布置可以说固若金汤,别说人,雀鸟也难进出。姐夫,事件的经过……”
“唉!”丁浩喘了口大气,愤愤然地道:“那天下午我跟你文兰姐姐在花园凉亭里小酌,丫头突然来报到处找不到小强,我和你文兰姐大急,发动家中所有的人搜索,搜遍了岛上每寸地就是没影子,最后管家方萍发现渡湖的小舟少了一只,寻到对岸,在小舟里找到字条,说小强已被带走,要我今日此时到翠云峰头见面……”
“什么人干的?”余宏迫不及待地问。
“字条上没具名。”
“姐夫见到了对方?”
“刚才跟对方见了面,是一个锦衣蒙面人,不肯报来路,只说是奉命传活,听声音对方年纪不大。”
“传什么话?”
“说是……要我请黑儒出面,见人放人。”
“黑儒!”余宏瞪了半天眼。“百年来中原道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小弟我在东瀛时便已耳熟他的大名,姐夫跟他……是什么关系?”目光紧盯在丁浩脸上,似乎在期待这一个非常重要的答复。
“关系……其实也不怎么深,只是五年前偶然遇上,蒙他的青睐,对我颇有好感,多接触了几次而已。”丁浩不能说实话,这师门秘辛他必须终生奉守。
“可是……中原道上传言姐夫是他的传人?”
“以讹传讹,根本没有的事。”
“那姐夫打算怎么办?”
“要找黑儒恐怕是难如登天。”
“那……如何救小强呢?”
“尽力而为,设法查出绑架者的来路再看事应事。”
“小弟我誓尽全力,这种手段太以邪恶,该杀!”余宏义愤填膺,激动非凡。
“宏弟,我以为你已经回南方?”
“这……姐夫,我是在东瀛长大的,对中原武林陌生又好奇,蒙大伯收留,要我作齐云庄的继承人,齐云在是南方武林的领袖门户,小弟我……想多历练历练,以免辜负大伯的期望,所以留了下来,已经驰函禀报了。”
“也好!”丁浩点点头。
“对了,姐夫,你知道醉书生其人么?”
“哦!我听说有这么个酒狂好手,没见过,怎样?”
“小弟我倒是跟他碰过头,还受过他一点好处,人的确是相当狂,也相当怪,双方没正式较量过,不知道他的功力深浅,从表面观察,绝非泛泛。姐夫,你以后可能有机会跟他碰面,无妨伸量一下他。”
“呃!”丁浩微微一笑,“我早已没有跟人争长竞短的豪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笑容敛去,沉重之色又上脸,“只要救回小强,再不涉足江湖了。”
“姐夫,酸秀才的大名能让它埋没么?”
“唉!什么大名,想穿了还不是一个‘空’字。”
“我不这么想,人生一世,草逢一春,尤其是江湖人,应该在武林中轰轰烈烈创一番事业,扬名立万!”余宏眉飞色舞,一副自负的样子,“不谈黑儒,至少也要像姐夫一样,在中原道上叱咤风云。”
“我……算什么,一个武林小卒而已!当然,宏弟是新发于硎的利刃,自应大放光芒,有所作为。”
“姐夫过誉了!言传正传,小强是在岛上被人带走,这证明岛上的机关布设已被外人识破。这安全……”
“这个……”丁浩四下里一阵扫瞄,才以极低的声音道:“宏弟,你记住,上岛的水下桩道已经重新整顿过,改为左八右七中六,你以后走时不可踏错,空档之间布了钩网,一失足便难脱身。”
“左八右七中六,小弟记下了!”余宏深深点头。
“宏弟,你落脚何处?”
“不一定,总是几家大客栈,随兴之所至,姐夫呢!”
“我也是一样,不过,我不可能长留洛阳。”
“那……以后如何联络?”
“我会找你,反正流云刀客不是无名之辈。”
“哈!怎能跟姐夫相比。”
“宏弟,我得下山了,你我在一道不太妥当,就此分手,关于小强的下落,我们谁得到线索彼此呼应,别单独采用行动,我判断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很可能是意想不到的巨憨大擘。”想想又道:“宏弟,你听过‘半月教’这名称么?”
“半月教?”余宏皱了皱眉头。“从没听说过,怎样?”
“我也是无意听说,随便问问。”
“半月教……”余宏吐了口气,“好古怪的名称,想来一定是个新门户,或者是个神秘门户,哪儿听来的?”
“是在酒楼中,有酒客提起,不相干,闲话一句。”
“既有人提及,谅来知道的人已经不少,说不定很快就会公开在江湖亮牌子,要了解应该不难。”
“说的也是,宏弟,我走了!”
“姐夫请便,别忘随时联络!”
“好!那我就走了!”
身形一起,如巨鸟般飞掠下峰。
英雄酒店。
龙蛇杂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光顾这里的可能都自命是英雄,当然,其中是会有些真正的英雄。凡是江湖朋友聚集的场所,有其一定的特色,说好听点是豪迈不羁,说难听点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如果你趁过墟,赶过集,参与过庙会,那味道便差不多了,嗓门不大便甭想开口,耳朵不尖就免交谈。
时方近午,酒店里已经座无虚席。
临窗靠门的座头,被一个看似潦倒的书生独占,说他潦倒,桌上的菜可不少,四碗六盘,足够四五个大汉撑饱肚子,这书生喝酒的方式很特别,不用杯不用碗,用的是一个小酒葫芦。喝光了再从坛子里舀了灌。
他,正是名气不小的醉书生。
整间店喧闹得只差没掀翻瓦,但他却怡然自得,保持安静,仿佛座间只有他一个人,夹菜喝酒有板有眼,想来是要维持斯文一脉,配上他那身古里古怪的行头,谁见了都忍不住要笑,的确够滑稽。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丐站在窗外,望着他桌上的菜直吞口水,他不知已站了多久,可能是忍不住了而开口。
“喂!小书生……”
“什么事?”醉书生偏过头。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老丐伸脖子咧嘴。
“我有个毛病,桌子摆不满便吃喝不下。”
“那不……太糟蹋了么?”
“没办法,剩就由它剩!”
老叫化嘻嘻一笑,吞泡口水,贪婪地盯着桌面。
“能不能……嘻嘻,赏老要饭的几口?”
“当然可以!”醉书生毫不犹豫。
老叫化离开窗边进了门,公然在醉书生对面坐下,打狗棒靠在膝头,从麻布袋里取出一个碗,一双竹筷。
“老要饭的……可以吃?”老叫化扬起被子。
“当然,我说过可以!”醉书生笑着回答。
“可是……嘻嘻!”
“怎么啦?”
“这么丰盛的菜,不喝几口实在难过。”
“喏!坛子就在桌边,自己舀,爱喝多少喝多少。”醉书生行所无事地说,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是个叫化子。
“小书生,天上降下来的仙人?”
“非也,上天岂会降我这等酒仙,是金榜上遗漏下来的!”
“哦!不弟秀才,纵情黄汤,可悲可喜!”
“什么可悲可喜?”醉书生大感兴趣。
“可悲者,功名无份,可喜者,深得人生三味!”说着,舀了一碗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咂咂嘴道:“好酒,可惜窖藏的年份不够,否则可成极品。”边说,又舀了一满碗,拿起筷子夹菜。
小二可能这时才发现老叫化居然上了桌,气呼呼地冲了过来,横眉竖眼。
“喂!老要饭的,别搅和好不好?”小二大声嚷。
“咦!怪了,又不要你付钱,你心疼什么?”老叫化翻起白眼,抬头挺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老要饭的,我们可是做买卖的,不能得罪客人,你等在门口,自然会拣好的剩菜给你,你……像话吗?”
“为什么不像话?这位小书生吃不完好心邀请老要饭吃喝一顿,干你屁事?做买卖的是赚钱,人家又不是白吃白喝,你才不像话。”
小二目注醉书生,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是我独酌无聊,特别请的!”醉书生正经地说。
“这……是!是!”小二摇头走了。
这一闹,招来了不少讶异的眼光与笑声,但江湖人多是见怪不怪,很快便若无其事了。
“醉书生”与老叫化更没事,很自然地吃喝,老叫化像是三年没沾过鱼腥没闻过酒,一筷接一筷,一碗接一碗,馋相着实惊人。
酒坛已不能舀改用倒的,很快便空了。
醉书生仿佛碰到了酒中知已,又叫了一大坛。
双方都已醉意毕现。
“老……老……呃,你老怎么称呼么?”
“要饭的……还有什么称呼,老要饭、老叫化、站门的、讨口的……这不是现成的称呼?不过……为了纪念这一顿,你……就叫我老酒虫吧!”
“老酒虫!嗯,太好,善饮而成为虫,永蛰坛底,坛中自有乾坤,值得浮一葫芦!”说着,仰颈喝了个葫芦底朝天,又灌满,然后以筷击芦,唱了起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阳。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
去日苦多。
韶光似水,
转眼南柯。”
老叫化跟着应和——
“管他事大如天,
不醉如何?”
“哈哈哈哈……”一丐一书生相顾放声大笑。
笑声掩盖了嘈杂的声浪,满座侧目。
此时,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人走到醉书生桌前,后面随六名横眉竖目的大汉,座间的声浪顿时平息下来。
“你就是醉书生?”中年人阴恻恻地问。
“在下……我……没错!”
“听说你醉闹少林寺,连败五大长老,大破罗汉阵,有这事么?”
“这……”醉书生斜着醉眼,搔搔头。“忘了,好像……有这么回事,呃……醉人醉事作不得准的,江湖……无风三尺浪,无中生有,黑白混淆,是非颠倒……别听那些,在下……幼读诗书,不会跟和尚……”
“醉书生,少装蒜,规规矩矩回话。”
老酒虫歪起头,醉眼迷离地望着中年人,吐字不清地道:
“你……你不是……什么冷的……”
中年人转过目光,面皮抽动了几下。
“臭要饭的,快滚出去!”
“你……要我老要饭的滚?”老酒虫指着自己鼻子。
“不错,要你滚是本人一念存仁!”
“哟呵!要是不存仁呢!”
“拖他出去!”中年人挥挥手。
六名大汉之中的两个立即上前架起老酒虫。
座间酒客纷纷起立看热闹,但却噤若寒蝉。
老酒虫挣扎了几下大声道:“别动手动脚,老要饭的……自己出去就是。”说完向醉书生道:“小书生,老要饭的……吃饱喝足,是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接着打了个酒嗝。
两名大汉松开手。
老酒虫慢条斯理地把碗筷放回麻布袋,抓起竹棍子,嘴里不知嘟哝些什么,一歪一斜踉跄出门。
醉书生醉态可掬,伸了个懒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眼皮子直往下垂,挥了下手,双肘朝桌边一搁,伏了下去。
第二章酒不醉人
中年人轻拍了一下桌子,阴声道:“醉书生,你以为装醉就可以卯过?起来!”
醉书生抽出一只手臂挥了挥道:“我醉欲眠君且去,有……什么话,等在下……洒醒了再说。”
中年人冷森森地道:“醉书生,你听好,区区在城外小河边柳林候驾。”一摆头,与六名手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