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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太太道:“我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还非得嫁给铁家不成?铁少庭那个孩子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居然把婚事给退了,他也太欺侮人了。”
商和叹道:“老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误会呀!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用不着再解释了。”江芷跳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谁再逼我,我就死!”
说完转身回房,“砰”一声,把房门重重地给关上了。全屋子的人又是一怔。
商和苦笑道:“看看这个脾气,这是骂谁?骂我?好,我不管她的事。”
站起来就要走。
江老太太道:“表老弟,你就别再怪她了,她心里已经够苦了。”
“她够苦?”商和声音故意放大了,“谁不苦?为她的事,这几天我们谁不苦?一出门就有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的,怎么了,我这当叔叔的还不能说话了?真是!”
他气愤地拉开门一甩袖子出去了,灌了满堂屋的风。
“破空拳”江杰本想留下他,看这种情形也是留他不住,只望着门苦笑不已。
江老太太赌气道:“别理他,明天他气消了就好了。”
话才说完,就见出去的商和忽然又跑回来,道:“不好,芷丫头真走了。”
大家一惊,江杰说道:“表叔怎么知道?”
“三才剑”商和二话不说,转身向外跑,江杰也跟着出去,就看见斜对面檐头上人影子一闪,月光之下,可不就是江芷的模样?
江杰、商和二话不说,各自腾身而起,施展轻功提纵之术,循着那条人影追下去。
前行的人影,果然像是江芷,二人追了一程,愈拉愈远,追到了岷江口,可就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商和重重跺着脚道:“这都是你娘把她惯的,我看得雇个船赶下去看看。”
江杰摇摇头,叹息着道:“没用,她的轻功好,追不上了,回去吧!”
两个人沮丧地又回到了家里。
堂屋里老太太正在发愣,一看见二人,就道:“追上没有?”
江杰摇摇头,商和坐下来大口叹气。
张氏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道:“这是她留下的!”
商和接过来,和江杰一同看,就见素纸上写着:“娘:我走了,请放心,我会照顾我自己。”
张氏道:“她带走了些衣裳,首饰匣子也拿走了。”
江老太太伤心地道:“里头有银子没有?”
张氏道:“前天我看过,有十几个金锞子,还有两个银锭子,钱不少!”
江老太太点点头道:“这还好……唉!她一个姑娘家能上哪去呀……老天保佑她吧!”
顺着江边,一口气疾驰了十几里,眼前是灌县最热闹的市集,虽然夜深了,还有几家酒楼亮着灯,卖唱的丝竹声,隐约可闻。
江芷已换过了一身衣裳,青绢扎头,背着行囊和宝剑。按说她应该好歹过一夜天亮再走,可是她却怕天一亮,家里的人找来了,因为这个地方,认识她的人极多,自己现在正是热门上的人物,不得不特别小心谨慎。
这一带地势她熟极了,左右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家叫“鸿达牲口号”的地方。
她极需要一匹马,马号里还亮着灯,门闸子虽然关着,可是里面的人还没睡。
所谓“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食夜草不肥”,要想牲口长得壮,一定得夜里喂食儿才行。
这家牲口号的老板姓关,因为人长得高,又是个驼背,所以人都管他叫“关骆驼”,这时正叼着一根烟袋杆子,在监视着三四个伙计给牲口上料。
江芷却由侧门走了进来。
关骆驼怔了一下,张着大嘴,半天才道:“哟……这不是江姑娘吗?”
江芷道:“是我,我是来买马的。”
“有有有……”关骆驼亲自拉过一张椅子来,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
江芷插口道:“我要一匹好马,我这就走。”
“是,是!”关骆驼不得不站起来,吆喝着道:“我说钱柱子掌灯来!”
钱柱子答应了一声,去打灯笼。
这当口关骆驼又抓住机会,笑眯眯地道:“姑娘……城里都在谈姑娘叫一个哑巴……”
江芷道:“有鞍子没有?”
“有,有!”关骆驼说道:“叫一个哑巴……”
江芷站起身来道:“灯来了,看马去吧!”
关骆驼怔了一下,到口的话硬是没有说完,钱柱子的灯笼来了,他只好接过来,江芷跟在他身后面,二人来到了一处关牲口的厩槽前面。
槽里面大概有三十来匹马,关骆驼挑高了灯,道:“这是刚由南边来的……”
江芷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不要川马。”
“嗯,对了!等会儿……”关骆驼想起来道:“姑娘你运气真好,我这里有一匹好马,你跟我来。”
钻进了一个又小又窄的夹道里:“姑娘是识货的,看看这一匹!”
江芷心里一动,只见这匹马又高又瘦,垂着头,拱着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全身一色的淡黄毛,头上的鬃毛特别长,长得两只眼睛都盖住了。
这样的一匹马,外行人不会上眼的,可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匹好马。
江芷一看就喜欢道:“好吧,就这匹吧,多少钱?”
“哈!姑娘你真识货!这是一匹伊犁马,马主人贫病交迫,眼看都要要饭了,才不得不把它卖了。”
“多少钱卖的?”
“嘻嘻……四十两银子。”
“这么贵?”
“贵?”关骆驼道:“这种好马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多呀,马主人要不是急着等钱用,一百两他也不卖给我呀!”
江芷愈看愈喜欢,只见马身上落满了叮马的蝇子,槽里也没有好食料,心里很为这匹马叫屈,她可就不由又想到了这匹马原来的主人,一定是非常疼爱这匹马,只可怜自己落得三餐不继,才不得不割爱出卖……
这么一想愈加决心买下这匹马来。
关骆驼见她低头沉思,只以为她是嫌贵,嘿嘿一笑,道:“姑娘要是喜欢,价钱好商量……反正也不是外人了,江镖头时常照顾我生意……”
江芷点点头道:“你要多少钱?”
“这么吧,我赚二十两,姑娘你就给六十两吧!”
江芷冷冷一笑,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金锞子,大概折合有四十两银子,往他手里一塞道:“就这么些,不少给你!”
关骆驼挤着眉毛,怔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这……唉!好吧!谁叫老主顾呢!
只是姑娘,要用原来的鞍子,你还得再加几个!”
江芷人已走进里面,伸出手理着马的鬃毛,闻言点头道:“你就给上好吧!”
关骆驼咧嘴笑着,回头吆喝道:“钱柱子,把里面那副鞍子拿来!”
钱柱子答应去拿鞍子,关骆驼就道:“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呀?”
“还没准儿!”
鞍子拿来了,是一套讲究的上好鞍子,镶满了白铜的扣花,前有倒囊,后有镖袋,两边的皮褡裢,能放很多东西。
看到这里,江芷就知道这匹好马的主人,不是无能之辈,那么没落到卖马为生,也着实够可怜的了。
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马身上,宝剑也插好,又取出五两碎银子给他算是鞍子钱。
关骆驼做成一桩买卖,心里很高兴,道:“姑娘这是上重庆铁公馆去吧?”
江芷道:“马上料没有?”
“上啦!”关骆驼亲自把马牵出来,笑嘻嘻地道:“有了这匹马,姑娘你就大名更响了,恐怕铁总兵家也找不出这种好马。”
钱柱子用马刷子在马身上遍体刷着。
关骆驼笑道“城里都在说姑娘被一个哑已抢走了,说那个哑巴功夫大极了,到底是……”
江芷道:“好了,我走了!”
拉着马就走出了马厩,关骆驼到口的话又给闷回去。
在门口,江芷翻身上马,那匹马还使性子厉鸣着打着圈子,费了半天劲才制服了。
江芷扣着马缰,向着关骆驼道:“我还忘了问,这匹马的原来主人是谁?”
关骆驼道:“姓管,是个秀才……唉,这年头读书人不值钱了。”
江芷道:“多大年纪?”
关骆驼想着道:“哦,总像有三十好几了。”
江芷点点头,抖动缰绳,坐下神驹忽地一声长啸,一跃而出,足有丈许以外,紧接着四蹄翻动,其快如风,刹那之间,已消逝于长街尽头。
这匹马真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脚程,江芷还生平第一次乘骑这么快的马,所谓“良骥伏枥,志在千里”,在马厩里关了好几天,这匹马早已不耐,这时一经放足奔驰,真如脱弦之箭,快同电闪星驰。
江芷恨不得早一天离开灌县县城,见它如此快速,却也不加拘束,这一阵子奔驰,足足跑了有三个时辰,直到东方现出一线曙光,她才慢慢把马放慢了,看一看道边的界碑,已是鄱县的境地。
在这里她稍事休息,人马进了些饮食,继续前行,如此晓行夜宿,不出月余已出了川省境地,来到了三楚境界。
这一无风和日丽,江芷人骑来到了鄂北重镇襄阳地面,在杨柳堤岸稍事歇息,面临着浩瀚的汉水,隔望着对江的樊城,这襄、樊二地,她是久仰得很。
她有个亲娘舅在江陵为官,是江陵的府丞,自己这一趟,原本是想去投奔他的,她却又不无犹疑。
一来是这个做官的亲戚,一向和自己家少有来往,虽是亲舅舅,却也不习惯寄人篱下。
第二,如果她真要住在舅舅家,舅舅一定又会问这件婚事,势必又要托人向铁家关说,这是自己最不情愿的事情。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她就又不愿意上舅舅家去了。
在江边的茅亭里,她临江览胜,杨柳丝里,乍见几只燕子呢喃掠过,心情在百愁绕结里,难得的现出一丝开朗!
她在想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本来是快乐无拘的,活了十九年就从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想不到忧愁一旦降临,却使得自己这两个月来了无生趣,这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我生命里,只为了婚事的不遂,就使得我这么沮丧、消极?”
她气馁地站起来,手里的马鞭子用力地抽了一下杨柳,杨叶在风里轻轻浮转着,却又似带给她无比的新生力量,她又有了新念头:“不,我一定发奋,更努力地活下去。”
“我要凭我一身的武功,好好在江湖上闯一番成就来,叫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
这么一想,她顿时平添了几分毅力与生趣,一时蓝天白云,海阔天空,心胸为之大大地开朗起来。
她这里正自励自奋的当儿,却听得前道鸾铃声响,一匹胭脂快马,远看如红云一片,刹那间已来到了近前。
好漂亮的一匹马!
好漂亮的马上娇客!
胭脂快马上所坐的是一个双十年华,风姿绰约的红衣少女,但见她蛾眉淡扫,杏目澄波,血红的荷花搭肩儿正中,打着一朵芙蓉绸花,坐骑鞍侧左弓右剑,后面是一槽白羽雕翎。
好标致的一骑人马!
那匹胭脂马也绝非常马,这一人一骑,一入江芷眸子,己如疾风引浪地来到了近前。
女人的眼睛是最敏感的,尤其是遇见了同自己一般出色的美女,更是不会轻易地放过。
江芷的姿色,被誉为西川第一美人,可见足以惊人,这个红衣姑娘亦是一方极艳,二女的目光一经交接,顿时如磁石引针,相互地对瞄了起来。
显然的,那匹胭脂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马上的红衣少女含着三分冷,二分娇,五分的傲慢,那么浅浅地一笑,把眼睛却又掠向了江芷的那匹马之上,她的表情顿时一惊。
这种惊愕的程度,似乎还要超过发现了江芷这个人。
右手一勒马缰,胯下胭脂马,发出唏聿聿一声长啸,突然地定在了当场。
红衣少女的一对澄波双目,在那匹鹅黄长毛神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阵,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一声:“好一匹鹅毛黄!”
江芷由不住一笑,上前搭讪道:“这位姐姐也认得这匹马?”
红衣少女斜过眼睛来看着她,有几分不太爱理人的样子道:“是你的?”
江芷点头道:“是我的呀!”
红衣少女扬了一下眉毛,喃喃自语道:“怪事……”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江芷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然后,这位颇为高傲的姑娘,带出了矜持的笑容道:“在哪里买的?”
“在四川!”江芷发觉对方的态度傲慢之后,也就相对地兴趣索然。
“四川?”红衣少女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玉齿,道:“四川并不产这种鹅毛黄呀!”
“但我是在四川买的,不行呀?”
说了这句话,江芷就转过身子,不愿意理她了。
红衣少女碰了个软钉子,蛾眉一竖,唇角弯了弯,像是挺生气,可是倒也没有立刻发作。
她只把敌友难测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好好地盘留了一阵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大概是初来不久吧?”
“我来了一年了!”江芷信口胡答了一句,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请教贵姓?”
“这个……”江芷偏过身子来,微微一笑道:“何,何碧文!你呢?”
“哼!”红衣少女一抖马缰,坐马泼刺刺如风而去!
江芷禁不住乐得笑了起来,她得意极了,第一次尝到捉弄别人的快乐。
“何碧文”,就是“何必问”的意思。
她一时灵感,信口胡诌,却骗了对方那个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