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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浪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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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如果不是碰上漕舟抵埠,最多只有三五十艘大小船只停泊。但今天,已经超过三百大关,可知拥挤的情形极为严重。

太热天,人多,船位暴满,人心浮动,难怪人的肝火特别氏码头上与迄北一带河岸,似乎到处都是人。

到处都有人吵闹、打架,乱槽槽委实令人感到烦躁不安。

宋士弘与宋舒云父子俩的货船来自南京,好不容易靠上了北面距码头远在里外的河岸,已经是暮色四起了。

他们是听到锣声而不得不靠岸的,本来还打算夜航呢!

向东望,里外是北行的官道,可以看到一队队穿鸳鸯战袄的卫军红骑兵往来,轻重车扬起滚滚尘埃。

已经封桥了,船只已禁止再往来。

德州城的西门紧通着运河,因此,码头的活动空间有限,沿城根不准建房屋,所以码头真正的繁华所在,是码头北端一带。

安德水驿、河仓、塌房、河神庙、行宫,全在这一带,加上一些商店、民仓、栈库……形成乱糟槽龙蛇混杂区,江湖朋友的最好猎食场。

在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你有钱或是有势。

山珍、海味、女人、龙阳君、美酒……钱可通神。

兵荒马乱,本州曾经两次受到响马贼围攻,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人多得很。

找官媒买一个标致的十五六岁闺女为婢为妄,花不了下百两银子。

要想在这里买田地,德州的地似乎是山东京师交界处最好、沃的,买一亩,决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为奴,十两银子已经算多了,有些人宁可不要钱,将子女送人为奴婢,但求能活下去有口饭吃就满足啦!

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良心。

那些良善的苦百姓是羔羊,那些强梁是饿狼,见到羔羊的饿狼是没有良心的,只有弱肉强食的本能。

“老乡,今晚怎么停泊了这么多船。”宋士弘向邻船的一位壮年舟子问。

“你们是从下面来的。”舟子往南面一指。

这一段运河是卫河的原河道,向北流,北面的哨马营左右分的支流,也就是古黄河的故道。

目前黄河已夺淮入海,从南京淮安府地境往东海流。

“是的。”宋士弘点头:“从南京来。”

“南京?南京不是在打仗吗?”

“不打了,响马到河南去了。”

“哦!难怪。”

“这里……”

“听说刘六正在攻打沧州所以禁航封河。”舟子摇头苦笑:“看样子,得在此地等十天半月,甚至更久些。菩萨保佑,不要汀到此地来。”

“糟!”宋士弘泄气地说:“走不了啦'”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认啦!爹。”舒云对走不走的事并不焦急,兵灾在他来说,平常得很。

响马纵横七省,三过南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看多了、也就心肠变硬,无所谓啦!

“不认又能怎样?”宋士弘苦笑:“儿子,反正要有一段时日逗留,这里是德州。记得附近的朋友吗?”

“朋友?”舒云不假思索地摇头:“孩儿的记性不差,据孩儿所知,爹在这一带没有什么朋友……”

“呵呵'江湖人口中的朋友二字,得看你用什么口吻来说,表错了情,笑话可要闹大啦!”

“哦!惊鸿一剑秋茂彦秋大豪。”舒云笑笑:“武林之豪。孩儿没见识过秋家的惊鸿剑术,和武林一绝的移影换形轻功、但孩儿认为,不过尔尔。”

“呵呵!当然啦'你已获玄真丹士与无我禅师的真传、熔玄功与佛法于一炉,再加上咱们宋家的武学,下了十二年苦功,再有五年痕迹江湖累积的经验,将秋家的傲世绝技没放在眼下,是理所当然……”

“爹,孩儿不敢狂妄,不是没将秋家的绝学放在眼下,而是孩儿不怕秋家的人再找爹的麻烦。”舒云赶忙解释:“信心是成败的关馈,如果先被对方的名望声威所震慑,施展不开的。”

“其实,爹与秋茂彦并无不解之仇,为了意气交过手、彼此心里有数,嘴上谁也不肯服输,心里面彼此佩服却是实情。儿子,要不要去找他盘桓一段时日?”

“奸哇!德平县西河镇、没多远嘛!”舒云欣然同意:“两百多里路。不用租坐骑,靠两条腿要不了一天就可以赶到。”

“兵荒马乱,马如果不被响马贼抡走,也被官府征用了,哪有地方租坐骑?明天咱们就走。”

“今晚不先熟悉熟悉德州的情势?”

“好的。”

码头本来禁止夜市,但官府睁只眼闭只眼,也懒得管。而且也管不了。

封河之后,北下的船全部被迫在德州停泊,这些人不准进城游荡、天一黑必须出城回到船上或码头各旅店。

如果偷留在城内,被夜禁的人查出,那就麻烦大了。这么多人,在城外实施宵禁实在不容易。

好在去年加筑了外城,称为罗城。面积比州城大了三倍。把码头区划入城区,管制尚无困难。

德州的城壕特别宽、西面倚仗运河为屏障,东、北、南城壕宽有五丈,即使码头区发生动乱、也无法波及城内。

不论昼夜,城头有一队队卫军站岗、巡逻,居高临下监视、可以清楚地、有效地监视码头区。因此乐得清闲,任由码头区自由发展,治安交由一些巡检捕役负责。

河仓是官仓,规模庞大。

仓北面的长河酒肆,设备本来就不高级,往来光顾的食客、自然也不高尚,全是些粗豪旷野的人物。

贩夫走卒以及船夫们,都知道长河酒肆的高梁烧二锅关呱呱叫。

父子俩四出打听战事的讯息,确知响马远在沧州一带与京师的边军对峙,运河完全断航,战事可能南移、德州恐怕将首当其冲。

但济南大军已发,将可能有效阻止响马南下。

父子俩到达长河酒肆,已经是戌牌韧正之交,晚膳的食客早散,剩下的皆是酒客了。

店堂有两间门面,设有二十余副大小座头,食客不到三分之一,店伙们清闲轻松多了。

父子俩都能喝,叫来了两壶二锅头,几味下酒菜。

酒菜尚未上桌,宋士弘的目光,不住向不远处壁角座头注视。

眉心渐锁,似在思索疑难的事。

“爹,那人值得注意吗7”舒云低声问。

“是的。”宋士弘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信口而答、似乎伯打断思路。

“什么人?”

“为父搜遍枯肠,似乎就是想不起来。”

那副座头只有一位食客,蓬头垢脸,衣着槛褛,又老又干瘦,胡子乱槽糟,酒喝多了,双目充血,但脸色却发青。

桌上,已摆了六个空壶。六斤酒下肚,真可以称为酒将了。

老穷汉拈起第七壶酒,颤抖的开始将酒往碗里倒。

“少年子……子弟江……江湖老……”老穷汉口中在吟哦、好像舌头太大太厚,吟得字句模糊,荒腔走板:“脱离…呃……脱离江湖多…多烦恼……呃……好酒!小二哥,再来一……壶……”

宋士弘愤然而起,三两步便到了老穷汉的桌旁,眉头皱得紧紧地。

“那玩意,永远不会替人解决得了任何困难和烦恼。”宋士弘盯着老穷汉抓壶的手说:“够了,喂!”

“没有这玩意,人活得更困难。”老穷汉一面倒酒一面说,不曾抬头看发话订招呼的人:“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信不信由你。”

“据我所知、乾坤手齐一飞,从来就不认为活着是一件艰难的事,他将那脑分拿在手上,随时可以丢掉的豪气到何处去了?”

“咦!你……”老穷汉总算抬头观看发话的人了。

“不错,是我。”

“哎呀!士……士弘兄……”

“坐奸!你醉了。”宋士弘按住了对方,自己在一旁坐下:“真是你、一飞兄。”

“是我,没错。”乾坤手含糊地说,手又伸出抓酒碗。

“看老天爷份上,别动那玩意。”

“我……”

“放下!”

“你……你凶什么?”乾坤手极不情愿地放下酒碗。

“你看你,五十来岁正当年。”宋士弘沉声说:“可是,你橡个七老八十的老废物一样!”

“你……你说得不错,我是个老废物。”

宋士弘也是五十出头年近花甲的人、江湖人大多晚婚,所以他的儿子宋舒云,还是二十三四的年轻人。

看外表,年纪小的乾坤手、比他苍老十岁。

“到底怎么啦?”

“你说什么怎么啦?”乾坤手的话可不像醉话。

“我说你这鬼样子怎么啦?”

“没什么。”

“早些年,听说你成了家。”

“十几年前的事了。”

“家呢?”

“家?去他娘的家!”乾坤手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一回事?”

“不能说。”

“家丑不可外扬?”

“对。”

“站在老朋友老冤家立场,我要知道。”

“少废话。”

“我坚持。”

“去他娘的g”乾坤手怪叫,一掌拂出。

宋士弘哼了一声,手一翻便拨开来手,啪一声给了乾坤手一耳光,快得有如电光一闪。

“该死的!你可恶!”乾坤手发疯似的厉叫,声出手到、但见无数手影虚实难分,向宋士弘攻去,刹那间连抓八手之多。

宋士弘的一双手也不慢,连封八手退了两步,双方都攻拆相:互为用,变化快得不可思议,手一沾即变。

小臂的摩擦劲道极为猛烈,双方都快,贴身相搏难免有所接触,双方皆一而再乘隙探入对方的中宫,险象横生。

第九记插手疾射而入,乾坤手仍控制主攻权。

另一只手突然斜切而入,被乾坤手扣住了脉门。

“不要再玩了。”是宋舒云的语音。

乾坤手全劲已发,扣、拉、拉、压、扳……可是、所扣住的,手似乎比金钢更坚硬,更强劲、任由他用各种方法发劲,也毫无用处。

“咳!”乾坤手大感吃惊,这才看清手的主人是位英俊修伟的青年。

“老朋友,你再加一只手也是枉然。”宋士弘在一旁微笑着说。

“你是……乾坤手放手,心中雪亮,再加三只手也撼动不了这只年轻的手。

“小侄宋舒云。”

“宋士弘的儿子?”

“小侄排行二。”

“龙生龙,风生凤。”乾坤手颓然坐下沮丧地说:“老哥、你真好福气,好教人羡慕。像我,虎父犬子,活该我倒媚。”

“过来坐,多年不见,得好奸聚一聚。”宋士弘拉了乾坤手上自己的座头走:“看你一身晦相,有什么委屈,你就向老朋友吐吐苦水吧,吐出来也好过些。”

店伙知道已经雨过天晴,店堂没有发生打架事件,是值得庆贺的事、巴结地将酒菜加快送上桌。

“肚子里有苦水,吐出来也不会好过。”乾坤于坐下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遭到意外了?”宋士弘关切地问。

“鬼的意外。成了家,有了儿女,谁还愿意在江湖吃刀口饭?一旦安定下来,就没有兴趣再闯荡了。”

“那……”

“不要追问,老哥。”

“你现在一定又在闯荡,重出江湖操旧业,又在刀口上讨生活,为什么?不能说?”

“对,不能说,我说过我活该倒媚。”

“来,先喝一杯,喝了再说,我敬你。”末士弘举杯说:“你已经有了八九分酒意,少喝些。”

“舍不得付酒资?小气鬼。”

“你知道我这人绝对不小气。看你这落魄相,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不要提……”

“真的是不可外扬的家丑。”宋士弘毫不放松。

“被你猜对了。”

“事情是……”

“不要追根究底,老哥。一句话: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

“就为了妻不贤子不氏就赌气重出江湖玩命?一飞兄,划得来吗?”宋士弘不以为然。

“你命奸,不知道妻不贤子不肖的苦况,才会说这种话。不谈我,谈你,你父子俩怎么远到德州来了?”

“做正当的行业,南北两京跑单帮、南北货互运两面赚。自己的船,请几位伙计,一年跑一趟,十几年来还真赚了几个钱。”宋士弘诚恳地说:“一飞兄,咱们都上了年纪,真该收收心,找件正当行业干干了。哦!重出江湖多久了?”

“三年。”

“三年?老行当?”

“鬼的老行当!我哪还有脸再替人保风险?我自己的风险都担当不了,早年的乾坤手已经过了气啦!”乾坤手似有无穷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武林后起之秀满汇湖,老一辈的高手名宿早该进棺材了,再把名号抬出来只有活现世。你瞧,你这位二公子、就比你这老爹强多了,没错吧?”

“小孩子,别棒他。那……现在你……”

“到处混,什么都干,听差打杂样样来,小饮计也胜任愉快。早些天,替府城一家大户出丁役,运送军需来德州,回程路引都办妥了,花光了银子再走。”

“别回济南吧,老友。”宋士弘说:“跟我上京师,咱们好好干,如何?”

“这……”

“朋友有通财之义,你不必担心囊中无钱。”

“管吃管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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