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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从十五岁至六十岁的平民百姓,每年必须被征调服杂役一个月,有时视需要,官府尚可延长至六十天,其间不但无偿,也不供应食物。
到了正德年间,衙门里的三簇六房,少则有四分之一的人员是征调而来的杂役,多则达到三分之一,这些皂隶都无俸禄可领,仅是由官方供应伙食而已。
至于捕房中的巡捕,也有不少是受征调的杂役,这些人没有收入,唯一捞钱的方法便是勾结正式编制内的专任巡捕人员,和地方上的城狐社鼠或恶霸歹徒们朋比为奸,获取油水来养家糊口。
大明皇朝的社会风气败坏,除了宦官当道,朝政不修,皇帝昏庸之外,有很大一部份要归罪于这些勾结地方恶势力的巡捕们。
尤其是明代中叶以后,社会秩序日益紊乱,道德败坏,人伦沦丧,这些充当杂役的“官差”们,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在正德年间,一个蓝衣巡捕是令百姓心中不耻,表面畏惧的官差,到了后来,巡捕的声誉江河日下,更是让人瞧不起,百姓们认为这些巡捕或衙役都是贪污腐化的无耻之徒。
这种情形直到大清皇朝成立后,一直都没多大的改变,甚至封建皇朝结束,取代巡捕的现代差人制度,在一般民众的心目中,也是种声誉不佳的职业。
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廉洁”二字,仿佛永远都不能在巡捕或衙役身上看到,就如同“廉耻”二字,难以从官员身上看见一样。
古人说:“士大夫无耻,是为国耻。”如今,无耻的士大夫到处皆是,全都身居高位,居住豪宅,出入名车,靠的便是厚颜无耻,反覆无常,巧言令色,简直成为历史上的大笑话,却也是历史上存在已久的事实。
第一五七章教训巡丁
街面上一片嘈杂,那些巡丁们如狼似虎的把这群挑夫们围住,其中一个领头者竟然大声喝叫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敢在大街之上,公然调戏妇人女子,莫非目无王法……”
田中春子根本不知道这些巡街的丁勇是被临时征调而来的杂役,见到他们竟敢围住衙门的巡捕们,不禁颇为讶异。
她挤身过去,正想看看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只见人影一闪,薛义从一座小轿边闪了出来,冲到那个领头的丁勇面前,一挥手便甩了他两记巴掌,直把那人打得吐出一口鲜血,跌翻开去,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其他那些丁勇一见这种情形,全都举起手中长枪,对准着薛义,叱骂声里,似乎要把他刺个透体而过。
薛义挥动手中的扁担,使了个横扫千军之式,当场格开数杆长枪,打翻了两名丁勇,随即怒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狗眼的王八蛋,连老子都不认得了?”
他右手举起扁担,左手扬着腰牌,敞声大喝道:“苏州衙门三班衙役捕头薛义在此办案,谁敢拦阻,一概以叛逆治罪!”
那数十名来势汹汹的巡丁,乍然见到薛义亮出腰牌,全都在一惊之下,退开了数步,可是随即又围了上来,每人脸上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薛义目光一闪,首先见到小翠花倚在轿边,用关怀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便是一阵暖意,再一看到田中春子站在挑夫群里,顿时让他胆气一壮,怒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那些围上来的巡丁受到了呵叱,又都吓得退了两步,这时,那个被薛义打倒于地的丁勇从地上爬了起来,畏畏缩缩的捂着红肿的脸孔,仔细地看了看薛义手里的那块腰牌。
薛义看到他那副样子,也不知气打哪里来,伸出一脚,踹在那个丁勇的腰上,立刻把他踢出数尺开外。
那些巡丁们一阵骚动,似乎想要动手,却又仍在犹豫,反倒引起那些手持扁担,作挑夫打扮的衙役们一阵愤怒,纷纷举起扁担,准备揍人。
薛义怒睁双眼,道:“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东西,看到老子们这副打扮,就以为是挑夫苦力,可以欺负?嘿!老子再说一次,我是苏州衙门捕头薛义,奉锦衣卫金玄白金大人之命,在此办案,谁敢拦阻,一概以叛逆治罪,绝不宽恕。”
那数十名巡丁一听薛义抬出了锦衣卫金大人的名号,全都脸色大变,纷纷放下举起的长枪,往后退开。
田中春子听见薛义把金玄白抬了出来,又加上个锦衣卫大人的名号,禁不住觉得好笑,她向薛义走了过去,道:“薛捕头,我们少主是东厂的官员,不是锦衣卫,蒋大人才是锦衣卫的同知大人。”
她其实也弄不清楚金玄白是不是东厂的官员,只不过见过金玄白手里的那块腰牌,所以直觉的认为他应是东厂的大官。
至于诸葛明称呼金玄白时,曾提到“金侯爷”这三个字,对于田中春子来说,“侯爷”
是个什么官衔?到底是属于朝廷哪一个单位?官阶有多大?她是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少主认识诸葛明之后,在东厂有了份官位而已,至于官位的大小,她就不知道了。
这也不能怪她,其实当时的社会上,普遍便是如此,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不知道官家的组织架构如何,只知道官就是官,无论是大官还是小官,都不可以得罪。
当时社会上流传着“民不与官斗”这句俗话,正是无数人以鲜血的代价换来的经验之谈,谁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拿来冒险?
尤其是大明皇朝,官员们挟着官威,升斗小民如何敢冒犯?而这些大小官员们,却在见到锦衣卫人员之后,就恍如老鼠见到猫一样,一般民众自然对锦衣卫的人员畏之如虎。
JZ※※※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是御林禁军二十所卫军中的首卫,权势极大,一般御前带刀侍卫,大都是由锦衣卫里面的人员挑选充任的。
锦衣卫是有建制,有系统的官家正式单位,最初由明太祖于洪武十五年创立时,其内部成员大部份是由王亲国戚或有功勋的文武大臣的子弟担任各级职务。
东厂则是在永乐十八年,由明成祖一手创立,原名东缉事厂,被简称为东厂。东厂衙门位于北京东安门内,由宦官统领,专事缉访谋逆、妖言、奸恶等等事迹。
东厂成立之后,由于侦缉的范围扩及全国各处,权力凌驾于锦衣卫之上,故此被合称厂卫,这表示东厂的地位在锦衣卫之上。
东厂没有正式的制度和系统,早期的人员大部份是由锦衣卫调任,其他一部份则是由提督聘雇。
掌理东厂的指挥官称为提督,从东厂成立以来,提督都是宦官(太监)担任,其属下的人员,由锦衣卫调来的人,称为理刑官,是与百户的官阶相等。
在理刑官之上,还设有一名掌刑官,官阶相等于千户,直属长官为提督,只要接受提督的命令便行。
不过自东厂成立后,由于权限的日益扩大,编制也形成恶性的膨胀,从永乐十八年至今,原先只有一名掌刑官,如今已增为六名之多,至于理刑官则扩充为五十余人。
东厂聘雇的人员,大都是有专长的武功高强之士,称为档头,至于一般的普通人员称为番子,也就是东厂里最下级的办事者。
如果以东瀛忍者组织来和东厂比较,忍者组织中的下忍等于东厂的番子,中忍等于档头,只不过东厂里的档头还分为大档头,小档头。
档头在东厂里的地位很特殊,有时超越理刑官,有时受理刑官节制,至于大档头则莫不是江湖上有特殊武功造诣的高手,极受提督之重视,有时地位尚在掌刑官之上,仅受提督之指挥。
东厂的档头和番子的人数,并无固定的编制,视需要而增减,完全由掌管东厂的太监决定。
自马永成掌东厂以来,其麾下人员已多达数万人之巨,为了和掌西厂的谷大用比“业绩”,扩充速度极快,因此东厂的番子极多是网罗江湖上的恶徒或亡命天涯的罪犯,故而东厂的声誉极差。
比起东厂来,忍者组织的上忍,或许权威更大,然而部下的数目仅在二千人之内,权力的架构不同,格局也小得多了。
JZ※※※田中春子虽说在大明帝国住了多年,却也跟一般寻常的百姓一样,仅知道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机构,并不知道里面组织的情形。
那些临时被官府抽调来的杂役们,平时都是乡下的农人,又如何了解东厂?他们只知道从东厂这个官府出来的官员们,权限极大,连知府都可缉拿。
故此一听到田中春子提到金大人是东厂的官员,而这些化装成挑夫的衙门捕役,都是替东厂的金大人办事,全都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起来。
起先,也不知是谁把手里的长枪一丢,趴在地上磕起头来,接着所有的巡丁全都放下手中长枪,跪倒了一地。
那个被薛义甩了两个耳光,打得脸颊红肿的巡丁,跪着朝薛义等官差连磕三个响头,然后含糊不清地道:“请薛大人恕罪,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各位官差大人,实在罪该万死……”
薛义一见那些巡丁跪满一地,心中怒气稍遏,也没理会他们,迳自躬身向田中春子行了个礼,道:“田姑娘说得对,金大人是来自东厂,不是锦衣卫,是小人糊涂了。”
他讪讪一笑道:“小人是被他们气糊涂的,请田姑娘别见怪。”
田中春子抿嘴一笑,道:“我怪你干什么?你一颗心全都放在翠花姑娘身上,哪还顾得了其他的事?”
薛义虽知她在调侃自己,却也不禁脸色一变,惶恐地道:“田姑娘言重了,小人此心可昭日月,绝对是尽心尽力的替金大人办事,不敢有丝毫的杂念……”
田中春子笑道:“好了,你别再发誓了,我们少主说,如果你们把人捆好了,就大伙儿一起到易牙居去,吃完午饭再把人押回衙门。”
薛义一听金大人要赏赐一顿午饭,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躬身道:“谢谢大人赏赐,小的们愧不敢当,请田姑娘回去禀报金大人,小的们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之后,立刻会去易牙居。
”
田中春子道:“我已经吩咐易牙居掌柜,在楼下摆了两桌,你们办完事就去吧!”说完,转身离开。
薛义躬身道:“田姑娘,请慢走。”
那二十多名挑夫打扮的衙役,也都颠着屁股,躬身目送田中春子袅袅亭亭的走向易牙居而去,每人脸上都泛起了特殊的神采。
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能蒙东厂的金大人赏赐一顿午饭,是一件了不起的荣幸,不仅颜面有光,并且可以傲视同侪,将来还可以传述于子孙……薛义兴奋得脸都胀得通红,只觉一生之中,就数今天最是好运,不仅得到了赏赐,可以凑够银两替小翠花赎身,娶回家中,了结一番相思夙愿,还蒙金大人赐宴,在易牙居吃一顿午饭。
本来吃一顿午饭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由金大人赐宴,意义就显得格外非凡了,只要搭上了这条线,金大人一个开心,只需他说一句话,宋知府便很可能把苏州城空出来的衙门二捕头的缺,让薛义补实。
到那个时候,他升了官,地位凌驾于许麒和罗三泰之上,取代了目前受伤在家的俞大一捕头,将来的前途就未可限量了。
薛义做着美梦,一时之间忘了眼前跪倒一地的巡丁们,直到一名差人发现他一脸痴笑在发呆,连续唤了他几声,才把他从梦中叫醒。
薛义定了定神,先把那些巡丁叫起来,然后命令他们把巷头巷尾一起守住,不许闲杂人士进入,干扰了东厂金大人用餐,这才赶到小翠花身边,交代了几句贴心话,方下令那些轿夫起轿。
看到十二乘小轿依序抬离,薛义伸手摸了摸鼓起的布囊,正想要带着手下进入易牙居去用餐,却见到大捕头王正英领着三十多名身穿官服的衙门差人,匆匆的赶了过来。
薛义一怔,立刻吩咐道:“王头儿来了,各位弟兄,赶紧把人犯看牢,不可走脱一个!
”
本来他大可把那些已被捆绑得跟粽子样的“人犯”交由那些杂役巡丁们看守,但他为了遵守金玄白的交待,同时也不愿意把这份功劳分给巡丁们,所以坚持由手下差人看管。
这时,一见王正英大捕头赶来,他唯恐王正英会抢了自己的功劳,于是赶紧下令手下的弟兄看牢人犯,自己则快速的迎了过去。
王正英老远便看到薛义,见他匆匆迎了过来,劈头便问道:“薛义,叫你们到码头上去查案,你们怎会跑到这里来了?”
薛义躬身朝王正英行了个礼,于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一行人在码头上遇到金玄白的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王正英站在街边,听着薛义把遭遇的经过说了一遍,脸色越来越是凝重,听到后来,心中更是叫苦连天,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宋知府下令查封太湖一切产业,便是接受王正英的建议,然后和罗奉文师爷磋商后的结果。
王正英之所以提出这种建议,是经过六个时辰以上的追查线索,询问过最少三百个线民之后,所得到的结论,才做出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