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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蓬蓬的青光犹如鬼火,颜色变幻,时深时浅,和屋角檐边悬挂的灯笼火光,有明显的差异。
青光散放出去,落在地上,似乎让大棚的四周都隐约浮沉着一层青惨惨的暗光,若不凝神观察,真还看不出来。
朱宣宣一愣,问道:“那些青光便是煞气?”
邵元节点了点头,道:“祢再回头看一看金侯爷!看他身上浮现的是什么颜色?”
朱宣宣回头望去,果真见到金玄白通体上下浮现一层不淡的红光,红光的边缘还呈现着芒尾似的光簇,不断地向外放射着。
她骇然道:“他上怎会出现红光?就像有火一样?”
邵元节道:“那是侯爷练成的神功,所散发出来的亢阳烈焰,凡是妖魔鬼怪,都能看到,也都会退避三舍,不敢触及。”
他顿了下,解释道:“这还是金丹初成,若是继续修练下去,红光转为紫芒,而后白光,最后变成金光,那时便是大罗金仙了!”
朱宣宣一愣,痴痴地道:“原来神仙是用身上泛现的光芒来分高低的?难怪武当山大殿里代俸的玄天真武大帝,背后是出现金光,果真就是这个道理。”
一提到真武大殿里的玄天真武大帝,邵元节的脸肉不禁抽搐了一下,低声道:“朱少侠,不知祢有没有听说过,武当山的玄天大帝,是仿照成祖皇帝的面容塑造的?”
朱宣宣“啊”了一声,立刻记起了昔年随父母上武当山朝拜的情形,那栩栩如生的神像,顿时浮现脑海。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会觉得这么亲切!”
她一想到玄天大帝的面容,便是照她的先祖朱棣的容貌所塑造的,便觉得心中一阵温暖,顿时,眼前所见到的许多奇诡情形,没有一样让她觉得害怕了。
朱宣宣一想到自己身上流的血液,是从太祖、成祖皇帝那里流传下来的,便觉得胆气大壮。
她默然望着那些白衣女巫在忙碌的安置倒下的人群,虽然巫门三位神婆的身上仍然泛现流转的青光,却已不放在她的眼里。
因为她记住了父亲兴献王曾经说过,圣天子有诸神保佑,是应天命而下凡,统治百姓的。
她们这一支宗脉,是距离皇上最近的一支,纵然没有诸神随侍在旁,时刻加以保护,想必身边最少也跟随有一、两个神仙。
这个念头一泛现脑海,她立刻你声问道:“邵道长,替我看看,我的身边有没有什么神仙跟随着?”
邵元节一愣,斜眼睨了她一下,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一时之间,无法作答。
朱宣宣看到他的神情,失望地道:“原一我的身边并没有任何神灵仙佛在旁庇护,我还以为……”
邵元节连忙打断她的话,道:“朱少侠,祢说错了,祢的身边当然有神灵跟随。”
话虽这么说,他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忖道:“像祢这样胆大妄为,有神灵庇佑才怪呢,若非遇上金侯爷,只怕祢这条小命,早就丢掉了。”
朱宣宣心里极为高兴,认为自己是皇室后裔,果真也有神灵在旁护佑,难怪从未见过历鬼妖邪侵害,想必是那些鬼魅妖邪远远看到自己,便会闪避开去。
她笑着问道:“邵道长,请你看看,我的身上发出的是什么光?随在身后的是哪种神?
”
邵元节煞有其事地看了她一下,道:“祢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红光,表示祢出身尊贵,乃绝代天骄……”
略一沉吟,又道:“至于祢身后追随的神灵,则恕贫道不能泄漏天机,不能相告。”
他说的这番话,全是鬼扯淡,完全是用来应付朱宣宣的,不过这种法也是江湖术士惯用的手段。
流传了五百年之后,至今为止,一般江湖术士,命相人员或者道、巫各门,也都用这种手法来应付向他们求助的百姓。
只不过有的用恐吓的手段来诈财,有的用欺骗的手段来敛财,差别并不很大。
什么改运、消灾、祈福、祭改,都是一种江湖骗术,只能对付那些做了亏心事,心情忐忑难安的小人,其实面对正人君子是毫无用处的。
不过很多人纵然饱读诗书,也都相信这种鬼话,才会导致许多的社会问题发生,归根究底,还是人类在面对本身心灵空虚以及外界的难以掌控,所引起的恐慌所致,才会落入这种千古以来,浅易之极的隐隐里。
什么天机?十之八九都是鬼扯。
邵元节说出了“天机不可泄漏”,自己都感到好笑,侧首看了看默然伫立的金玄白,暗忖道:“这位侯爷的横空出世,就像空空闪现的一颗明星,倒是真的天机,甚至连贫道都无法推算出来,不知他是应了什么征兆?对我大明皇朝,会有什么影响?
他在忖思之际,只听朱宣宣道:“邵道长,虽是天机,难道你不能透露一些?”
邵元节两眼一翻,道:“既称天机,当然不能泄漏,否则贫道的仙业永无成,甚至会遭到天谴。”
朱宣宣神情一窒,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的眼珠子快速的转动一下,只见那三个披发女巫已完全停止了动作,此刻正在跪拜之中,而那八名白衣女子则分列两边,轻轻敲着桌上的小磬,摇着手上的小铃,低声诵着经文。
朱宣宣问道:“道长,她们在干什么?不是快完事了吗?”
邵元节道:“是快要完了,她们现在的仪式是拜送巫神离去,等一下祢便可以见到棚外的那些大汉再度燃烧纸钱送客。”
果真他话才说完,人影幢幢,一阵纷乱,许多大汉提着一捆一捆的纸钱,走到街道之上,分成八个圈子,开始焚烧纸钱。
一时之间,火光熊熊,火鸦齐飞,炽红的烈焰照得整条街道上都是一片通明。
朱宣宣突然见到那些穿梭的人群中,有几张熟面孔,不禁为之一愣,想了一会,才记起来那些人全是自己和金玄白往木渎镇途中所遇见的一些地头蛇。
她“啊”了一声,跃到金玄白身边,兴奋地道:“金大哥,你看到了没有?那些烧纸钱的人,都是我们到湖边水庄时遇到的一些家伙……”
金玄白瞪了她一眼,道:“祢说话客气点,什么家伙?他们都是李强老哥的手下,是堂口的兄弟。”
朱宣宣立刻想起李强来,问道:“李强不是仇钺的舅舅吗?他在湖边水庄养鸭种莲,多么逍遥自在,怎么跑到这里设起堂口来了?”
金玄白懒得跟她多解释,道:“祢看着就是了,别问这么多。”
朱宣宣多看他两眼,笑道:“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让李强带领堂口的弟兄们,配合巫门的女巫施法,擒拿魔门余孽,难怪……”
说到这里,见到金玄白瞪了她一眼,却没有感受到丝毫不悦,反而觉得他的眼神虽有叱责之意,倒是极为温暖。
她笑了笑,又问道:“大哥,你要抓魔门余孽,是不是因为几位大嫂们在沉香楼前受到言语侮辱?”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知要如何应付,问道:“是哪一个嘴快,告诉祢这桩事情的?”
朱宣宣笑嘻嘻地道:“你猜!”
金玄白心知她和江凤凤一起,陪着服部玉子、齐冰儿、秋诗凤、曹雨珊等人抹牌嬉谈,大家天南地北的一阵闲聊,定然会聊到沉香楼发生的事。
至于到底是谁将魔门徒众出言不逊之事说了出来,倒也不必追究,想必除了服部玉子之外,最有可能的便是齐冰儿和秋诗凤二人了。
因为当时身历其境的,除了这三人和田中春子之外,尚有楚花铃、欧阳念珏、程婵娟等人。
只不过她们都被何康白莫名其妙地带走了,没能和朱宣宣碰上面,所以有关于魔门徒众勾结苏州织造局太监之事,绝对不可能是由她们口中说出。
撇开这些人,剩下的只有服部玉子、齐冰儿和秋诗凤、田中春子这四个人了。
金玄白心想服部玉子言语谨慎,田中春子心中系着田中美黛子的生死,是不会把沉香楼所发生的事情说出来,那么剩下的只有齐冰儿和秋诗凤了。
这两人之中,秋诗凤较为矜持,齐冰儿比较活泼,纵然身经家变,让她遭受不少打击,可是事情过去不久,便很快恢复正常。
尤其她沾沾自喜的以五夫人自居,大方地向其他众女炫耀自己的地位,很可能便是她以身为金夫人为荣,骄傲地向朱宣宣和江凤凤说出沉香楼所发生之事。
一想到齐冰儿那喜孜孜的模样,金玄白便觉得心中一阵温暖,从心底涌现的万斛柔情,让他凝肃的脸孔,显得柔和多了。
他微微一笑,道:“是冰儿告诉祢的,对不对?”
朱宣宣一怔,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金玄白爱怜地道:“这个小姑娘没有心机,话又多,又喜欢交朋友,一定是她告诉江凤凤,那些珠宝首饰从何而来,才被祢听到这件事,对不对?”
朱宣宣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叹道:“大哥,我总以为你是个粗人,其实你是粗中有细,连这种小事,都可以察觉出来,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邵元节踱步过来,插嘴道:“朱少侠,祢到现在才发现金侯爷思绪缜密,智慧如海啊?
”
金玄白听到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在得月楼时,知府宋登高设宴款待自己,初次遇到浙江布政使何庭礼,他身边的师爷张鸿所说过的话。
那时,张鸿认为神枪霸王这个外号,霸气固然十足,可是不足以代表金玄白一身超古迈今的绝艺,于是以佛门金刚经中的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来形容,替他另取绰号为六如神枪。
而按察使洪亮的师爷邱衡也适时编出了这“六如”的另一种解释:如大海之龙、如巫山之猿、如华丘之鹤、如高柳之蝉、如深溪之虎、如潇湘之雁……当时,得月楼里的官员们,都热烈的讨论一番,并且发生一些争辩,此时看显然都是一些阿谀谄媚之词而已,实在当不得真。
此刻,当他听到邵元节褒奖自己的智慧如海时,金玄白突然又有了那种同样的感觉,忖道:“连邵道长这种方外之士,久历官场,也免不了这一套,看来如今官场之中,这种阿谀奉迎的风气,一定处处弥漫。”
一念及此,他微笑道:“邵道长,你莫非替人戴高帽戴成习惯了,连我也要顺便送上一顶?”
邵元节道:“岂敢,岂敢,贫道是由衷之言。”
他顿了下,望着朱宣宣,又道:“朱少侠,祢想想看,金侯爷若非智慧超人,又怎能获得几位武学宗师的垂爱,练成绝世武功?甚至连世人难得一求的金丹大道,他都垂手可得,这已不是智慧如海所能形容于万一了。”
朱宣宣听了,不断地点头,忖思道:“这个老道说的也有道理,金大哥有此等成就,绝非侥幸……”
金玄白却是望着邵元节那张充满欣羡的脸孔,想道:“邵道长既然封为国师,经常随侍在皇帝的身边,出入宫廷的机会,比那些大官还要多,那么面对皇帝,岂不是常常奉上高帽,想必皇帝老儿也是极为喜爱这一套……”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朱天寿的处境,和皇帝极为相似,身边包围着许多靠他吃饭的奴仆下人,整日里耳边所听的都是阿谀谄媚之言,看到的都是逢迎拍马之徒,难怪会受到蒙蔽,让大管家胡作非为,谋夺家财……他突然问道:“邵道长,你被敕封为国师,大概经常出入宫廷吧?请问你,皇帝长得什么样子?”
邵元节在猝然之间,冷不防他会有此一问,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朱宣宣也是一怔,讶道:“金大哥,你怎会突然之间想到这种事情?”
金玄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想到皇帝一个人在深宫大院里,面对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再加上大大小小的一堆太监,整天听到的都是奉承拍马的阿谀之言,恐怕会受到蒙蔽……”
邵元节没等他把话说完,赶紧加以制止,道:“金侯爷,这种话请不要说下去。”
他向前走了两步,凑到金玄白的身边,低声道:“这些话都是大逆不道,若被锦衣卫人员听去,上奏朝廷,只怕对侯爷不利。”
金玄白“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站在数丈之外的那些锦衣卫校尉们,低声道:“有这么严重吗?”
邵元节点了点头。
朱宣宣见到他们两人低声说话,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这位被邵道长夸奖为智慧如海的金大哥,怎会反应如此迟钝?连皇帝长得什么样子,都还要问邵道长,真是有些愚蠢!
她忖思道:“难道他看不出朱大哥那种排场,连统领锦衣卫人员的太监张永,都要如此巴结,身边随行的还是国师,他都感觉不出一丝端倪吗?”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苏东坡的两句诗来,低声吟道:“不识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以为金玄白认不出朱天寿便是皇帝,因为两人太过于接近之故,以致没能发现他的真面目。
其实她不明白金玄白出身乡野,对于朝廷制度,官场架构,完